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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青木泪

“难道是,亨长老?”

听到此刻,薛礼霜握紧流汯剑话语戛然而止,而陆蔷薇同赵酴未不由得齐齐脱口而出。

薛礼霜一段叙事,漫长而又沉重,几人的内心都被这段跨越数十年的故事深撼。特别是尾声之时,那个名为白花落的美男子殒命,真真让人可怜可叹。

卫白大侠之死的确是在人意料之外的,但也是在人之意料之内的,只是真正让人震惊不已的地方,是薛礼霜所指的贪心小人。

清来阁现遭遇如此夺剑横祸,亨长老又莫名被不明人惨杀,而且那不明人又很有可能是穆府的家主子穆九天。穆九天是个正义之事,亦是穆先生的兄长,通外敌而毁清来是不大可能,而值得猜测的是,穆九天,是为复仇而来。

而这复仇,或许正对了薛礼霜方才所说数年前之事,或许,穆九天就是为了为卫白大侠报仇。

“非也。”薛礼霜摇头,即刻否定了赵陆二人的话语,他一双寒眸睁开,那是黑色的瞳孔,却不可压抑地散着一股碧蓝深寒之意,“你们怎么会怀疑那个仙气夺然的老头子。他老人家最见不得别人说他坏话,要是听到这这般,估计会气得从坟墓堆里炸起来吧。”

这句话带着调皮打趣,而说话的人却锁着眉头。屋里的人听到他这么一说,不但没有高兴起来,反而沉默得更深了。薛礼霜托腮看窗外舒卷云,目光深沉,随天际云朵漫走,那样子,就像是说话的是二十年前的他,而孤坐的,正是二十年后的他。

“虽然,他也的确有错……”目光暗沉了下去,在一片静默后,薛礼霜一句话飘散风中。

“爹爹。”心中有记忆的熟悉与不安,小姑娘捂住胸口声音脆脆道,“莫非是贞长老。”

薛礼霜抬头:“月洺?”

“于议事阁多次神态反常,于比武台对我处处争对,而这次青鸾遇袭,武学造诣最高的元长老身负重伤,亨长老遇刺身亡,而他却是幸运得不能再幸运。按理来说,要成此等毫发无损之人,武功境界必然要高。然而,从上次比试来看,那位贞长老的武学造诣,甚至还比不得我。”薛月洺冷着声儿,拽着陈蕃的手是越来越紧,这时的薛礼霜才发觉自家女儿有什么不对劲。

陈蕃眸子又是冷光一道闪,闪后归于波澜不惊。

薛月洺抬头,眼神空洞孤寂:“况且,爹爹心中所想的不正是这人名字吗?”

“你……”薛礼霜的手指尖点着流汯剑鞘,木制的剑鞘“嗒嗒”两声响,然后沉闷的归于寂静,“乖女儿,你的灵根,什么时候被点破了。爹爹苦教你十余载的读心术,你终当是一时开窍领悟。”

说罢,薛礼霜的目光狠扫过陈蕃,而陈蕃的木头脸被这么一打量,还是没有丝毫变化,死死沉静。

“陈蕃……”薛礼霜的话语中含带杀气,薛月洺见状,立马向前一步,将陈蕃死死地护在身后。

“咚咚咚”。不知是谁轻敲窗扉,众人转头看去,正瞧见一个老头子板着的面庞,沟壑的面庞,冷着更是显沧桑。

武老已经背上了空背篓,弯着腰扶着木窗子,半边脸露出来,而另外半边脸被挡在木头外边。

“时间不早了,再交代几句,便走吧。”

苍老的声音早失了以往的不淡然,这个老顽童现在看起来,丝毫没有了顽的部分。

“好。”薛礼霜点头,抱歉地对着屋里的人笑笑,“还请各位出去,我,有些事情同赵小公子,还有陆姑娘说。”

薛礼霜是前辈,德高望重,几人对望几番,虽是有些疑惑还包在心里,但还是不于多嘴,默着声退出屋外。站于最后的苏不二一脸懒散的样子,眸中寒意是褪去了光芒的清来之剑,又在漠然走到屋子外头的一瞬间大作而明。

“薛前辈。”屋内只剩三人,而屋外的几人都被武老遣散到较远处了,注视着薛礼霜手中的流汯,陆蔷薇隐隐不安道。

“陆姑娘,旧年之物,真当该是物归原主了。”薛礼霜沉叹着,将流汯剑横抬起,“流汯还有这剑谱。”

“前辈!”陆蔷薇双手摇晃,大惊失色,“流汯本是前辈之物,怎能这一下就赠予晚辈了。”

珍重比万吨黄金高过千倍百倍,这柄流汯剑,还有这多少人命换来的流汯剑谱。本以为是真当物归原主了,但这物的主人却以一种深沉的目光注视着他认为真正主子。

“剑本是陆家的,剑谱也本是陆家的,陆家长者暗中寻这两物多年,何尝不是期盼这两物归来,宿了这陆家。”薛礼霜解释道。

“可是……”陆蔷薇还想推辞。

看陆蔷薇还有推辞,薛礼霜继续解释道:“陆姑娘也不必担心,如今那群人寻剑谱无功而返,或会觉得流汯与剑谱都在我一人之手,为利益或是为仇,都只会冲着我而来。而你,同陆家,不会受……”

