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天馨的出现使得不少人注意到了这边，出乎他们意料的是，我现在是销售人员而非总经理秘书。加之先前和楼哲之间的事非也在公司里传的沸沸扬扬，令那份注视在惊讶之余另有一番意味。

他们，仿佛都想看懂这场戏，又仿佛都以为自己看懂了其中的隐情。

身边好像忽然起风了，有点冷，我觉得抱着纸盒的手指变得冰似的，一掌心的冷汗。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背，直到赖天馨消失在办公室的门后。

回想她的眼睛，总是那么的清澈温柔，还有种仿佛能洞悉一切的淡定。而我心里百味交杂，说不太清楚自己对她的态度。不想太亲近，又觉得彼此之间有种先天的熟悉，早就无所谓近亲与否。

手里轻若无物，我垂下眼帘看着那些纸纸笔笔。几经身份转换，能不变的也仅是盒子里的这些东西而已。

小田找了人手，很快将新桌椅从仓库搬上来。桌面亮晶晶的，显然是仔细擦过的。

和他道了谢，要了点金玉楼盘的材料，我坐下来准备下午的现场推销。

楼氏在产品推广上下的功夫一向是很足的，包括送给客户的宣传手册，也精心的做成了立体卡片的样子。

墨绿色为主的册子，A4尺寸，本身就比一般宣传册大出不少，健康的色调和远景山水巧妙的结合过后，令人一眼就体会到了公司确实将小区内的绿环环保视为第一要素的方针。打开封面里面是剪裁精巧的立体小洋楼，虽然这是别墅区的代表作，但立体图上最显眼的角度给的是罗马柱阳台，这种贯穿全楼盘的标志性细节也小高层的业主很大的熟悉感。随后的详细介绍里，除了画出户型俯视图外，设计中心给每一种户型的都量身定着了一套装修效果图。贴心程度，可见一般。

我似乎抓到了点什么，手里的笔痒痒的。如果宏斌把流星广场建成电子展厅，那它一定是个巨大的银色的碗，三面草地矮坡，一边临近……

突然，笔尖折断了。

小江蹬着转椅划到我桌边，问，“你和楼总真的有一腿嘛？”她的声音很高，迅速把周围的目光集中到了一起，刺的人全身发麻。

我猛地抬起的视线，对上江灵眼睛。她了然的睇着我，手肘撑过来，正压我刚才画的东西上，“赖总和你是不是情敌啊？”

这一瞬间，心里忽然冒出句话来：和那些无关自己的人，有什么好纠缠的。

是呀，如果是以前，我也许会高傲的甩她一巴掌，也也许会毫无在意承认床伴之类的关系。可现在，无关自己，何必纠缠。

我笑了笑，推开她，抽回那张连草图还算不上的构思。小心的放进抽屉，如放进去对未来的一份梦。将桌上其他资料整理好，摞在桌角，拿起茶杯和茶包转身。

走出几步，身后响起一声轻微的冷笑，“切，*还敢把自己当公主。”

心沉沉的一落，就落在我托着杯子的手里，那么的滚烫，还在鲜活的跳动。我停了下来，再一次看向那张骄傲，不知尘世为何的脸。

“江灵，你去过庄园嘛？”

她愣了一下，随即昂头说，“庄园有什么了不起，又不是买不起。”

“公主都住在种满玫瑰花的庄园深处，是不会在外面乱跑的。她们不做*，是因为没有机会遇到男人，而不是因为她们圣洁。”

很小时候，有次学校提前放学，无意间撞见母亲在家。

那一天她穿着雪白的衬衣，胸前一颗扣子都没扣，里面是黑色的蕾丝文胸。身体如蛇一样缠绕在平时给我连舞的木柱上，跳着一种我从没见过的舞蹈，苍白的脸颊上涌起醉人的粉色，汗水纷飞，将额头长发粘住，那么的妖娆，惑人。

