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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叹了一口气,她回自己的房间,开门进去,第一件事就是急不可待地将屋里所有的灯都打开,连浴室都不放过。她原本不怕黑的,以前要上夜班,她一个人走夜路都无畏无惧,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已经不再习惯让自己置身在黑暗里。沈嘉措尤其喜欢橘黄色的灯光,说这个颜色最温暖,她当时听过没多大感触,可是今晚,她是真的体会到了。

和衣躺在宽大的床上,头顶上的那盏样式繁复华美的水晶灯,一颗颗晶莹的珠子串成许多长短不一的流苏垂落下来,她观察了许久,直看得两只眼睛酸痛不已,才转移注意力,拿来笔记本查看今天新的电邮,触及键盘的那一霎那,她想起ALICE的话,在脑海中极力搜索着那个电邮的地址,已经好些年不用,如果不是今天ALICE提起来,她几乎都记不得它的存在。自从父亲失踪后,她的生活天翻地覆变了个样,为了交学费,她变卖了自己很多私人物品,自然也包括了那台电脑。平常她忙着打工,哪有时间和心情去上网,久而久之就把当时唯一的电邮地址跟密码忘得一干二净。

打开电邮所属的网站主页,输入有印象的用户名和密码,试了一次又一次,不是被提示该用户不存在就是密码错误,到最后,她死心了。

事隔这么多年,就算看到那三百六十五封情书又能怎样?可以改变什么?感情是一条不归路,错过的已经永远错过。林惊鸿有些身不由己地去回想当初决意放手的心理,她一向认为自己是个自私的人,可是对于谢端然,她没有丝毫愧疚。

放开他,是为了让他更好地飞翔。那是她人生里第一份爱情,也许当时的她并不懂得怎样去爱,可是她一心想让他快乐,当她给不了时,她只有将这段爱情埋葬,即使到了今时今日,她仍对当年的所为不后悔。

关掉笔记本,她去浴室洗了个澡,换上干净的睡衣。这时,门铃响了,她从猫眼里看到他,尽管心中犹豫,但到底还是开了门。

站在门口,她没有放他进去的意思,“这么晚了,有事么?”

谢端然似乎也是刚洗过澡,身上穿着舒适的运动服,“想下去吃宵夜,你去么?”

林惊鸿摇头。

他笑了一笑:“那我也不去了,一个人去餐厅吃东西太可怜了。”

“你可以叫餐,让服务生送到你房里。”

他“嗯”了一声,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你什么时候回去?”

“下周吧,你呢?”

“明天就走。”谢端然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那边还有一些事要着手处理。”

林惊鸿觉得两人这么干站着也不是一回事,显得自己小家子气十足,于是侧身一让,邀他进门,“进来说吧,叫点东西上来吃,我要一份菠萝沙冰。”

服务生很快推车上来,谢端然点了不少吃的,还有红酒。

那个晚上,成了林惊鸿有生以来最后悔的一夜,她明明酒量很好,不能把一切错误归结于酒后乱性,可是,如果不是酒精的麻醉,她怎会放纵自己接受谢端然?

两人相拥着从客厅到浴室,花洒下的缠绵热吻,如水与火的交融。起初,林惊鸿的意识是清醒的,仿佛醉的只是软弱的身体,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却失去了挣脱的力气,而灵魂轻飘得厉害,如浮在云端之上,必须找一个宽厚的躯体来依附。谢端然身上那强烈的男性荷尔蒙气息刺激了她的神经,一直压抑在深处的微妙情绪被瞬间释放开来,像电流般极微妙地穿透了她的四肢和大脑,渐渐令她陷入迷乱。

醒来,是第二天早上,林惊鸿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谢端然那张英俊坚毅的面庞,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扯起床单裹在身上去浴室洗澡。地上一片狼藉,衣服抱枕丢得到处都是,客厅的餐桌上都是昨晚吃剩的食物,她头疼欲裂,快步闪进小小的浴室里。

