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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碧海青天

“快了,霍去病快回来了!”夏朵笑着给伊宁擦汗。伊宁躺在竹塌上看池塘迎风招展的荷花,心神不宁得快疯了,一把挡开夏朵手中的手巾。“赶紧帮我去准备凉粉,去病回来就要吃的!”

“你啊,看着哪是快作母亲的人?心浮气躁的,这荷叶屋满室的清香也没安下你的心!”夏朵噗哧一笑,起身招呼侍女准备食物。伊宁皱起眉头,这几日霍去病不在身边她总是恶梦连连。从前日起章平没再派兵士报平安,伊宁虽知行猎不可能有什么危险,却在无知无觉的等待中日渐不安。

“你们不要拦着我!”听得门口的喧嚣,夏朵快步走到伊宁身边握住腰刀。伊宁扭头定定看着院门,却见公孙悦披头散发冲了进来,霍府别院的仆从、兵士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乱作一团。

“放开李夫人!”伊宁皱眉轻斥,霍府的侍从皆放手。公孙悦踉跄着冲到伊宁跟前,眼睛通红,死死盯着伊宁。伊宁在夏朵搀扶下起身,看着公孙悦如鬼魅般的神情,心底有些不安。“李夫人,我们进屋说吧!”伊宁转身有些艰难地要走入内室。

“我丈夫死了!”

仿佛一颗心从悬崖直落而下,伊宁定在当场良久无法反应,胸口那直落而下不知归宿的感觉让她微微一颤。听得荷叶轻轻挨擦的声音,夏日的甜香仍执着地萦绕身边。伊宁能够感到夏朵剧烈的颤抖,但是此刻的她如同完全傻了一般,只是木然扭头看向公孙悦。

公孙悦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眼泪决提而下。“我丈夫死了!李敢死了!我成了寡妇!”公孙悦的声音如此刺耳,一个个字敲打进伊宁耳朵,也刺伤她的心。

“李夫人,您别乱说话!我让你府上人送你回去!”夏朵的声音异常不自然,她偷眼看看伊宁的表情,寒从心起。

“你知道吗,他们说我丈夫是被一头鹿挑死的!哈哈哈,你听过比这更可笑的事吗?”公孙悦浑身颤抖,脸色煞白眼睛通红,“我的夫君,郎中令李敢,是飞将军李广之子,多年征战为大汉立下赫赫军功,他居然能被一头鹿挑死?!”公孙悦仿佛突然平静了下来,脸上露出讥讽的笑。

“李夫人,我们进屋说!”伊宁声音嘶哑,胸口一阵闷痛,忍不住伸手按住。

“你有什么好害怕的?为什么不能在天日昭昭之下面对我,一个可怜的寡妇?”公孙悦一步步逼近伊宁。“你想知道我丈夫到底是怎么死的吗?”公孙悦的脸上居然荡漾起一丝甜笑,那抹笑容配着她眼中的绝望让伊宁几乎想夺路而逃。

“他是被当朝大司马霍去病一箭射杀的!”

当头雷轰,伊宁蓦地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公孙悦诡异的表情。“我的丈夫是被你的丈夫射杀的!”一字一顿,异常清晰,让伊宁无所遁形。“知道为什么吗?”公孙悦剧烈颤抖起来,笑容终于凝固,眼中的绝望慢慢化开,看得她睫毛快速颤抖,越来越多的眼泪顺颊而下。“因为他们都爱上同一个恶魔!该死的人是你!不是我的丈夫!”公孙悦疯狂地喊了出来,上前想推搡伊宁。夏朵惊呼一声,几个侍女和她一同拉开公孙悦,“该死的是你!”

伊宁一人茫然立于回廊中央,柳树上不断鸣叫的蝉让她根本听不见别人的话,一阵天旋地转,伊宁按住胸口勉强扶住柱子才立住。“伊宁!”夏朵红着眼圈搂住伊宁,“来人啊,叫郎中!”

