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夜晚，天空中泛着浅蓝色的光芒。我等到一个在当时而言还无关自己的真相。不觉庆幸，只觉疲惫。

楼哲退回窗口，默认了我那一连串疑问。

我叹息而笑，这已经足够，毕竟他不是惯于倾诉哀苦的人，不禁说，“幸好你遇到的是我，就算振皓喜欢我，我也不会对你有兴趣，更不希望你对我另眼相看。我知道自己的身份，只要给钱就好打发。”

他斜身靠在窗玻璃上，听见这句话，侧回头看我，“现在不要快乐了嘛？”

没想到他会清楚的记得我曾经说过的话，我笑起来，带着那么点得意，“给钱也算一种快乐呀。”

“这话是说给我听的，还是你自己？”

“说给谁听的，这有什么关系呢？”

他轻笑了两声，把头侧向窗外。

我跳下办公桌，走到柜边扭开音响，随手挑了张钢琴曲的CD放进去。打开一边的酒柜，看着琳琅满目的美酒问，“想不想喝点什么？”

“随便，都可以。”

我里抱出瓶伏特加和两只杯子回到桌边。一边倒酒，一边按开楼哲电脑的驱动，音乐声和倒酒声都巧妙的掩盖掉开关的声音。进屋这么久，实在一刻都不敢忘记正经事。这是暴露了我会葡语的秘密才换来的机会。还不过若不是这样，他也不会对我产生疑问和兴趣，更不会给我这样一个谈话的机会。

取出光盘塞入包内，我放下心来，拿起两杯酒走到窗旁，递给楼哲。

他虽冷漠，但不失教养，点头说了声“谢谢。”

“不客气。”

虽是初秋，深夜的寒意也已侵人。大口喝下半杯酒，仿佛点了只暖炉在胃里，顿时放松许多。

其实到现在我都没有成为他名副其实的情妇。从一开始，楼哲就很明白的让我知道自己是被利用的，是一个演员，陪他做戏就好。可是我也不傻啊，最近这段时间，我们进进出出那么多场合，宁馨的人都已没有一开始的担心，他的政治婚姻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嘘了口气，抬起目光，望向冷暖分明的窗外。天空占据了绝大部分视野，而凡尘尽被踩在脚下，反而显得遥远了。

那些想方设法要爬到最高出来的人，要的就是这种一切尽在手中吧。我摇摇头，想想不觉自己偏题了，又喝下口伏特加，勇气如满嘴辛辣，抑制不住。

“楼哲，这样的日子，你打算过到什么时候，还是……”

终于还是忍住了，我没把下面的猜测说出来。他在听我说话的时候，目光直视着前方，没有焦距的落在远处的某一点上。半响，才动了一下，淡淡的问，“还是什么？说下去。”

我力不从心的摇头，“我不知道。”

不知道他在等待什么，不知道他是否需要走哪一步，我只是在猜测罢了。

“说说你会葡语的朋友吧，你说过这是今晚的附赠。”

他转移了话题，我想了想，说，“自己说不知道从何开始，你问我答吧。”

“怎么会想到学葡萄牙语的？”

“为什么要想到，我原本就有这样的语言环境。我外婆是葡萄牙人。”

“可你并没有跟外婆生活在一起过。”

看来他是详细的调查过我了，关于我肖筱洁的身份，母亲未免我将来被我父亲骚扰，下过很大功夫来造假。

我说，“是，我没有，但我母亲会和我说，我们平时在家里就说葡语。她过世的时候我已经12岁，已经有能力掌握这门语言。”

“后来为什么不跟你父亲生活呢？那时候你还没有成年。”

“父母离婚的时候，我母亲并不知道怀了我。那时候她自己的父母也早逝，伤心至极之下，带着极少的存款回到国内的故乡。买下我们的老房子之后，连吃饭的钱都没有，好不容易才在学校里找到工作养活自己。”

我熟练的背诵母亲留在记录上的故事，其实原本身为富家千金的母亲毕业于著名的女子音乐学院，以她的技术这里做小学校里的音乐老师真的是委屈了。不过，在那里她找到了做一个普通人的闲暇乐趣，还有遇到好多同样热爱音乐的知己，宏斌的母亲便是其中之一。

“后来母亲过世的时候，我没有能力去寻找国外的老爸。”我笑了一下，时至今日还清楚的记得母亲在记录上写着唐中德的葡语名字且未留联络方式，所以那时候福利机构要找他的时候，李叔叔造假了一个身份，假唐中德的名义监护我。

“不过半年后他还是得知了母亲的事情，并且辗转联系到了我。可是他早就再婚，新的家庭不可以接受我。因而按照要求分期给我寄来赡养费，将我留在国内的全寄宿学校。”

全住宿倒不是李律师的意思，而是我母亲最后要求的。她怕我缺少人管教而学坏，可我还是变了。

那种冰冷的学校比监狱还要让人觉得孤单，无助，和势利。我在那里除了想念宏斌还是想念宏斌，只有他是可以让我觉得踏实的活着的人。我频繁的逃学去找他，晚上也住在原本的老房子里。这一切，学校倒不是管不了，只是所有处分都是可以用钱摆平的。毕竟，李叔叔拗不过我。