然后那个原本坐在沙发上的男子，如狼似虎一般扑上去，和她在地板上纠缠。

这便是被李叔叔崇拜如圣女的母亲。

“公主和*其实一点区别也没有，是不是？”我很清楚自己是说的轻松，但这种话，越是说的轻松，越让人觉得从心底里冒出寒意。

可那又怎么样呢？

我对目瞪口呆的江灵笑笑，转身要去茶水间，眼角却扫过什么熟悉的身影。

侧头顺着天蓝色的办公区格栏一直向前看去。不远处，楼哲站在几路过道交汇的岔口。他显然是听到了刚才的那番言论，看着这边的目光犀利能把人压的无处遁形。身边的几位部门高层收敛了往日的威严，直挺挺的站着，大气也不敢出。

难不成都以为我是在用公主比喻赖天馨？我全身一凛，再看一眼楼哲那张扑克牌脸，赶紧转过头，不辨方向的拔腿就走。不安之余，竟隐约觉得心底深处的东西被他看的清清楚楚，再也没地方可以躲避。

不料没走多久，就被身后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手肘。

楼哲不容反抗的把我拉进旁边的一扇门内，并在身后关上了门。

我心里毛毛的，瞧了他一眼便撇开了视线详装盯着某处，但能感觉到全身都被他的目光罩着，脸上如同产生了某种化学反应，慢慢的滚烫起来。

头一次觉得和他单独相处真有那么一点紧张。特别是在这样的白天，没有了夜色的保护，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需要深思熟虑。

我和他，应该都算聪明人，许多事已经心照不宣，不需要花时间去揣度对方的心思。可也真是因为如此，才越来越觉得自己的本性在被一点点激发出来，很轻易的就被他一眼望穿。

趁着不说话的间隙，我垂下眼睛左右瞟瞟，发现在慌不择路间已经走到安全楼梯边。

这楼梯除了消防演习和日常打扫以外几乎是没人走的，安静的能听见空气在旋梯间呜呜流动，还有一种只有巨大的空间才能产生的空洞。

我的心里也有个很大的空洞，就像那些一无所有的人，总是可以豁出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一样，我任性的玩弄着情爱，理所当然的，找的也是清楚其中潜规则的人。

只是这次，楼哲不是那种适宜纵欲的人选，更何况他身后还有一个我不愿意伤害的振昊。我是有目的的留在楼氏，并且未打算长久留下。特别是近段时间，对宏斌的思念越来越固执的要去填充我心里的空洞，我想早点搞定一切，找到那个可以打开我们之间关系的契机，然后彻底离开这里，和他重新开始。

想到这一点，心渐渐平稳下来，堆起公式化的笑。

“楼大经理有什么指教？我……”

楼哲也似乎是才回过神来，马上伸手在空中一压，打住了我的话，“江灵的父亲也是我们公司的供应商，我不希望因为你的个人情绪影响了楼氏生意。”

我不自觉的皱起眉头，这是他刚才冲动的愿因……莫名感到一丝失落，好像隐隐期盼的什么终是没有出现。

很奇怪的心思。

中午预定的粥铺还是初来楼氏的时候老员工带我去吃第一顿午饭的地方。短短数月之后，同行的对象竟换成了公司高层里唯一的女性。

要了一份香菇鸡丝蛋花粥，瓷勺在粥里搅着有种浓稠的感觉，我低头抿了一口，脸上被热气蒸的热辣辣的，瞥一眼对面的赖天馨，帮她点的广式海鲜粥还没有上，她正在翻阅店里的小杂志。

要是一直这样不说话多尴尬啊，真懊悔自己当初没找个借口拒绝这顿午饭。可我在赖天馨和楼哲面前，似乎一直都如此的被动。有时候他们的举动言语对我来说都似迷雾一样。

老板娘把海鲜粥端了上来，还送了三份小菜，“不好意思，今天的送货的来晚了，现在才把开胃菜拿过来。”

“谢谢。”赖天馨把手上的杂志手下，转头笑眯眯的对着我，“这个老板娘真好，送的小菜分量好足。”