“悦儿!”浩浩荡荡进来一批人,李氏长媳赵氏跟着公孙悦母亲卫君孺快步步入别院,扶住公孙悦,听得公孙悦声嘶力竭的哭声,整个荷叶屋一片慌乱。“悦儿,求求你,为了孩子,不要这样!”卫君孺眼泪滚滚而下,死死搂住女儿。

“妹妹,三弟要是看到你这样会很难过的!”赵氏一再目睹李氏一族的生离死别,亦哭得泣不成声。

“他还没来得及看到自己孩子出世!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李敢,我以前不该和你生气、闹别扭,李敢!”公孙悦跌坐到地上,额头蹭到石阶,一片灰土。卫君孺等人死命想拉起她却根本挣不动。伊宁浑身剧烈颤抖起来,夏朵几乎快扶不住她,脸色亦变了。“李大哥!”伊宁胸口的酸楚混着一片真实的锐痛,痛得她顿时冒出一身汗。

伊宁几乎是漠然地看着公孙悦一家哀戚的嚎哭,霍府诸人各异的神色在她木然的目光下一一滑过,此刻伊宁渴望有个人能够站出来告诉自己一切不过是幻觉,是自己的幻觉。可是,无人敢面对伊宁此刻的目光,荷叶屋只是不断突兀地传来公孙悦的嚎哭,单调而诡异。

伊宁喉咙一甜,吐出一口鲜血,身子一软缓缓依着柱子就要滑倒。“伊宁!”夏朵大急,霍府的下人惊惶起来,上前扶伊宁的、打水的、呼啸着要唤郎中的,伊宁熟视无睹,脑海一再浮现于云中第一次见到李敢的情形,那是自己入汉地第一个看到的少年将军,他的笑容是多么爽朗啊!曾几何时,他的笑容逐渐变得深沉,眼眸深处的苦涩让自己都不敢面对。“李大哥,是我不对,我该死!”

“伊宁,想哭就哭吧,不要憋着!”夏朵拼命给伊宁揉后背,惊叫侍女上热茶。伊宁气喘吁吁,想平顺自己的呼吸,却又是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赶紧给你们夫人叫郎中吧!”卫君孺根本懒得看伊宁一眼,但残存的一丝理智告诉自己,这个女人不能出事,否则霍去病会做出什么谁也不敢说。

“我要去问去病。不可能,他不可能这么做!”伊宁突然推开夏朵,颤巍巍依着柱子起身。“我要去问去病!”

公孙悦泪眼婆娑间见伊宁脸色煞白扶着柱子颤抖着要往前走,顿时惊怒起来。“小人,不要再惺惺作态!你根本就是个祸害,妖孽!如果不是你,一切都不会发生!所有人都因你而痛苦,可是你为什么还能若无其事活在世上?老天爷到底有没有长眼睛!”

“悦儿!”卫君孺惊呼着死死抱住挣扎着要上前捶打伊宁的女儿,泣不成声。“我可怜的女儿啊!”

“去病,为什么?”伊宁再无力迈出一步,在众人惊呼中跌到地上。

“伊宁,忍住啊!”夏朵狂呼起来,看着地上不断渗出的血肝胆欲裂。赵氏快步上前探视伊宁,“赶紧唤郎中,还有稳婆,恐怕不祥!”

“报应!你们会有报应的!我要喘着这口气,等着看你们的报应!”公孙悦狂叫起来,卫君孺惊惧交集,连声唤人连拖带拽将公孙悦弄出荷叶屋。

“去病,为什么?”伊宁觉得胸口和腹部一阵阵锐痛,神智渐渐不清晰,恍惚间仿佛听见夏朵的尖叫,终于眼前一黑。

诺大的宫室一片死寂,霍去病垂首跪在一边,刘彻气冲冲从宫室东头踱到西头,数次快步奔到霍去病跟前想说点什么,终脸色铁青再踱开去。霍去病身体完全僵硬,连跪了两日,他几乎粒米未进。

“皇上,大将军大司马求见!”

“让他进来!”刘彻一甩袖子,气喘吁吁按住腰间佩剑。卫青脸色苍白快步进入内室,“陛下,此事是臣教导无方!求陛下念去病年轻一时意气不要追究,所有过错都是臣下的!”