“不,不是的,晚辈……”陆蔷薇抬起头,语气坚决道,“晚辈不是担心那些事,晚辈是觉得……觉得,这剑和剑谱,是前辈们用血与泪换来的。薛前辈如此突兀交给晚辈,实在是有所不妥。而且,刘弘老先生将他们带离陆家之时,怕是想的,就不将这两物当于陆家所有吧。”

“小姑娘。”薛礼霜叹息,“这剑漂泊久了,也是累了,你真是要好生爱惜它。”

青衣的男人不再多做解释,一指将木制的剑鞘悬起,流汯在空中旋转两圈,“啪”一声,被薛礼霜这么随手一拍,木头鞘子包裹的嗡嗡响。无形风动,流汯剑顺着薛礼霜的手势在虚空中一道弧线,接着老实地落入了陆蔷薇的手中。

薛礼霜解释多了,就懒得解释了。他觉得陆蔷薇这么个姑娘,聪慧伶俐,定然会领悟他的意思,于是乎甩甩手,又是准备向着赵酴未说什么。

陆蔷薇要说的话全被薛礼霜这出奇的举止给压了回去,陆家主从未碰上过这样的人,所行所言真是随性,随性得让人无法反驳,因为,他的随性中,含的都是丝丝缕缕交错的严谨。

“酴未,如今算来,你已经二十了吧。”见陆蔷薇收好了剑,薛礼霜又接着将手中的流汯剑谱抛了出去。

“是。”赵酴未恭敬答道。

“二十了,已经可以娶妻了。”薛礼霜的笑容有些琢磨不定。

娶妻?陆蔷薇无言抬起头,脸上写满更为震惊。

“前辈,酴未现在尚未有娶妻之算,只因天下之事未平,无心安家。”赵酴未不明薛礼霜之意,故而推辞道。

“小子!”薛礼霜愠怒,“小家不安何以安天下之大家。”

赵酴未震惊无言。

“我瞧你和陆姑娘之样也算是情投意合,只是想来稍微建议一句。”薛礼霜懒懒道,“况且,酴未至今也是陷入无声暗涌漩涡,若……”

眉毛一挑,薛礼霜觉得,自己的暗示足够了。陆蔷薇摸索着木制剑鞘的手有些顿了,她恍然着看向赵酴未,正对上赵酴未茫然的目光。

“薛前辈,我的感情,并不是保命的筹码……”赵酴未声颤抖道。

陆蔷薇内心复杂万千,接纳赵酴未,身作赵酴未之妻的想法她不是没有想过,甚至还是她从小就期盼的。可是现在,与几年前初遇时不同了,她瞒了赵酴未一些秘密,而那些秘密,在赵酴未深入陆府后,十有八九便会知道,并且是彻彻底底了解。

可是……

陆蔷薇抱着流汯剑笑,笑得惆怅:“离尘,你不是说过,你要娶我吗?几日之前的诺言,你就要这般反悔了?”

欲要慌忙解释的人又是狠一颤,赵酴未眼里,融入了陆蔷薇的脉脉含情,小公子声音一软:“蔷儿……”

“啪啪”。几声清脆手掌声,薛礼霜喜笑颜开:“看来,今日我是促成了一桩美事啊。”

“该走了!”门外的武老又来催促,薛礼霜笑完后对着陆家主和赵酴未抱拳作礼,转而手撑着窗台,一个转身,翻窗而出。潇洒的青衣,阳光透照,这个三十几许的中年男子笑容还似二十年前。

老人背着木筐子,苍老的步伐一步一实,却也是至轻之极。见驼背的老爷子渐而远去,这个青衣的男人眼角含光点地追去,那青木山顶的画面,乍一看是如此美妙和谐。只是那青衣男子脸上的笑容,抹不掉这么多年蓄下来的沧桑。

内屋里,只剩沉默的赵陆二人。陆蔷薇不看赵酴未的神色,怀抱着流汯埋下头。

“叮……”

只听怀中被木鞘子包裹起来的流汯开始不安地颤动起来,整个剑的蓝光若波涛般乍起在剑鞘上,刻成卷动流光水纹。那些波浪的符号,是古老的文字,叹着这人生的苍凉。

流汯开始悲鸣起来。

“爹爹,怎么这就走了。”

青木山另一笑山头,能听到从山顶传来的悲怆剑吟声。薛月洺双手捂着脸,泪水不止,而她的身后正站着木愣愣的陈蕃。

“怎么办。”小姑娘颤声道,“为什么,我能感觉,爹爹这么一走,便是再也不回来了。薛礼呢,薛让呢,薛德呢,为什么他们都不在这里,为什么我觉得,再也见不到。就连你,陈蕃,好不容易再见到,却也完全不理我……”

双手合上,双眸亦是阖上。可是还是有泪水不止,从眼中流出,从双手间透出,打湿小姑娘的黄衫,打湿了小姑娘脚下,这青木的软土地。

许久,剑吟声止了,云卷云舒,小姑娘还是啜泣,黄衫颤抖,不住颤抖的苍凉蝶。

“月洺……”一声轻叹,清风温软,一双温厚的手抚上她的头顶。(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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