“好了，我的故事大概就是如此。”我说的口干舌燥，回身续了一杯酒，连喝好几口后对楼哲举了下杯，“下一个问题吧。”

我做出很爽快的样子等待楼哲继续提问，心里其实保持着高度禁戒，每说一句话都要瞻前顾后，生怕露出了破绽。

这间办公室足有七十平，还不包括后面的套间。两个人站在里面，也填补不了空寂。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刻，窗外的霓虹灯不知在为谁闪烁。那份明亮和屋内的黑暗相互充斥，碰撞，让人不免觉得惆怅。

楼哲抱胸站在窗前，右手里的杯子恰好搭在左臂上，指尖和着钢琴曲摩挲着杯壁。等了好一会，他才平静的开口，“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可以从我身上套到多少好处？”

真狡猾。我最不喜欢在这种场合还拐弯抹角的说话，冷笑说，“楼先生，你放开胆子直接问我的底价是多少就行了，何必扯的那么远呢。我承认自己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很献媚。您一个单身人士，钱也多，人也帅。但我是不做长线生意的人，不过是想打个小外快。现在得知自己让您这么上心，我还真觉得胆战心惊呢。想知道我的底价，起码也让我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你会愿意做什么？”

他没生气，反而转身过来，认真的看着我，等待我说下去。

“我不清楚你怎么想，也不觉得自己过去做的事情是出卖肉体，出卖尊严。人不仅需要钱生活，还需要一个快乐的生活，而我做别人的情妇、床伴也是为换取报酬而付出劳动，只是劳动方式上不太一样罢了。对方很快乐，我也很快乐，并且不破坏彼此家庭和生活，是我的原则。但是你的情况不太一样。”

我撅嘴想了会，说，“你这样的交易，我不知道要进行到什么时候，也不知道要进行到什么程度，只知道自己没权决定很多事情。况且你的演出从来不会对我进行提前通知，而我对于你们商场或者家族之间的战争，也没兴趣知道太多。当然我有好奇，我会通过自己的方式去观察，去了解，这点你阻止不了我。”

说到这里，我迎着楼哲的目光走上去，突然拿过他手里的酒杯，牵住他的手。

他的手掌疑惑而本能的握了一下，并没有抽走。

我们对视着，一眨都不眨，都想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内心深处的故事。

“你是做惯交易的人，不打没把握的仗。”我压低的声音，听上去有种性感的沙哑，“说说你手里抓住了什么东西，能这么肯定我会乖乖听话，这么肯定我能按照你期望把事情发展下去。”

楼哲的眼神更深邃了，俊朗的脸上闪过光芒，“我本想到最后才拿出来，想不到你倒是很聪明。”

“那当然了，你从一开始就在试探我，还记得那时候你给我的暗示嘛？”

他挑了下眉，疑惑的看着我，但一瞬之后便想了起来，不由惊讶的说，“只是这么简单？”

“当然不是上床这么简单，虽然你的身体非常诱人，让我很有尝试的冲动。可我也不会傻到只是要一次*……”我活动手指，在他掌心里摩擦，他出身名门，但掌心也有很多茧子，应该是喜欢运动的人。

楼哲听懂了我的话外应，声音沉了下去，“好吧，你会知道我抓了你什么把柄。”说完，他推开我，想要往办公桌走去。

我一把拉住他，“不用，只要回答我猜测的对不对就行。你拿的——是我当时带走振皓的医院监控录音带对不对？一旦我不听话或者要求过分，你就会告我绑架，是不是？”

楼哲一怔，一时到没有说是还是不是，但看他的表情便明白了我是对的。

我笑起来，“我知道你一直不下决定是因为对我还不够信任，要是不抢先提出来和你谈谈，也许这些事情你都会压倒有十成把握的时候才对我摊派。幸好你还是告诉了我有关振皓和你的关系，这样一来，我心里倒是有准备了。”

“楼哲，”我连名带姓的喊他，极为认真的说，“除了刚才我所提的那个要求，整个交易过程中你买给我的东西，我最后都要带走。除此以外，只要我们可以彼此尊重，不要过多的干涉对方。我别无他求。你满意了嘛？”

楼哲嘴角浮出一丝嘲讽的笑，“当然好，但我还有一个要求。”

“你说。”

“让振皓明白你和我之间绝不可能。”

我大笑起来，楼哲啊楼哲，这是我求之不得的事。背叛你这种狡猾的人，根本就无所谓。可伤害那么纯净的振皓，我才会肠穿肚烂，一辈子无法释怀。手里还拿着他的那杯酒，这时拿来起一口气干尽，马上被嘴角的抽痛和嘴里的辛辣引得眼泪连连。

我用手背抹了把脸，大声说，“好！成交！”（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