洗到一半,她听见外面的响动,动作不自觉慢了下来,把头埋进臂弯里,她坐在浴缸边沿上,一时心乱如麻。

不知过了多久,她换上浴衣走出去,屋里空荡荡的,地上的凌乱已被收拾起来,如果不是外面那张还来不及收拾的餐桌,她大概会怀疑昨晚是自己做的一场梦,茫茫然地站在衣柜前,直到看见枕头边上的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明知道很多东西都不一样了,也回不去了,可还是说服不了自己放下,我妒忌他在你的心里有着越来越重的分量,我对你的爱并不比他少,如果你可以回到我身边,我又怎会在意一个瑞阳?我也明白你当年离开是为我好,也正因为明白,我更加痛恨自己没有早点强大起来,不能够在你最难的时候为你撑起一片天。我现在发现,其实我对很多人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恨,也不是非要摧毁他们,可是我却这么做了,不这么做,我不知道自己留在梧城还有什么意义,我曾经想过放弃所有的报复回瑞士,但我舍不得,不想同你失去交集,哪怕我知道最后的结果是令你离我越来越远。昨天见面,你问我怎么会来,我没有骗你,回梧城后你大概会恨我,所以我飞来见你一面,仅此而已。”

林惊鸿怔怔地看完每一个字,她前后看了三遍,到最后一遍才把所有句子串起来,看懂其中的意思。她会恨他?他指的是什么?

这时,忽然大作的铃声打乱了她的思绪。瞄了一眼显示屏上的号码,她调整了一下情绪才接起来:“曾皙,找我?”

“惊鸿,你快回来,出大事了——”曾皙慌张不已,没了往日的沉稳,“沈总脑中风进了医院,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去……”

“什么?怎么会这样?”电光火石间,她的目光落在刚才的字条上。

曾皙叹了口气,说:“谢端然得手了,我不知道他耍了什么手段,沈总把手里的股份低价转卖给他,没多久自己就倒下了。”

“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早上。”

林惊鸿的脑子一片混乱,握着手机静默了片刻,“我后天有最后一个合同要签,一结束我就搭最近的那班机回去,我们保持联络,你冷静点。”

林惊鸿回到梧城,一下飞机她就打车赶往医院。今天她上飞机前还跟曾皙通过一次电话,得知沈祁舒的情况不容乐观。

当林惊鸿抵达医院,意料之中见到曾皙跟沈祁舒一干情妇。林惊鸿拉曾皙去外面说话,她留意到方玫月不在,就问曾皙。

曾皙说:“她是正房,自然不能跟那些野花混在一块,跟她女儿在VIP病房待着呢。老沈这病来得太突然,说倒就倒了,旁边人一点准备都没有,现在公司人心惶惶。”

“惶什么?只要还付得起每月薪水,他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话不是这么说,朝廷易主,殃及池鱼。”

林惊鸿皱眉思忖了片刻,“医生怎么说?”

曾皙一耸肩,默不作声。就在两人一筹莫展之际,忽见沈方怡匆匆忙忙跑过来,远远瞥见林惊鸿,又惊又喜地高喊:“原来你回国了!还想让曾皙联络你呢,快来,我爸爸要见你。”

林惊鸿一怔,快步跟过去。

VIP病房内,沈祁舒躺在病床上,整个人苍老了许多。方玫月正拿着水杯跟吸管喂他喝水,看见她进来,脸上有些僵。不冷不热地打了个招呼之后,林惊鸿坐到病床边的椅子上,沈祁舒掀开沉重的眼皮,无声地看了她一眼,微微侧过头用目光示意方玫月回避。

大概没料到沈祁舒要单独跟她谈,方玫月的眼里流露出一丝惊讶和慌乱,迟疑了一下才退出去。林惊鸿的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她意识到沈祁舒接下来要说的话很可能跟谢端然有关,在此之前,她可以毫不犹豫地说自己保持中立,可现在,面对病重的师长,她如何开得了口狠得下心?等待了良久,沈祁舒才缓缓开口,他的呼吸急促,说话声调都不稳,每一句都费了很大力气才说清楚,这让林惊鸿暗暗难过。

“你还记不记得,你跟嘉措是怎么认识的?”

林惊鸿懵了,完全没料到他的开场白是这一句,诧异地望着他,“记得,是因为一场车祸。”

“我也记得,那天晚上,他跟我吵了一架,跑出去了,我一直在赶他回他妈妈那边去。”沈祁舒喘了几口粗气,才继续说下去,“我以为那样是对他好,她毕竟是他的亲生母亲……惊鸿,当初我要你帮我劝他回加拿大,你为什么要答应啊?”

林惊鸿心里打了个突,听沈祁舒这略带怅然和懊恼的口气,莫非是要翻旧账?猜到他很可能已经知道了真相,她只得硬着头皮回应:“我没有想太多,那时候他很不开心,我就劝他离开伤心地。”

沈祁舒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他真是很听你的话啊……”

“爸爸,您……”林惊鸿一颗心揪了起来,“是不是嘉措出什么事了?”