我点点头，“没有永远的垄断，薄利多销才是经商者永远的王牌。”

“是啊，楼哲也这么说。他做第一个楼盘的时候，价格就比同类楼盘便宜……”赖天馨忽然若有所思的顿住，好像想起了不少事情，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面前的粥，神情间竟是我从未见过的严肃，“但是那时候还不了解这边的形式，没到正式开盘就被竞争对手说成恶意竞争而告到相关部门。”

我吃惊的看着她，她别开目光投向窗外，半响忽然说，“我是站在振皓这一边的，希望你能真的走进他的内心，即便一开始很难，被他下了禁令，也能坚持到最后。”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搞得转不过弯来了，不禁问，“什么？他是谁？”

仿佛没听见，她平静的继续着，“陈九一从你那里接回振皓，楼哲就要把他们送回台湾，当时他真的要被你和这小鬼的举动气疯了。振皓这次不经同意离开无菌室，各种感染立即接踵而来，我们不得不也跟着回去台湾。三个月后，他的情况才算稳定下来。”

三个月，也就是我在楼氏的试用期期间。那次在电梯里遇到楼哲，原来是他才赶回公司。我默默的听着，很担心振皓。

“关于你的情况，一直是我找人调查的。说实话，我和楼哲一样不明白，到底是你身上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可以打动到振皓。起码我不欣赏你私生活上的不检点。”她说到这里轻叹了口气。

“可那个小鬼，竟然摸着我心脏的地方说，‘你看过一个人的心和爸爸的心一样空嘛？’他以前也说过楼哲的心是空的。自从姐姐过世以后，楼哲就好像缺失了灵魂一样。可是他隐藏的很好，不允许自己流露出软弱来。只有振皓这种丝毫没有污浊的人，才可以敏锐的感觉到。”

“因为振皓这句话，我改变了态度。再次看你的资料时，才用心去理解那些发生在你身上的故事。我想我一开始对你的经历是过于淡漠……”

“对不起赖小姐，我已经有未婚夫了。”

我打断她，艰难的站起来，我的经历连我都无法三言两语就描述出来，又有谁能比我更清楚，更理解。

“很抱歉，我做不来你和振皓希望我做的事情。”

“是那位姓刑的先生嘛？”她点头微笑了一下，“我知道，这件事情我并没有让楼哲知道。”

“你瞒楼哲这种事？为什么？难道你觉得我和宏斌的订婚只是一个游戏？”

“不，我从不认为女人会把自己的婚姻当作儿戏。但也正因为婚姻对女人来说异常重要，我才觉得你的选择是错误的。关于这位刑先生，我相信你亦很了解他的私生活。我想，若不是他的私生活如此糜烂，一次初恋失败也不至于使你堕落到现在的样子吧。”

赖天馨温和的抬眼看着我，然而我却觉得她的目光比剑还要锋利，直射到我最不愿直视的地方去。

“筱洁，我相信你绝对不是出于报复的目的看着自己堕落。你这样做，是否是想要让你和他距离变得小一些？”

被轻易戳穿了心事，我的脑子里一阵晕眩。那一刻，再听不下去一个字。

也许被成乐的新鲜感吸引过去以后，就注定了我要距离宏斌越来越远。即使回头，即使我死死的拽着他，还是逾越不了彼此之间的沟壑。我算是，背叛过他，背叛了我们之间十多年的纯真。

可是我已经受到报应了。这些年，无人可以诉说无助，亦没人会帮我。管我是做戏，是放纵，是游戏人间，我想要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干吗你赖天馨要来告诉我，这样是错的，干吗振皓这个小鬼要假惺惺的指条所谓明路于我。

自从那一次在酒吧里撞见宏斌以后，我便不再奢求回到正确的路上。

我只是错了两年，而他，他明知那一天会发生什么，还若无其事的抱着白天才认识的师妹亲热。

当那个热力四射的女生从他大腿上的时候，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你认识她嘛？”人声鼎沸里，我听到她声音骄傲的问他。

“哦，不认识的。”他淡淡的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