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尚不分明的时候，露水打湿了路边的绿草。最后一抹绿意在寒风下顽强地维持着最后的一点生机，不甚旺盛的草丛里早已染上斑斑黄痕，冬天的脚步正一步步地靠近。随着寒意渐渐加深，原本生命力旺盛的树木早已经开始凋零，泛黄的树叶随风飘舞。

在清晨天气还有点儿凉的时候，岳禹就准备好要出门了，看着睡梦中还显示着淡淡忧愁的郭儿，双眉微微皱起，仿佛睡得极不踏实。岳禹一推开房门，就见到郭儿窝在床角小小的角落里，犹如一胆怯的婴儿一般窝在一处，似乎在害怕什么，抑或是在逃避着什么。岳禹叹了口气，细心地替郭儿掖好被角后，轻轻走出门去。

寒风瑟瑟的初冬，天气还是蛮冷的，岳禹一瞧见天气的渐变，就不由得担心起什么，他竖起大衣的领子，顶着寒风出门去了。一路上行人寥寥，战争的最大残酷不仅仅是夺走了人们温暖的家园，更可怕的是摧毁了心中的希望。法租界的环境虽比外头要好许多，但从街上行人匆匆忙忙的脚步、脸上郁郁之色尽可以看出战争的打击性正在破坏着什么。

福利院的日子依然如此，每次只多不少的难民涌入，但是因为物资的匮乏和疾病的多重，不少年老和幼小者早已经承受不住，病倒的不在其数。原本就不宽敞的房间都挤满了人，老老少少躺在同一处，一眼望去，生病的、哺乳的、年幼的面孔比比皆是。漠然无奈的眼神让人看了心痛，没有人能为此解释些什么，对生活残酷的最大反抗却是莫过于此。

岳禹将最近的一批物资清单交给院长时，院长的眉头就一直没有舒展过，他皱着眉清点着食物的数量，止不住地叹气摇头。

“我们余下的存储已经不多了，照这样下去，怕是所有人都要挨饿了。原本这些天的供给已经很紧张了，大人们尚且可以忍，小孩子们早已经受不住了。再说就算是大人也熬不了几天。”院长无奈地说道。

一路从走廊上走过，透过门口就可以看见一间一间的房间内的情形，院长正在讲话间突然停住，孤儿院的岳禹一眼正好看着一位窝在母亲怀里哭得有点岔气的孩子，可是营养不足的母亲挤不出一点奶水，孩子正饿得发慌，一直哭不停。母亲只能将干瘪的*塞进孩子口中，孩子吮吸了半日不见有奶水下肚，不悦地大哭不已，怎么哄也止不住哭喊。

停留在一处房间面前，不想见到的却是这般情景，岳禹心里非常难受，思索了片刻，同样面露难色地对院长说道：“院长，这次我们能够向大使馆申请的救助不多，出了是大使馆能够拨款的，其他都是法租界的一些富人捐赠的，如今走的走，散的散，能凑到这些已经不错了。”他抬眼望着一房间的人，心里头不住地埋怨自己的能力有限，做不到帮助所有人离开这境遇。

岳禹的话引起了院长的深思，对上岳禹那张颇为不忍的脸，他摇摇头坦言道：“现在恐怕不是捐款能解决的问题了。岳禹，我们所有能住的房间都已经满员了。你已经可以看到，现在我们得状况是，能拖多一天就是一天，上海已经沦陷，我们只是扛着最后一张护身符来保护自己了。等我们的物资全部消耗完的那一天，我实在无法想象这么多人该如何生存下去。”

院长年纪已经一把，花白的胡子一摇头就不住地抖动，这些日子他操心各繁琐事务，眼角的疲惫难以掩饰，早已经是心力憔悴，力不从心了。加上年纪大了后，一些事情总身不由己，固而总是烦恼不已。瞧见他的疲劳脸色，眼疾手快的岳禹连忙上前扶住他，关心地问道：“院长，你还是休息一下好了，物资的问题我亲自去解决，你说得对，眼下能拖一天就是一天。倘若能拖到日本人撤军那一天，咱们的日子就熬到头了。”

他的话语很明显地说来安慰院长，但岳禹眼里闪耀着的希望的神情，在深黑的眸子暗夜中照耀出璀璨的光辉，年老的福利院院长霎时定住了。他拍了拍岳禹的肩膀，缓过劲来时已是苍老了许多似的，叹息着说道：“岳禹，倘若真如你说的，有熬过这苦日子的那一天，那真是上帝赐予我们最大的福报了。”

说话间，院长宽大的黑袍微微颤动，岳禹下意识地扶好年老的院长，他犹自强站直地摆摆手，拒绝了岳禹的扶持。靠着自己的精神毅力对岳禹点点头，胸前明亮的十字架显示出他不动摇的信念。岳禹当时似是明白了什么似的，对上院长深邃的眼睛，不由得敬佩起他起来。

贝家公馆

一辆黑色的小轿车缓缓驶入贝家公馆，车才刚停稳，就见贝小顺挽着王敏谦的手走出了车仓。宽沿礼帽下露出她尖尖下巴，细长的凤眼斜望着身边跟着的陌生人，天蓝色小洋装修饰出纤细的腰身，依旧美丽不可方物，只是眉宇间少了旧时的骄傲，多了一份哀愁。她瞅了瞅家门口前多余的几个人，不耐烦地对着王敏谦说道：“为什么我家门前会多了这么些人，是你的意思？”

王敏谦眼角都没动地继续往前走，语气里不容置疑道：“是我的意思，有多一些人保护你，不是更好吗？”

“我不需要保护，更不需要你的保护。”贝小顺不耐烦地想把手从王敏谦胳膊里抽出，才刚逃脱不料王敏谦一下抓住她的手，扭头微笑地对贝小顺道：“小顺，你知道吗？我比较喜欢听话的人，因为常常不听话的家伙的下场都不会太好，这点你应该明白。”

对上贝小顺气愤之极而苍白的小脸，王敏谦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小脸说道：“怎么，你不明白？”

面对王敏谦的不尊重，贝小顺极生气地一下子转过头去，假装不去理会他的不尊重，刚好躲闪开了王敏谦的手，语气不满道：“我不喜欢，什么叫听话？我又不是小孩子，没必要说这些无关重要的东西。再说了，我也没必要做你的布娃娃，任你摆布。”

她一时气愤的回答到引起王敏谦的哈哈大笑，他笑了一阵子，摹地止住了笑容，眼里透露出寒光，一下子贴近贝小顺的脸，语气与其说是教训倒不如说是恐吓。他笑得可怕地道：“小顺，你知道吗？这世上只有两种人是不需要听话的，一种是聋子，另一种……则是死人。我想像小顺你这般聪明的小姐，应该知道做什么样的人才是最幸福的。”

说罢他下意识地一扯贝小顺，这一扯就把贝小顺扯进怀里，冷冷的语气让贝小顺脊骨发凉。贝小顺一时间顿时语塞，气鼓鼓地他怀里挣扎，不想却听见王敏谦的一句话，瞬间呆滞住了。在寒冷的冬天里，王敏谦的声音比任何寒风都要来得冰冷，他低声说道：“我想贝先生应该也懂得这个道理。不然他怎么会选择站在我这边。”

听见王敏谦的话语后，贝小顺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她不再挣扎，昔日的千金大小姐顿时失去了往日的羽毛，终日只能在牢笼里遥看远方的天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