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儿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她无力地趴在沙发上，捂住胸口无声地哭泣。岳禹一见她的脸色发黑，连忙上前去扶住她，按住其人中，待看到郭儿脸色好转少许。他扭头对刘易斯先生道：“先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郭儿她急冲冲地赶回来，身体不太好，受不得刺激。”

看到郭儿反应强烈，刘易斯先生也无奈地摇摇头，对岳禹说道：“郭先生已经去世了，郭太太如今还在医院里，情况也是不好，我们没敢告诉她郭先生的离世，可是她余下的日子也是不多了。如今租界里缺药缺得厉害，不要说治疗心脏病，就算是一般的药液难备齐。所以我奉劝节哀顺变，好好照顾她妈妈。郭小姐似乎一下子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所以才……”

岳禹扶起郭儿，后者埋进他的肩膀哭泣，看来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刺激她太多。岳禹无奈地安慰她。随即问刘易斯先生道：“先生，那郭夫人现在在哪家医院？我带郭儿去便可。”

刘易斯先生写下地址交到岳禹手里，说一句：“那郭小姐就拜托你了。我与她父亲也算是老朋友了，如今郭家逢此劫难，我这里事情太多，分身乏术，麻烦你多多照顾她。”

岳禹一瞧地址，正是他遇见郭儿去取药的那一家，看到郭儿表情很是痛苦，抓着胸口的衣服簌簌发抖。他心下一惊，总感觉有几分不妙，匆匆谢别了书记后，索性抱起郭儿往医院奔去。一路上郭儿一语不发，只是她紫青色的嘴唇和紧蹙的眉头让岳禹深感不安，他似乎预见了什么，但是又不敢断定，只是抱着郭儿急冲冲地上了一人力车，说了医院的名字后绝尘而去。

怀里的郭儿仿佛梦魇了一般，眼色愈发地不好看，抓紧胸口的手在不断地发抖。岳禹紧紧地抱着她，不断地安慰劝说她，发现她居然还不断地痛苦地*，似乎是发病的征兆。岳禹担心得瞬间似乎要老了十岁，他抱着郭儿的手都在发抖，除了小声而又心急安慰郭儿“不要怕，就快要到了。”之外，似乎什么都做不了。岳禹这辈子从未试过如此害怕过，害怕失去世界上对他最为珍贵的东西，心头硬生生缺了一块的痛，血淋淋的伤痕惨不忍睹。

“郭儿，郭儿，你看着我，看着我。我是岳禹，我在你身边，不要害怕，有我在你身边……”岳禹抱着郭儿瘦弱的身躯，声音不断颤抖，几乎辨认不出是他的声音。郭儿睁大的瞳孔里盈满了整片天空，灰灰的天空，没有阳光的温暖，太阳已经让厚厚的云层遮住，吝啬朝大地挥洒一点儿暖色调。

那一天的天空是灰色的，我几乎可以从岳禹焦急的眼中看到自己苍白的面孔，那个陌生孱弱的女孩儿是我吗？我常常在想，倘若那一天没有岳禹在我身边，抱着我跟我说不要怕、有他在的话。我可能就真的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了。烟灰色的天空没有一丝暖阳，犹如受伤后丑陋的疤痕毫不吝啬地铺陈在我面前，我知道我已经失去了最亲的人。在我将要放弃自己的时候，岳禹的一句话唤醒了我，我才知道，在这世界上，还有一个如此疼我爱我的存在，说什么我都不能放手。——选自郭儿日记

“郭儿，求求你，不要丢下我！”岳禹低哑的声音将郭儿的意识唤回了现实，她睁大的无神的眼睛终于回归一丝清冽。郭儿扭头朝岳禹，冲着她勉强地咧了咧嘴，岳禹这才能够恢复清醒。他感激地将郭儿的脑袋紧紧围进自己的怀里，瞧了一眼医院就在不远处，兴奋地掏出钱给师傅后，抱着郭儿迫不及待地往医院跑去。

“医生，医生在吗？医生？”抱着郭儿的岳禹急切的声音在大厅里回绕，所有人都忍不住扭过头打量着他们，岳禹顾不得这些，四处寻找医生。豆大的汗水沿着脸颊流下，一颗汗珠滴落在郭儿的脸上，郭儿眯了眯眼，手一摸，指尖触感濡湿，她担忧地看着岳禹抱着她急冲冲只顾往急症室赶去。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胸口传来的刺痛疼得她不仅再次皱眉，意识逐渐混乱，随即陷入迷糊中……

再次醒来时，除了天花板上方的洁白，四周倒是空无一人，郭儿眨眨眼，确定自己意识还算清醒后，心里头顿时轻松了不少。最近到底是怎么了，居然一而再再而三的晕倒，突然袭来的心悸和心痛似乎过于频繁。她无力地想爬起身，无奈四肢俱软，岳禹也不在周围，没有办法的郭儿唯有继续躺着。

可是一旦静下来她就忍不住地回想起父亲去世的消息，还有母亲的病重，如同一个满是利刺的大铁球般一下子撞击她的心脏部位。痛意再次上升，郭儿痛苦地抓紧被角，蜷缩着瘦小的身子，无声地呼唤着岳禹。

而此时的岳禹正站在医生办公室内，一脸不敢相信地看着医生的诊断书，“先天性心脏病”几个字如同魔咒一般醒目且刺眼。他怔怔地拿着那张纸，简直要抓破了似的。医生看出他无法接受的痛苦神情，安慰道：“一般的先天性心脏病多数遗传于父母，方才听你所言，郭小姐的一方父母极有可能患有心脏病。而郭小姐从小到大可能都没受过什么苦，环境的平稳是对病人的最好良药，所以发现得这般迟也是有可能的。可是既然她最近突然连接着发作，那很有可能遇见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也许是心理上受到极大打击所引起的。”

岳禹抓住诊断书的手一下子握成拳头，将其抓成一团，他抬起眼对着医生问道：“那这个病能不能治好？”

医生神色复杂地摇摇头，直接地回答打破了岳禹心中最后一道防线：“先天性的心脏病治愈率微乎其微，尤其是现在兵荒马乱药品奇缺的时候，我也不能担保什么。如今只能减少郭小姐发病的几率，尽量让她保持在一个平和的心态。”

“医生，我能不能提一个小小的请求？”岳禹抓紧诊断书的手一直没有松开，他凭着自己最后一丝理智对医生说一句话：“不要让郭儿知道她的病情，我会好好照顾她的。”他严厉的伤悲难以掩饰，低头再次看着已经抓成一团的纸张，声音无尽悲伤。

医生看了看他的神情，最终无奈地点了点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