霍去病艰难抬头,卫青混着责怪、惭愧和焦急的目光让他木然的心突然开始跃动,鼻子一酸,再复低下头。

“看看,你

教出来的好外甥!恃宠而骄!李敢是什么人,上卿!他家是干什么的?是为朕苦守边关多年的军功世家!朕一直纵容你们,可好,居然给朕捅下这般篓子!你们让朕如何面对我大汉数十万将士!你们又如何统领军士!”刘彻勃然大怒,卫青和霍去病皆磕头,整个宫殿没有一个宫人,寂静得让人心寒,只听得刘彻粗重的喘气声。

“皇上,郎中令已大殓,您看盖棺前是否让李府来人见一面?”门外传来太监战战兢兢的声音。霍去病心头剧烈颤抖起来,至此突然想起李敢也曾是活生生的人,一个牵动着一族血脉的人。

“立即盖棺!传朕的旨意,郎中令李敢因保护朕而遇难,其勇可嘉!好好抚恤李敢家人!”刘彻来回踱步,“李广的孙子李陵一向聪颖,深得朕心。传个话,让他陪着太子练剑!”

听得宫人脚步匆匆,刘彻长叹一口气,叉腰站在内室中央。“去病啊,你一帆风顺,官位扶摇直上!朕对你寄予厚望,但你这般心胸狭窄,如何担当大任?”

霍去病无言看着刘彻疲惫的背影,咬紧牙关重重磕头。刘彻缓缓转身,见霍去病仿佛石像一般倔强而沉默的身影,从内心深处叹了一口气。“这几日你先住在宫里。卫青,你带人去吊唁李家人,记住,李敢之死是个意外,那肇事的畜生已被朕一箭斩杀!”刘彻冷眼看着霍去病,疲惫地挥手。卫青深深看了霍去病一眼,磕头之后快步出宫。

“你啊,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让朕宽心!”刘彻揉按额头,已然没了力气,依着坐榻脸色灰白。

“皇上,皇上!”李倩一头冷汗,众多宫人看着她即将临盆之际仍疾步如飞脸色都吓绿了。刘彻一个机灵站起,“你这是干什么?你们怎么让夫人这个时候还出来!”

黑压压跪了一片宫人,李倩顾不得礼数上前拉住刘彻袖子,“皇上,伊宁公主难产,赶紧传太医!”

“伊宁?”霍去病脸色剧变,踉跄着要起身,奈何跪的时间太久,膝盖一僵,听得脆响,又直愣愣跪下了。刘彻冷眼看着霍去病,冷峻的目光一一扫视宫人。“还不扶夫人回宫!”

“皇上,求皇上开恩!救救伊宁,微臣再也不敢了!”霍去病大急,拼命磕头。李倩脸色煞白,哀求地拉住刘彻衣袖。刘彻脸色僵硬,轻轻挣开李倩。

“皇上,求求您,伊宁怀着微臣的血脉,求您护住他们母子!”霍去病紧紧握拳,欲哭无泪。

沉重的宫门缓缓关闭,锁住了门外的阳光。刘彻看着霍去病苍白的脸色,心潮起伏,诸多感受在胸口翻腾。“那个女人是恶魔,她让你失去了理智!”

“千错万错都是臣的错,伊宁什么都不知情!皇上,去病知错了!求您派太医去看看伊宁!求您让微臣去陪她,臣答应过要陪她看孩子出世!”霍去病想起身,疲惫的身体却根本不听使唤。

刘彻默然看着霍去病的挣扎,对伊宁这个名字异常反感。霍去病可以说是刘彻看着长大的,虽然桀骜却天资聪颖,刘彻一直对他怀持着父兄般的温情极力栽培。霍去病没有让刘彻失望,年纪轻轻就立下让诸臣无言反驳的军功,但是于伊宁一事刘彻觉得霍去病一再违反常理,那个女人是一缕危险的因子,刘彻觉得她迟早会毁了自己的爱将。

“皇上,如果伊宁有个三长两短,去病只能对不起陛下了。臣决不独活!”

