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少爷说得对论
又过去了天, 他们已经往上行了快有两百多里,这速度已经算很慢的了,但姜潮云也感觉到了显的天气变化。
天气变得更冷了, 且晚上从天上飘落下来的雪白点子,似乎是雪。
当晚原修整, 车队寻到了一座废弃的庙宇, 倒也节省了许多扎帐篷的时间,可以直接庙宇里将就一晚上。
姜潮云身子金贵,这样的条件下, 车队也硬是给他弄了一张柔软的床,可以躺上面好好滚上一圈。
这些天虽然车队很尽力考虑到他,但越远离江南一带,官道的修缮就越差,路上也多了些颠簸, 饶是车上铺了多厚的羊羔毯子, 也依然没法避免。
姜潮云身上有了好处淤青,他自己都说不出来是什么时候撞的。
这时候一张柔软的大床便能让他高兴一晚上。
碧心庙宇一角给他拉了一张黄色的屏风, 总算和那些粗莽汉子分开了。
不过为白天睡得多了, 姜潮云这会儿也睡不着, 便披了披风坐到了篝火旁听那些镖师聊天。
然寒江穆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 坐到了他身边。
姜潮云低下头去看了看寒江穆,忍不住伸手拍了拍寒江穆的腰, “你起来,你坐到我的披风了。”
寒江穆便微微抬起腰部, 看着姜潮云将披风扯了回去,又十分珍惜拢起来,放膝盖上, 省的落到上沾到灰。
不知为何,光是看着这一幕,寒江穆心情便好了起来。
镖师正好说到某一乡绅灭的事情,姜潮云眨了眨眼睛,立即屏息认真去听。
“那灭案县令查了一月,终于把凶手抓住了,你们猜是谁?”
只听故事不猜来猜去的镖师立即催促道:“别猜了,赶紧说是谁!”
倒也有捧场的,“难道是那乡绅的小妾?”
“不不不,你们都猜不到,是那乡绅的正妻!”
“什么?为何是正妻?正妻不是也死了吗?”
那脸上有得意之色,“这你们就不知道了,那乡绅的正妻找了丫鬟换上了她的衣服,又差将头给割下来丢到井里,让以为就是她,乡绅上下五十,都她先下了砒、霜全都毒死,后补刀,做出是致命伤是刀伤的假象,她本则和情夫逃之夭夭,也幸好咱们县令英神武,这种小把戏哪儿能逃脱他的法眼,所以一下子就给抓回来了。”
一年纪较小的镖师嘟囔道:“这县令查了一月,还叫一下子啊?”
那拍了他一巴掌,骂道:“查案不要时间啊!”
姜潮云听得入神,寒江穆目光落到他脸上,从他这角度看,能看见他大半张侧脸,火光盛,将他颜色浅淡的清澈双眸都映照得十分灼亮。
似注意到他的目光,姜潮云扭头看了他一眼,那眸光从他身上轻轻掠过,竟叫寒江穆手指都紧绷了起来。
“你看我干什么?”姜潮云嘟囔着说,瞪了他一眼,又收回了目光,撑着下巴继续听那些镖师聊天。
他这模样又是透露着十足的乖巧,寒江穆喉结上下滑动了下,将目光落到了那簇火光上。
不知为何,这些的话题忽然扯到了读书上,“虽然做镖师一年到头也能赚不少,但赚的都是刀尖上舔血的要命钱,若是家里有条件,还是要让家里孩子读书才好。”
对这件事上,所有镖师倒是有着共识,“若是有条件,当然是要读书的,正所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但这读书啊,纸墨笔砚都是一笔巨大的开销,我儿子今年也有六岁了,念了私塾,束脩要二两银,一刀最差的纸张要八百文,好一些的毛笔要五百文,一般的砚台也要一两银子,这样一年下来,起码要四五十两银子的开销,现孩子还小,尚且够用,但大些,也实是供不起来。”
说到钱,又都是一副十分苦恼的模样。
有注意到姜潮云,立即笑着问:“小少爷也啊,小少爷应当读过书的吧?”
姜潮云见所有目光都落到自己身上,赶忙道:“读过的。”
“少爷读的什么书?”
姜潮云回答:“就是四书五经那些。”
那更来劲,很有分期许问:“那少爷考过试吗?”
