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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感应

待一切尘埃落定,寂月乘驾水幽镜重回清幽殿。

长长的阶梯旁,两边梧桐萧萧落下。满目的苍黄,一片凄凉。想当时,她被他罚在此扫梧桐落叶,扫了又落,落了又扫。那时候的她,还以为是师尊要捉弄,开始在阶梯上赌气不干。

寂月站在台阶上,静立不动,任落叶轻悄悄地啪嗒在她乌黑的长发,洁白的衣袍上,目光盈盈。

那时候,他静坐在殿内,淡淡地说:“若果你的心里摒除了凡人的贪欲妄念,那些落叶就会干净了。你扫完之后,再看见落叶,那是因为你的心还不静,并非我在使诈。……”

而悯天,我如今心里的并非是贪欲,却是思念——抑制不住地如潮水一般的思念!我该怎么办?

我该如何来忘记你?

又该如何来静下心——不再记起——你已经不在这个世上?这个苍茫的六界之中?

如今的心境,无论她如何屏息,也无法回复波平如镜。

寂月回首俯望来路,只有长长的阶梯寂然无声,夜凉如水。

月色下,遥望那华陀巍峨高耸的双峰,曾经在那山巅之处,他教她每日练习水幽镜,也曾经以为她的顽劣,将她从山巅扔下去。那时候,他的心里必定是焦急,而又无奈的吧!

寂月微微扯动唇角,笑了一笑,那么的单薄的笑意如露水一般。

她一步一步地行上,宛如过去无数的岁月里的身影一般。三百年前,她下山歼魔归来,也曾如此独自的走上清幽殿,那时候,她是灵山玉珑,感怀着师尊的慈悲,到人间来历练,一心拨出六界的苦难;三百年后,她练镜回来,奔奔跳跳地走上清幽殿,那时候,她是寂月,心怀中不清不愿的心思,回到厢房,整天想着如何才能摆脱着当成炮灰的命运?

寂月沉默着细数这三百年不变的阶梯,心中在想,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起,改变了那样的心意?

是他说出要守护她的那一刻的心安理得?

是他时常伸手,轻揉她发顶的时候的怦然心动?

是他冷声而无奈地责训:你这个小丫头!爱看他眼底偶尔温柔泛起的轻笑。

是他心怀宽容,陪她去逛庙会那一夜所产生的贪恋和心满意足?

是他没收她的瓜子,一再对她生气,说后悔收她为徒时候的骤然心惊?

是他在危难中及时救她时的心安依赖?

是他与她坠入魔障时候,为情所困而强制忍受时的心疼怜惜?

是她塑不了真身,看他为她写道经静心时的依依不舍?

是他关怀她的心事,放纵她三天自由的艰难煎熬?

寂月伸出右手,那一只银镯还历历在目,银环上雕刻着火炎与水幽的图腾,水火相容,瑰丽而神圣。她手底的白光一过,那只银镯便显出了本相,那原本就是她偷偷将他的落发与她的发丝结在了一起,串上了红豆,圈绑在手上的信物。

人们常说结发为夫妻,红豆寄相思。那时候,她以为自己要去净心宫,悄悄地留下了这一片酸涩羞赧的心事。

如今,人去楼空,落发却还在她手腕上萦绕成圈,缱绻成环。一丝泪意,不期然地飞腾上眼角,在黯然的夜色下看来,晶莹如珠光闪烁。

又曾经是谁不念红尘,如今细细追溯前尘往事?

在那擎天的山峰,面对孤月,遗世而独立。

她衣带飘拂,迤逦宛如天九仙人,脸带肃容地字字告诫于他:“历代的双镜主人都难逃一个命运,那就是感情这关。因为双镜能够互相感应的缘故,又必须修成镜心,镜心也比别人更加的容易感知一切的事物和感情,所以双镜主人的心注定要比旁的修道之人敏感。”

那时候,他澄亮的双目也许曾经微微掠过一丝的安然,在她身后垂手默然的听着。

她的话语,言犹在耳:“因此,我们的修为很容易会受到感情的阻碍,千年来这样的宿命始终改变不了。一旦,有了感情的牵绊,我们的境界就很容易停滞不前,为师并不想我们师徒一直重复轮回,步上前人的后尘。”

“师尊,那么我要怎么做才能摆脱这样的宿命?”他那样安静无波地询问,看不出一丝的心事。

她的眉间似乎微带惆怅,语气却坚定地回绝了一切的情感:“杜绝一切感情的滋生是最好的办法,若果真的办不到,唯有在最适当的时机选择牺牲,让下一任的双镜主人出世。”

那时候,她的声音那么淡定,那么平静,完全让人感觉不到话语里面所包含的悲伤和决意。

寂月的泪水划落脸颊,一切的错不知是何时开始,正如一切的爱也不知是何时开始存在?

只是,等她蓦然回首,想要去追寻的时候。

那个人,却已经飘然离她远去!