“你在威胁朕?你还真以为大汉少不了你!混帐东西,为一个女人!”刘彻扔出竹简,听得闷响,霍去病的额头开始流血,目光却仍然倔强。他突然磕下头,那脸上的表情让刘彻居然涌起恐惧。

“去病从来不敢威胁皇上,不过想让皇上了解微臣对妻子的一片心意。去病让皇上失望了,去病放不下她,她与去病同生共死,去病的军功中有她的血!”

刘彻粗重喘气,伴随一记脆响他重重将手中佩剑柱到地上。“霍去病!”

霍去病没有抬头,但是刘彻知道他心意已绝。“出息了,真是出息了啊!”

“伊宁,不要怕!”夏朵拼命给伊宁擦汗,扭头狂喊,“还不端热水!稳婆,你赶紧帮夫人接生!”

“姑娘,夫人流血太多,孩子未足月啊!”稳婆脸色惊惶。“再说了,夫人胸口那伤我可无能为力!”

“没人让你治伤,尽快让孩子出生!”夏朵满手的血,强自镇定安排下人。伊宁又是一阵剧烈的腹痛,忍不住惨叫出来。“夫人,您用力啊!孩子全靠您了”稳婆满头大汗,整个屋子一片慌乱。

“去病!去病在哪里!他答应过要来陪我的!”伊宁神智不太清晰,猛的拉住稳婆的手,那稳婆心下一惊,一屁股坐到地上。

“伊宁,争口气!霍去病在来的路上了!”夏朵拍着伊宁脸颊,鼻子一酸。

“去病,李大哥不是你杀的,不是!”伊宁绝望地呼喊起来,脸色突然一变,又是一声惨叫。

“夏朵姑娘,章校尉带着太医过来了!”

夏朵一喜,快步走出内室,章平脸色灰白扶着一个俨然在马上已颠断了骨头的太医。“太医,赶紧,救命啊!”夏朵赶紧让侍女拽着太医进门,章平看着她身上的点点血迹,脸色更加难看了。“夫人怎么样?”

“你说呢?孩子早产,身上又是那么多病痛!”夏朵实在忍不住了,眼泪滚滚而下。章平惨然叹息,“侯爷在宫里很忧心,不过皇上不准他出宫!你受累了!”章平知道刘彻此举是为了保护霍去病,一定要等李氏情绪平息之后才敢让霍去病离开自己身边。

“郎中令……”夏朵眯起眼睛。

章平别过脸,“那是一个意外!”

夏朵心一沉,知道公孙悦所言不虚,长叹一口气。“放心吧,夫人的命,硬着呢!”

“小姐!”茜儿一头热汗几乎是扑倒在门上,“还没生出来!太医说可能不行了!”曹静一下子站起身子,脸上神色变幻。“收拾一下,随我过去!”

“小姐,这恐怕不太好吧!”茜儿一脸不屑,“且不说路途有些远,您的身子经不住。而且这瓜田李下,过去也是看人脸色!”

“你不懂,这个时候若是在长安反易遭人口舌!我过去了,若真出事,天日昭昭的,编排不到我身上!不然别人还当我运筹帷幄使暗劲!”曹静神色泰然整理衣服,心下燃起希望,又似乎别有一番紧张。

“想来这个贱人是熬不过去了!活该!弄出这许多事端,侯爷的气数都差点让她倒了!”茜儿上前想给曹静穿外衣,却被曹静一个耳光甩到地上。“狗奴才,去病的气数怎会败?让霍城好好管住府里人的嘴,让我听见什么,全部打死!”曹静脸色铁青,气喘吁吁坐下身子。茜儿一脸惊惶跪到地上求饶。“宫里还是派人一个时辰一探,给郎中令府的奠仪赶紧准备起来!”曹静叹了口气,对霍去病为了伊宁居然射杀上卿又气又急。“这个祸害要是死了就好了!”

