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回

下大雨有惊无险

拔猪草枉受屈冤

（中）

倪庆山见猪娃子自己跑了出来，又因茗波、茗茵在后面催着让回去，他也就没再多嚷，只转身往出走，心里暗想着：“叫你些狗东西贪便宜去，真是狗吃油饼子——想得旺！”

张来福两口子还呆站在窑门口，心里想着眼看是一块肥肉，刚到嘴边又去了，一种羞怯、压抑、失望、羞辱的感觉同时袭来。张来福再也忍耐不住内心的怒火，就将秋艳拉住狠揍了一顿。

倪庆山听到了张来福院里娃娃的哭声，心里一阵好笑。那是猪娃子失而复得的快慰，没让张来福占上便宜的自豪，还是对秋艳哭声的同情呢？倪庆山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的心潮在澎湃，澎湃得让他想笑。但他只在心里笑了，外在的表现只是加快了脚步的频率。

茗波这些天也没闲的时间。由于一场黑风，致使好多庄稼都被沙子盖了。倪家有一些旱地小麦也没躲过厄运。茗波无奈，只得拿上耙子成天去耙。庄里有好多人都拿着耙子在耙。有些耙上也无济于事，只好改种秋田了。

这天下午，正当茗波在地里忙着耙地时，猛一抬头，见西北方向又升起黑咕隆咚的一团烟雾。茗波看和上次吹黑风的动静一样，便大喊一声，提上耙子就往回跑。地里的人一看情形不对，也都收拾着往回跑，有赶牲口的，有赶羊的，他们乱七八糟地吵嚷着撒了一路。

茗波刚进屋，他大正好也从外面回来。茗波妈和巧芸已把鸡、猪都圈停当，见茗波和他大回来，还没顾上问一声，风头已经到了。屋里霎时暗了下来。

倪庆山嘟嘟囔囔地刚坐到炕沿上，就听院里丁零当啷的一阵乱响，和外面大人娃娃及牲口的尖叫声混杂在一块，好像是他在收音机上听过的什么歌一样。他听见这些歌就烦躁，心里一种莫名的压抑，于是就喊着让把灯拉开。茗波妈过去把灯拉开，不想灯泡刚闪了两下就停电了，她又找出煤油灯点上骂了会天。倪庆山卷着旱烟说：“烦死人了，少说两句行不行！”几个人便都不再吭声。

不一会，外面逐渐亮了起来，沙尘也小了许多。茗波惊喜地说：“咦，今儿这风好，过得这么快。”刚说罢，外面又丁零当啷地乱响了起来。茗波妈爬窗子上一看说：“妈哟，了不得了，这么大冷子。”茗波忙拉开门一看，从天上掉下来的明咻咻的冷子满院乱滚，不多时便铺了一层。倪庆山叼着烟棒子也跑到门口一看说：“这臊天气，简直不要人命了，这个时候下冷子，怕把粮食打没事了。”大家的心立时都提悬了。

好在不大工夫，冷子转成了瓢泼大雨，人们提悬的心又变得紧张了起来。他们盼望着老天下雨，但这样的大雨总让人的心里产生一种恐惧的感觉。

茗波心里着慌，也卷根旱烟叼上，和他大一人靠一个门扇蹲着看雨，边提心吊胆地说：“不知道学校那边的雨下得咋样？茗茵、茗茹都快放学了。”倪庆山伸出头够着看了看北面的天，似有些轻松地说：“不要紧，我看底天亮过来了。”

不多时，天空果然雨收云散，连太阳都出来了。茗波妈笑着说：“哎呀，一下亮晶了。”茗波转脸一看也笑着说：“太阳都出来了，灯还不吹。”巧芸过去吹灭灯说：“这雨看得人怪紧张的。”这时茗波听外面有吵闹声，便说：“我听外面人多得很，怕都往窖里装水呢，我也给咱们装些去。”倪庆山说：“我也出去看一下。”爷儿俩双双走出门去。

