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上前，突然露出一个十分难看的笑容，抱了抱拳，道：“在下虽然确实十分思念苏姑娘，但却及不上主公的万分之一，此次在下便是受主公之托，前来请姑娘去主公府上叙叙旧的。”

“哦？可我却一点也不想你们主公呢，你回去告诉他，他如果真的想我，大可自己来我家中拜访我，我一个女孩子家的，随便跑到别人家里去，只怕会被别人嚼舌根的。”

她说完绕过他一脸淡定地继续向前走，他立马上前拦住她，声音加重了些：“主公已经下令，请姑娘不要让在下为难。”

苏菀冷冷一笑：“你为不为难与我何干？”

他面色果然沉了下来，虽然一时还没有翻脸，语气却有了一丝威胁的意味：“姑娘最好还是识时务些。”

这就对了，最好更有点杀气才好。苏菀想着，面上的笑容变得明媚：“时务？乖乖听你的话去见你主公便是识得时务了？可我怎么记得，在皇陵里面，你们可是完败于龙氏小公子之手呢？我总不至于弃明投暗吧？”

这次还不等他说话，他身后几个人便凑了上来，一人抡起巴掌就朝她抽过来，苏菀伸手接住了这一巴掌，轻蔑地眯起眼：“大哥，你就这么点力气吗？是饿了几天没吃饭了？”

那人尝试着收回手，试了几次都没能从苏菀的手中抽出来，后面一人大吼一声，抽出大刀，作势要往苏菀头上看来。

苏菀更为猖狂，不但没退缩，反而朝他的方向伸长了脑袋，另一只手指着自己的头道：“来来，往这儿砍，就往这儿砍。”

他大喝一声，大刀朝着苏菀的脑袋就砍了下来，这时为首那个戾气很重的男子突然伸出手接住了那把刀，可是已经晚了，苏菀听到腰间发出轻轻的一声脆响，她低下头，只见玉屑四溅，一只血红的苍蝇飞了出来。

那苍蝇第一个就撞上了拿刀的男子，只见被撞上的地方仿佛生出了一颗朱砂痣一般变成血红色的一点，那个点迅速扩大，只一会儿功夫他整张脸都变成一种极不正常的红色，就像是毛细血管都爆开了一般，这血红还在朝下蔓延，过了一会蔓延到手上，就像带了双红色的手套。

“哐当”一声刀子掉在了地上，那人神色惊愕，朝自己的同伴伸出了手，顿时所有人齐刷刷向后闪开，血蝇萦绕在她的身侧，形成了一层保护，苏菀不敢停留，马上朝着离大路最近的方向突围了出去，她刚一挪动脚步，挡在那个方向的人便逃难似的躲开她，为她让出一条道来。

脚步轻点在一个水缸之上跃上了房顶跑向大街的方向，一直到了一家临街的楼阁房顶方往回看了看，那群人并没再追上来了。

她松了口气，看了看飞在自己身边那只红蝇，这时它的红色似乎不像刚才那么深了，她以为自己在阳光下花了眼，便凑近了些，它的颜色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退，很快就成了一种近乎透明的颜色，翅膀闪动的速度也越来越慢，本来听着有些烦人的嗡嗡声渐渐变得悄不可闻，飞行的高度也慢慢变低，最终毫无生气地掉在了房顶的一块瓦楞之上。

这就……死了？

如蜉蝣一般，只在弹指一挥间便燃尽了全部的生命。

而这全部的生命，却是为了她一个人而燃烧。

也许再短暂的生命，也是有属于它自己的意义的吧。

不过对象到底只是一只虫，她只默哀了三秒便继续朝着东门奔去。

这次她小心又小心，确定没人再跟着自己方走大路出了东门，继续往前走了没多久，便看到一辆眼熟的马车停在一棵干枯的柳树之下。

那车夫穿着白色的布衣，靠在马车上，半边脸上盖着一顶草帽。

苏菀踱步过去，一挥手掀开了他脸上那顶草帽。

帽子下面是那张熟悉的脸，扶苏不知从什么地方找到了一根干枯的稻草叼在嘴里，看上去倒真的像个普通车夫一般。

苏菀一见他的打扮就忍不住笑了出来，他倒也没有不好意思，苏菀咳了一声后问道：“你今天怎么有时间出来了？”