“夏朵,什么时辰了?”伊宁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吃力地睁开眼睛。

“子时了!”夏朵紧紧握着伊宁的手,已经流不出一滴眼泪。伊宁从下午开始到了这半夜,血都快流干了,孩子却一直无法出世。

伊宁惨然一笑,“这个孩子真像极了

去病,就会折腾我!”伊宁扭头,一滴眼泪缓缓而下,“去病为什么还不来?他真的杀了李大哥?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伊宁,你别胡思乱想,赶紧用劲把孩子生下来!霍去病快来了,他答应过你的!”夏朵违心地劝着伊宁,身子却因过度焦虑和疲惫轻颤起来。

“夏朵,如果我不行了,请你一定要照顾好我的孩子,告诉他,他母亲很爱他,就如同爱他父亲一般!”伊宁微微笑了起来,“我好想看看他的脸!”笑容凝结在伊宁嘴角,伴随着又一阵剧烈的阵痛,伊宁的脸扭曲起来,嗓子已经哑得再也喊不出声,只是发出令人心寒的闷声。夏朵大急,死命拽着伊宁想安抚她,稳婆快步上前探视,脸色越来越青。“再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怎么得了!”

“太医,伊宁怎么样了?”曹静起身,回廊的风吹得她的心情一派舒畅,却作出异常担忧的样子。太医满头大汗,手持药碗,“看着真的不祥了!”

“您费心,一定要保住孩子,那是冠军侯的骨血!”曹静脸色一正。太医抬头小心打量曹静面色,心底不知为何寒了起来。太医在宫中日子长了,看人脸色、听弦外之音的功夫非常人能及,曹静此言表面无甚,却含蓄言明若有危险就弃母保子。

“微臣明白了!”

突然门口响起马蹄声,曹静愕然见霍去病一身灰土快速下马。“侯爷?”曹静觉得自己必然是眼花了,但是府邸随后响起的问安声让她突然冷静下来。

“伊宁呢?”霍去病看到曹静有些意外,一把拉住太医。

“回侯爷,难产,到现在都没生出来!”太医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废物,告诉你,就算孩子不要了也必须保住伊宁!”霍去病吼了起来,听得开门声,夏朵小跑出来。“药呢,赶紧进药!”霍去病看到夏朵一身的血一颗心直往下坠,“伊宁到底怎么样了?”

“你,你是逃出来的?”夏朵上下打量霍去病浑身泥土、衣冠不整的样子,气息窒了一窒。曹静皱起眉头,严厉看向心虚的章平。“什么时候了!伊宁呢?”霍去病脸色苍白,见夏朵眼圈红红的,大踏步就要往内室闯。

“侯爷,产房煞气重!”曹静死死拉住霍去病衣角,霍去病用力挣脱,拽着太医径直进屋。曹静几乎被霍去病甩倒,下人纷纷扶住她。“去病?”曹静看着霍去病的背影,心一酸,扭头拼命忍住在眼眶中打转的泪珠。

“伊宁!”霍去病上前死死搂住爱妻,感觉到她浑身冷汗已经润湿了被子。“赶紧给夫人换被子啊!你们都在干什么,成心害死她是不是!”霍去病目光一扫,几个侍女手忙脚乱开始拿新褥子。

“去病?”伊宁仿佛被人从梦中惊醒,手无意识抚上霍去病脸颊。“你来了?”

“伊宁,别慌,我在!”霍去病眼圈红了,紧紧握住伊宁的手,“伊宁,一定没事的!”

“痛,好痛!”伊宁眼泪直流,捂住肚子几乎要抽筋。霍去病死死搂住她,看着不断流淌的鲜血,仿佛自己被人当胸一箭,亦痛得想要抽搐。“废物,快让夫人不那么痛啊!你们看着她这样受苦,不心疼吗?”霍去病绝望地喊了起来,把伊宁的脸深深按到自己怀中,“伊宁,我在,我在!”

“侯爷,恐怕有鬼魅,看着不祥!赶紧让人驱鬼!”稳婆满手鲜血跪在地上磕头。霍去病勃然大怒,“住口,什么鬼魅!伊宁是我霍去病的妻子,恶鬼不侵!”