姜潮云:“……”
他一时沉默,其他也心领神会了,雇主家这样的病弱身体,能不能去考试都两说呢,便立即打住了这话头,首领说了句圆场的话,又说起了其他见闻。
姜潮云却久违感觉到了分困窘,脸颊都悄悄红了起来,见他们没有继续问下去,轻轻松了一气,那双漂亮的手不自觉抓了抓堆放膝盖上的披风。
这些的小动作自然寒江穆看眼里,他凑近姜潮云,低声问:“少爷要去休息吗?”
他灼热的气息喷洒姜潮云耳朵上,叫他有些微微的痒意,他忍不住往旁边偏了偏,“……我不休息。”
寒江穆便没有说话了。
然没一会儿,姜潮云却主动靠了过来,小声问:“你真的杀了那女吗?”
寒江穆垂眸看他,见他眸光澄澈,倒也没什么恐惧的情绪,反是一种迷茫与困惑,他低声说:“杀了。”
姜潮云又忍不住抓起了膝盖上的披风,他手心虽然有肉,手指却还是纤细的,手指陷深色的披风里,白与暗的反差显得格外动,“你为什么要杀她?”
寒江穆说:“杀便杀了。”
姜潮云“啊”了一声,不说话了。
寒江穆说:“少爷是觉得我残忍了?”
姜潮云虽然没有说,但看向寒江穆的眼里却透露出了这意思,屁股还往旁边挪了挪。
寒江穆垂眸,主动捡起一块木块丢进火堆里,才对姜潮云道:“她该死,你母亲也是这么认为的。”
姜潮云有些怔忡,“这样啊,我娘都这么说。”
这时候反倒不怕了。
寒江穆又故意问:“少爷莫非信奉杀偿命这一套?”
姜潮云愣了一下,还挺认真说:“我信举头三尺有神,犯下的杀孽,待死后一定会府一一清算,然后下辈子就做牲畜了。”
寒江穆眉峰微微蹙起,随即又松开,“少爷原来信鬼神。”
姜潮云感觉他有些不屑的样子,忍不住冷哼了一声,“信鬼神怎么了?信鬼神才好,这样我就会警醒,不会做亏心事,一辈子都能自省。”
说完,又忍不住看了寒江穆一眼,“反是你,你要小心一点,你杀了,要是不多做善事偿还的话,你下辈子就要做牛做马了。”
寒江穆深深看了他一眼,开道:“若是如此,那些保家卫的将士,战场上杀了无数,但家也正是为有了这些将士才能泰民安,若按照少爷举头三尺有神这样的说法,这又该怎么算?难道这些将士下辈子投胎要做畜生吗?”
姜潮云一下子就他绕进去了,瞪圆了眼睛哑无言。
过了好一会儿,才头头是道说:“那些将士杀了很多 ,但也救了很多,这就抵消了。”
寒江穆“哦”了一声,“按照少爷的说法,那我杀就杀,只要一边杀,一边救,我便是没有罪孽了,是吗少爷?”
姜潮云:“……”
他的脸憋得通红,“……也、也不能这么说。”
寒江穆说:“不能这么说?那要怎么说?少爷你不是这意思吗?”
姜潮云吭吭哧哧的,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
寒江穆这才知道他的法有多稚嫩,他低声道:“少爷信鬼神,不如信自己,生,需要痛快一,日后不留遗憾才是,此之外,便都不要考虑了。”
姜潮云他堵得满脸通红,干脆将脑袋侧了过去,不理他了。
寒江穆还要撩拨他,“少爷为何不说话了?”
“少爷,你身体不舒服吗?为何不回答我?是我说错了吗?”
这一通三连问砸下来,砸得姜潮云头晕眼花,又羞又愤,他一下子站起来,说:“我不跟你说话了!你也不准跟我说话!”
寒江穆见好就收,便也如他所愿。
姜潮云瞪了他一眼,又有些悻悻收回了目光,经过寒江穆这么一发质问,他也知道自己有多么的幼稚了。
但他说的也真的是他心中所。
郁闷,很郁闷。
姜潮云闷闷不乐回到了自己休息的,然刚一坐下,寒江穆便跟了过来,隔着那道屏风,对姜潮云道:“少爷的鬼神论也有些道理,但能做到跟少爷这样自省的少之又少,希望少爷一直保持这般赤子之心。”
姜潮云一愣,唇角不自觉弯起,嘴角的那对梨涡若隐若现,刚刚还郁结心头的郁闷竟一下子就消散了,他努力用着平静的语气回道:“哦。”
然他的伪装功夫实是不到家,寒江穆听出了他语气里的活泼上扬,唇角也不禁微微翘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