阶梯之上,已经三百年了,庭院里的那一缸荷花竟然还在原处,竟然还是如此的生生不息。

她静静地听,阶梯上再也不会响起另一个人的脚步声,只有风声扫过落叶的沙沙轻响,静得令人心生荒凉的错觉。

她的心,在渐渐的枯竭。

而水缸里的荷花,也在渐渐地枯萎。

仿佛是灵犀相通一般的感应,一瞬间皆失去了生气。

寂月举步前去,伸手推开清幽殿的门,“咿呀——”一声沉冗的声响滑过殿中的冷清。

她挥手白光过处,燃亮殿中的全部灯火,耀耀明光。映照着她脸色微苍,衣袍微苍,长发虚挽,眉间愁思暗结,身长纤细摇摇欲坠,且无一丝少女的青葱懵懂,也再无一丝天人的飘渺卓绝。

目光缓缓地掠过殿中熟悉的一切,每一寸地方都似乎还带着他未曾灭去的影子。然而,却是什么也看不见,再看不见他坐在那儿翻书;也看不见他在几旁喝茶;也看不见他冷然地问她为什么还不去休息;也看不见他侍奉在她身边静立以待。

原来,果然是逃不过的!

双镜的宿命,他与她的宿命——原来在三百年前已经牵扯不清。

而此刻,寂月只觉得自己可笑,命运也可笑。

她袖中的手指微微一握紧,忽然目光有了不一样的凌厉。既然命运要让她与他牵扯不清,既然命运要让她与他牵扯不清……

那么,为什么又要让他们分离?

为什么?

是天意弄人的把戏!

寂月的脸上渐渐现出了一丝的坚毅,似乎下了什么的决心。她是决定再不听从天命?她是要翻盘命轨,反叛什么的约定?

或者,她只是一时的气愤,一时的悲伤难以自持?

清幽殿的门,“噼噼啪啪”轰然地从这一刻开始彻底地关上。

这里,也从此陷入了绝对的无人之境般的清幽境地,再无人来打扰,也再无人在此归来。

庭院里的黄叶落了又散,散了又落,一年复一年,春华夏转,秋收冬藏。满庭的梧桐花开过,洋洋洒洒;满庭的梧桐花落过,飘飘扬扬,而殿中的人似乎是始终无知无觉,无睡无醒,从此再也没有踏出过殿门的一步。

也许是,她始终放不下这三百年的忧悒心事。

也许是,她已经放下了,却不愿再面对这残酷的命轨天机。

也许是……

有着许多的也许以及可能……

灵山上的弟子们,各种猜测纷纭,却又始终不得其解。

普照师祖忙于修复华陀的灵气池,累得半死,无瑕去理会。

靖难大师忙着重建华陀主殿以及各处损毁,却似乎忘记了清幽殿里还有人在修炼。

灵华大师,继续高来高去,神秘莫测,无人知道他整天在忙着干什么。他从来不大关心灵山上的事情,对于那清幽殿的那一个叫做寂月的弟子,那更是应该漠不关心,从不过问的!

对于那个在大战中,为保住灵山一脉而牺牲的玄悯师叔,他们是更加的崇敬的,时常会去祖师殿里拜祭,甚至赌咒发誓,以后也要像他一样肩负大任,守卫灵山,不畏生死。

如果玄悯师叔的元灵未散,听到这些话,也许会很安慰,很开心。

但是,大家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了。

玄悯师叔已经不可能还保留下元灵的,那样的法决,早已存了天破地灭的决心。

魔尊伤走之后,在人间作乱的妖孽也渐渐收敛,日子似乎又渐渐有着太平的趋势。

六界之中,又似乎恢复了从前的相安无事。

神界,众神始终未归,无人重掌正气。

仙界,依然谨守防卫,看护苍生。

魔界,不知所踪,销声匿迹。

妖界,龟缩时空,伺机而动。

鬼界,依然六道轮回繁忙,鬼魂丛生。

人间,逐步回归平静,万物滋长,民生渐复。

时间,就在这样的六界之中不停地流逝。时空的洪流卷席的人与事,不断地,飞快地翻腾,如光如电,不可阻挡,不可挽留,不可惋惜。

这一年,灵山早已恢复了元气,双峰飞入浩瀚云海,草木葳蕤重生,仙禽灵兽展翅奔走出没其中,奇花璀璨耀目,异果累累垂枝,一副欣荣景象。

而万古沉寂的清幽殿外,庭院里,安静地放置着一只水缸。

兴许是前些日的雨水滋润,兴许是夏季的悄然到来。

那枯萎已久的莲花,细看之下,又悄然地伸展出了一片片嫩绿的小叶子。在晨风的吹拂下,仿佛一双双小手在欣喜的招摇着。

晨曦也透过了茂盛的梧桐枝叶,散落了点点金光在莲花缸中,一切似乎都在恢复着生机。

一阵异样的风动声响,骤然吹向了清幽殿门——(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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