“但是,这屋子一股阴气!”稳婆打了个冷战。

霍去病猛然昂起头,环视为烛火印得通红的屋子,咬紧牙关。“李敢,是不是你?你为什么要害伊宁?有怨气你冲着我来!不许害伊宁!”夏朵浑身一抖,环视四周。“不会的,李敢不会害伊宁。你们都别疑神疑鬼,仔细照看夫人!”

“去病,照顾好孩子!”伊宁猛然拉住霍去病衣襟,霍去病浑身剧烈颤抖起来,看着伊宁往日笑意盈盈的眼睛一片黯淡,眼泪不知为何直直落下。“伊宁,我们一起照顾好孩子!”

“去病,如果我不行了,就把我烧了,让风带我回家乡!”伊宁闭上眼睛,口中的气息渐渐微弱。“你的家在这里,你说过我们会长相守!你不能食言,我的伊宁是一言九鼎的乌孙公主,你不会食言!”霍去病紧紧搂着伊宁,肩膀剧烈颤抖。

“去病,上天真是可恶,总是折磨我!也许我真的是巫女,被诅咒的巫女!”伊宁眼泪汹涌而下,血、汗混着泪水让她浑身湿漉漉的,难受得几乎想抹自己脖子以结束所有的煎熬。

“伊宁,不要说这些,我们一起用劲,你会没事的,孩子也会没事!”霍去病扭头狠狠盯着太医和稳婆,“不许出差错,如果夫人有一丝差池,我饶不了你们!”

“去病在哪里?”卫青满头大汗冲进荷叶屋,曹静木然抬头看了他一眼,用手指指内室。卫青叹了口气,吩咐手下布防。“他简直大逆不道,冒冒失失闯了出来,皇上气得差点要亲自斩了他!”

曹静茫然看着自己的双手,扭头看向月光下分外娇嫩的荷花。“大将军,如果一个男人的心走了,还能回来吗?”

卫青愕然看向曹静,对她此刻的神情忧心起来。“静儿,你去歇着吧,这里有我!”

曹静定定看着卫青,突然嘲讽一笑。“我明白了!”曹静猛的握拳,款款起身,由茜儿扶着往厢房去了。卫青叹了口气,“去病,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卫青看向发白的东方,紧紧握住佩剑。

突然听得婴儿哭声,曹静蓦地停步惊疑看向内室人影闪动。“生了,终于生了!”稳婆几乎是爬着出屋,隐约听到霍去病的声音。“是男是女?”茜儿冲口而出,感觉到曹静的手微微一颤。“是个小女公子,好漂亮!”稳婆忍不住哭出声,庆幸这个小丫头在最后关头让自己保住老命。

曹静仿佛一下子找回了呼吸,强自镇定让下人烧水、燃花。卫青皱起眉头,却见霍去病一脸喜色抱着女儿出屋,“舅舅?你看看,多好看,我的女儿!”

卫青想板起脸,却被孩子的脸吸引了目光。虽然婴儿一脸皱巴巴看不清个所以然,但是那双明亮的眼睛仿佛永远透露着笑意,让卫青忍不住满脸温情抱过孩子。

“你慢着点,不要摔着她!”霍去病傻笑着看向卫青,轻抚女儿的小脸。曹静上前,看到孩子脸上酷似伊宁的眼睛心头厌烦。“这孩子除了眼睛,其他长得活脱脱一个小去病!”卫青淡淡一笑,“比嬗儿还像他父亲!”

“可不,真像我!”霍去病脸上涌起让卫青都吃惊的柔和表情。

“名字取了吗?”卫青略瞟了一眼曹静,觉得有些别扭。

“还没,舅舅,你说叫什么好?”霍去病一头高兴,凑过去亲了亲女儿的小脸。婴儿半闭上眼睛,有些局促。

“这孩子在娘胎里就吃了不少苦,希望她一生安宁,要不就叫宁宁吧!”卫青凝神细想。

“好!恰合了她母亲的名字,就叫霍宁!”霍去病脸整个舒展开来,看着女儿几乎笑傻了。“乖宁宁,快点长大啊!”

卫青看着霍去病一团高兴的样子,抬头看向初升的红日,“去病,作父亲的人了,做事要知进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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