他将那顶草帽往头顶上一扣，笑道：“因为想见你啊。”

苏菀挑了挑眉：“哦，那就是现在才想，之前都不想啰。”

“想啊，一直都想，每天都是寤寐思服，辗转反侧。”

苏菀斜睨了他一眼，做嗔怒状：“少贫嘴。”

“好好好，我不说了，”他挑起车帘，道：“姑娘请上车，小的带姑娘去一个地方。”

“哦，什么地方？”

“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

扶苏此刻看着她的目光变得有些灼热，苏菀的脸微微发红，避开他的眼神钻入了车厢中，过了一会马车晃悠悠地朝前开始移动，苏菀时不时跳开车帘看看外面，发现这条路很陌生，而且一路上人烟稀少，不知通往何处。

绕过一片耕地后走上一段长长的上坡，到达坡顶后马车慢慢停了下来，苏菀掀开车帘问道：“到了吗？”

他已经跳下车，朝她伸出了一只手，整个人被笼罩在一种温暖的黄色光芒之中。

苏菀握住他的手跳下了马车，一出了车厢，便能感到身后有一股温暖划破了早春的寒冷，她回过头，只见一轮红色的太阳挂在西方的天际，染红了天边的大片云霞，夕阳下方延伸出一条银色的带子，闪着粼粼波光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流动过来。

前方咸阳城坐落于广阔的秦川平原之上，在夕阳中有一种别样的宁静。此时正是鸡栖于桀，日之夕矣，羊牛下括的时候，渭水之侧的大片耕地田垄旁边，有三三两两的农夫赶着耕牛朝着散布的农舍走去，也许每个农舍中，都有一个人做好了并不算丰富的晚餐，等着她们的良人归来。

一切都是那么宁静而美好。

肩膀上一沉，扶苏搂住了她，侧过头亲吻着她的额头。

苏菀靠在他的前胸上，他俯瞰着脚下夕阳下的秦川，道：“不管大秦现在有着怎样黑暗与罪恶，这一页总归都是要翻过去的。我相信当明天的太阳升起的时候，会有光明刺破黑暗，一切都会变得更好，我会让它变得更好。”

苏菀心中有些触动，突然就想起了一件事，便问道：“新的土地制度马上就要推行了吧？”

“对，明天起相应的公文就会发往全国各地。”

苏菀回过身直视他的眼睛，道：“这道政令以下去必定会引起一些大的土地主的反抗，我人微言轻，帮不了你什么。我只想要你知道，你的理想就是我的最高信仰，是比我的生命更重要的东西，如果注定有人需要为这些变革流血，我不介意流的是我的血。”

他双手扶住她的肩膀，道：“你在说什么呢？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苏菀笑着摇了摇头，道：“我很好，不过就算以后我真的出了什么事，也一定要记住我说过的话好吗？”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苏菀仍是淡淡地笑着看他，他突然双臂一紧抱住了她，道：“我怎么有一种感觉，好像你就要从我身边离开了。”

“不会的，”她强压下心中的不安：“阿菀会一直陪着公子。”

他一字一顿道：“阿菀，相信我，我一定会保护好你，无论会付出怎样的代价，我都一定会保护好你。”

苏菀突然轻松地一笑：“难不成我一身的功夫还保护不了我自己？你就少为我担心了。”

最后一句话终是没说出来，我不愿……成为你的牵绊啊。

他的手臂又紧了紧，夕阳半沉入地平线之下，缺了一小半的月亮开始绽出光华，一颗星星在它旁边调皮地眨着眼，黑夜即将降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