沈祁舒轻挑唇角,有气无力地问:“你还没见到他啊?”

“我一下飞机就赶过来了。”关于沈嘉措,林惊鸿欲言又止。

沈祁舒的目光慢慢变得深沉,脸上也凝重起来,像是在思考着什么,过了良久,他长长出了口气,侧头望向她,“你去看看他吧,另外,我想把公司百分之五十五的股份送给你们。”

林惊鸿焦急地说:“爸爸,我不明白您这是什么意思?公司是您一手创立的,我们……”

“确切地说,是送给你的,至于嘉措,我给他再多都弥补不了这些年对他的伤害,你是他最看重的人,对你好就等于是对他好……惊鸿,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当年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你不会是普通人,尽管你很安静,可是你的眼里有太多内容,你是一个不甘平凡的人,你有野心,有头脑,有魄力,又在公司身上投注了很多心血,把它交到你手里,我也放心。我对你只有一点要求,就是这辈子都要对我儿子好。”

林惊鸿直直地注视他,略一沉吟,开口:“对不起,爸爸,您这份礼物我不能收,如果您是要送给嘉措,那请您直接同他说,如果是给我,那我不要。我不知道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让您提出这样的要求,嘉措是我的丈夫,我对他好是天经地义,也是心甘情愿,现在是,以后也是,绝不会因为您今天的馈赠有任何不同。”

沈祁舒久久地凝视她,原本精锐的眼神今时今日却显得异常浑浊苍老,最后他重重一叹,在与林惊鸿无声的交锋中败下阵来,“你出去吧……”

林惊鸿出了病房,第一件事就是掏出手机,给沈嘉措打电话。

拨了几次,都不见他接线,她急得不行,快步奔向电梯的方位,打算回家一趟。谁知,在电梯口碰见最不想面对的人,若不是脚步收不及,她几乎都想调头走。

谢端然似乎也有些意外,但很快镇定下来,“什么时候回来的?见过沈祁舒了?”

林惊鸿淡淡地“嗯”了一声,按了几下电钮,漫不经心地说:“听说瑞阳现在由你当家了,恭喜。”

谢端然勾了勾唇,“谢谢,不过既然这么不情愿,你大可以不说。”

“我说过,我不参与你们的权力争斗。”

谢端然侧过身,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你就一点都不好奇,我是怎么击垮沈祁舒的?”

“不感兴趣,你有你的手段。”

谢端然的脸上掠过一丝失望,冷笑着说:“的确,可要是没有你的提醒,我有再好的手段恐怕也很难在这么短时间内打赢这场战。”

这时,林惊鸿僵硬的脸终于有了变化,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你这话什么意思?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见过了沈祁舒,怎么他没有告诉你么?”

“你拿嘉措的身世来做文章?你是怎么知道的?叶展卿说的?”林惊鸿握紧手心,双眼渐渐露出恨意,“不要告诉我,你一直派人跟踪我?”

“没有,当然没有,守株待兔不是我的作风,再说我还真没想到嘉措的亲生父亲是沈祁舒,我妈那个谎话说得太绝了,连我都被蒙在鼓里。”

林惊鸿铁青着脸,用力将他推到一边的墙角去,避开电梯口的过路人,“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还有,嘉措知不知道?”

“我没有告诉他,我要对付的是沈祁舒,老实说我也不希望他知道,被自己的母亲这样玩弄,换作是我都受不了,何况是他。”谢端然的眸光浮现一抹怜悯与不忍,“你那天到医院取检验报告,偏巧被王季桐撞见,你也知道她的疑心病有多重了,看你神色不对,还不顺藤摸瓜追查到底?”

林惊鸿恨得咬牙切齿,低低骂了一句:“混蛋!”

谢端然正要说话,忽然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回头看了一眼,不由脸色一变,“嘉措,你怎么在这里?”

林惊鸿狠狠吃了一惊,转身望向站在五步之外的人,“嘉措——”

沈嘉措穿着一身浅蓝色病服,神态惊疑不定,“你们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谢端然不做声,却深深看了林惊鸿一眼。

“是,是真的。”没有了退路,她尽可能平静地给出回答。

一句话将站在悬崖边的人全部打落谷底。(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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