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追出去的人不久后折回来，那人的面孔在月光下模糊可辨认出是旅店的某位伙计，脸上赫然一副气得够呛的摸样。只见他吹了声口哨，楼上的灯突然亮了，老板娘的头露出窗外，得知厨房里的小女孩跑了，她怒不可赦地咒骂了一句，把头伸回去。很快又多了几个大汉操着家伙跑了出来，几人聚在一起左右两处看了看，分批追出去。靠近郭儿藏身处一个伙计四周瞅了瞅，发现侧门处得小巷子颇为可疑，一路探头探脑地走近，躲在杂物间的郭儿和女孩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瞧着那人越来越近的脸，只觉得两颗乱跳的心就要跳出嗓门。

郭儿不敢乱动，唯有两只眼珠子四处乱转，小手不由得握成拳头，一下子却摸到一根硬硬的物事。郭儿心里顿时有了主意，慢慢握住那根物事，正好一下子举起朝那人脑门上敲去。只听见一声暗哼，那人立刻倒地，一见到他倒下，郭儿吓得差点摊在地上。她赶紧仍开手里的棍子，随即催促女孩拉着她打箱子里走，两人半拽半拉地慌不择路，边跑边恐惧地回首，担心后面有人追上来。

幸亏巷子并不深，另一头透着模糊的光辉，似乎是连接着另一条大街，管不着前面到底是哪里，两人慌不择路地向前逃去。前面的光芒越来越清晰，郭儿早感觉到体内的能量在一点点流逝，在跑出巷子的那一刻，随着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她眼前一黑，便人事不省了。

黑暗的暮色仿佛没有尽头，郭儿光着脚一人孤零零地站在寒冷的悬崖顶上，一边是黑漆漆的山峦，一边是深不见底的深渊，没有任何人在，只能听见山峦深处传来的猛兽的嚎叫声。郭儿吓得下意识地一退步，脚边的几颗碎石子随即滑下山崖，不留一丝回音。寒冷的风如刀子般吹刮着郭儿衣衫单薄的身子骨，郭儿抱紧自己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不知何去何从。

“郭儿……郭儿……”某个飘渺的声音从悬崖底下传来，嘶声裂肺，熟悉又陌生，郭儿疑惑地竖起耳朵仔细倾听。那个声音被风吹得断断续续，片言片语传至耳中，化成心里某处最渴望最熟悉的声音。犹如被蛊惑一般，郭儿一步步走向悬崖边，跟随着那声音一跃而下。

“啊……”随着一阵尖叫，郭儿吓得一下子惊醒，从睡梦中醒来气喘吁吁，冷汗涔涔，她虚弱地趴在床边，闭上眼睛，梦里的那一幕犹如一只手紧紧地扼住她的喉咙，让她不能呼吸。

“郭小姐，你还好吧？是不是做恶梦了？”随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郭儿无力地转过脸，眼前的那个人一脸担心地看着自己，发现她原来只是做恶梦时微微放下心来。那咬着烟斗的姿势，潇洒的派头，不是上海滩赫赫有名的陈令彦是谁？

“是你？”郭儿喃喃道，显然还没能从睡梦中完全醒来，她张了张嘴，究竟没有说什么。陈令彦倒是气态闲适咬着烟斗，对上郭儿犹在梦中的表情，笑着说：“怎么？不见一段日子，郭小姐就不记得陈某了？”

听见他的发话，郭儿还是不敢相信地好生打量了他一番，确定眼前的人就是失踪了的陈令彦后，不禁张大嘴巴，像发现新大陆一般吃惊。她上上下下看了陈令彦几次，不禁疑惑道：“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怎么会躺在这儿？这儿是哪里？”

陈令彦哈哈笑着道：“你看你一醒来就着这多问题，叫我回答你哪一个问题先为好呢？郭儿摹地脸红了，也觉得自己是有些唐突了，一时间倒不知说些什么好。一段时间没见到陈令彦，还以为他出了什么事，害她还担心了好一阵子。虽说不上是什么至交好友，但毕竟相识一场，也是不愿意见到对方落魄的。如今他乡遇见，真是这段日子来最大的喜事了，郭儿淡淡地笑着，眉眼间一抹不易觉察的哀愁让陈令彦逮个正着。

他瞧见郭儿举止间的拘谨和小心翼翼，猜想她一定还是为了昨晚的事情而心神不定，这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居然给他遇见给恶人追捕的郭儿，一想起昨晚她和一个小女孩踉踉跄跄地跑出巷子，差点一下子就撞上了他的车时。他几乎不敢相信那个躺在路上脸色苍白的可怜人儿会是郭儿，会是那个在马上展现着好马术的郭儿，会是那个在蓝天碧草地上爽朗笑容的郭儿，会是聪慧机警带他上车的郭儿，天晓得她到底遇见了多少事情。

两人都不愿捅破对方这阵子的境遇，顿时显得有些尴尬起来，倒是陈令彦看得开，他哈哈一笑，替郭儿掖好被子，坐在床边对上郭儿担忧的眼神缓缓地说道：“瞧你的表情，估计已是猜出几分了，你猜得没错，我是带着最后的身家逃出来的。”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郭儿担心地问道，眉尖微微蹙起，散披肩上秀发遮盖出大半面容，只露出尖尖下巴一张小脸。

郭儿的反应让陈令彦摹地坐不住了，他有点后悔让郭儿知道自己的境遇，伸出手想拍拍她肩膀宽慰她，但手只停留在郭儿秀发上方处就怎么都拍不下去了，不自然地缩回去。语气间多了几分释然：“你不用担心，这些日子我也想通了，我陈某人在上海打拼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也见惯了这些。只要留得一条命在，什么东西都可以要回来，哪怕是曾经的尊严。”

听见此话的郭儿摹地觉得有点心惊，她猛地一抬头，正好看见陈令彦狠烈的目光，眸子里透发出犀利的光亮，正是传说中做事不留情的陈令彦。看来陈令彦过得还不算坏，至少还是那个叱咤风云的陈令彦，哪怕占时落魄没有洗刷去他的气势。她不禁笑了笑，说道：“谢谢你，陈先生。看到你我才知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陈令彦慢慢咀嚼这句话，果然很对他的胃口，他赞赏地点头道：“是，凡事看开点，一切总会好起来的。”这话他是故意讲给郭儿听的，以郭儿的聪慧不会听不出来。果然，郭儿听了后好一会儿没接上话，双手默默撰紧了被子，长长的呼吸声可以显示她心里头已是波涛汹涌，泛滥成灾了。

陈令彦知道她心里定然装满了许多伤心事，他也不愿意揭开郭儿心中的伤疤，轻声安慰道：“别想太多了，你在好好躺一会儿，醒来就啥事都好了。”见郭儿知晓地点点头，他扶着她小心躺下，安抚了几句后就起身离开房间。等他刚准备走出房间时，郭儿小小的声音再度响起：“陈先生，如果你明知道前面的路很难走，而且身旁还有另一条十分顺畅的路，你还会选择走下去吗？”

站在门前的陈令彦脚下一滞，略略踟蹰了片刻，他转过身对上床上郭儿清秀的小脸说道：“对我而言，世上永远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我陈令彦要走的路。”末了，他似乎是想起什么，说了句：“和你一起走的那个孩子也没事，你可以放心。”

“谢谢你，陈先生。”郭儿柔柔地回答，听到女孩也没事的消息她很高兴，终于可以放下心来。然后她随即转过身，沉沉睡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