倪庆山出来看大路那边站着一溜边的人，他想过去，刚走了半截，一转脸，远远看见梦二几个在梦二家的院墙根底蹲着抽烟。因这会天气变好，他也有了闲聊的心情，就从梦二家的场上穿了过去。在梦二家的场上，有几个碎娃娃手拉着手满水坑里跳着玩，嘴里不停地唱着：“冷子打春青不断，我家天天都有饭，冷子疙瘩滚滚圆，土坪石板上也种田……”倪庆山也不管他们，只从旁边过去问梦二：“路上那么多人看啥呢？”梦二说：“等着看水呢。今儿上山雨大，可能下来山水呢。”倪庆山“唔”了一声，也就顺墙根蹲下，看着眼前的水哗哗流去。

茗波看他大去了梦二家，就自己提上铁锨把窖壕挖开，看水淌进了窖里，也跑到路边看红火去了。马祥云老远就喊着：“倪茗波，你躲到屋里干啥呢？快看，那山上的冷子美不美。”茗波抬头一看，前面山上果然明亮亮的一片，在太阳光的折射下，泛着彩色的光芒，像一簇簇诱人的珍珠。

茗波看着那些美妙的光芒，正赞叹着自然的巧工设计，只听远处传来些吼声，并且这声音越来越大。不知谁喊了声“山水下来了”，大家便都挤着看。

不一会，一道黄坎顺着大路狂涌而来。因为水势过猛，大家都赶忙往后躲去。茗波也慌忙往后躲着，一不小心，脚下一滑竟掉到了路沟壕里。这时水势正在猛烈之时，茗波一下子就被卷了进去。躲到后面的人一看茗波被水冲走了，当下心里一惊，眼睛一麻，也顾不得多想就又顺路往下追。霎时间，路的两边吼的喊的乱成一片,有站着看的，有往前追的。倪庆山和梦二几个一看路边乱成一片，也慌忙跑过来，一问是茗波掉进了水里。倪庆山当时就没了魂，他在路边只有呆站的力气，却没有了追的意识和机能。

好在这路越来越平，路沟壕也逐渐浅了，只见一个激浪，就把茗波打到壕沿边上。尹春明眼快，见茗波被激浪打了过来，就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揪住了茗波的衣裳。后面几个也赶忙上前帮着尹春明把茗波拉了上来。

倪庆山还呆呆地站在路边，看人又都往一块涌，也就木然地跟了过去。过去后，他见茗波已不醒人事，忙扑过去一把抱到怀里就喊。这时，茗波妈和巧芸也嚎着跑了过来，几个女人拉住说：“你们不要过去，有茗波大在，马生云女人也来了，他们正想办法呢，你们过去小心一打扰把人耽下了。”被几个女人拉着的巧芸流着泪眼巴巴地看着那边，一群人围得严严实实的，想看茗波一眼都看不上。她心慌一阵紧张一阵的，脸绷得紧紧的，只留着鼻孔出气。

好大一会，不知谁猛然喊道：“茗波醒了。”巧芸一听，当下就瘫坐在地上不能动了。那边马生云女人让几个小伙子把茗波抬起说到家里去挂水，一转脸，又看这边也围着一群人，她不知又发生了什么事，就慌忙挤进去一看，梦二女人正抱着巧芸，茗波妈在旁边使劲地摇喊着。

马生云女人一看也急了，她忙蹲倒掐住巧芸的人中，巧芸没有反应。围着看的人越来越多了，也是救人心切，不知谁喊了声“赶快泼水”，马生云女人立时反应过来，忙喊人端些水来向巧芸脸上泼去，巧芸一惊就“哇”地哭了一声。马生云女人见巧芸哭了，便松了口气说：“现在好了，赶快抬屋里和茗波一块挂水吧。”几个女人就上前去把巧芸搀了回去。倪庆山在前面跑着，嘴里边嘟囔着：“不好好放水，尽给人瞎闯祸，把人往死烦呢……”

欲知后事，请看下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