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帐暖，春宵散尽。

乌黑浓密的长发微微从流锦钩花青玉帐子中倾泻出来，绮罗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拾起散落了一地的衣物，轻声道：“娘娘，皇上已经去了景瑞殿……”

长久的一片静默。只听见自己并不均匀的呼吸。

“今天，谁让你说那些话的。”上官灵慢慢走出来，自己梳理着满头长发，绮罗连忙跟上去：“是我自己想为娘娘试探一番……”

“糊涂东西！”上官灵低低斥责，“试探？皇上什么人？容得你如此放肆？！”却是真的动了怒，绮罗扑通跪下不敢言语。

“还好今天他看上去心情不错，不然你我真是死无葬身之地……我与柳如寰是同一日进的宫。”上官灵在黄梨木鎏金梳妆台上坐了下来，手里拿着紫檀木梳子，却只是拿着，好似把玩，“她的轿子自玄德门正门而入，我的轿子自玄德门侧门而入……同是出身名门，我为何要屈居于她之下？论家世，论才貌，论情思，我哪点不如她？！”

为何她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可以和他，并肩站在天下面前——而自己得到再多的宠爱，那又如何，不过是一介妃子，一个男人众多妾室里面的一个。

“我不甘心……”上官灵麻木般地梳理着头发，声音低沉，“我真的不甘心。”

“她柳如寰，曾经许配过苏阁老府上的三公子，连嫁妆聘礼都备好了……皇上一道圣旨下，却和我同时入了宫——一个许配过人的女子，如何能够踩在我的头上！若不是她横插出一脚，站在他身边的那个人……就应该是我呵！我真的好不甘心！”话到最后，隐约就有了几分咬牙切齿。

咔嚓一声清脆低微的声音，竟然是生生掰短了手中的紫木梳子！绮罗低头跪着：“娘娘千万不要动怒。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看皇上对您倒是非常宠爱的。只要您可以牢牢抓住皇上，老大人和老爷都会想办法的！”她说的老大人正是当朝太师上官玄，此人在朝野中可谓是有如泰山北斗，他若是出面，想必事情就会好办得多。

“抓出……皇上？抓住他……？”上官灵渐渐苦笑起来，他的心，那么难以捉摸，教她如何去抓住？今天早上，她故意为难双眉，看看他会是什么反应，然而他却是给足了她面子，让那丫头在烈日下跪了整整三个时辰！她以为他待她到底是有几分真心，正在欢喜时，他却说：“朕不是唐明皇……灵儿亦不是杨贵妃”他那么聪明睿智，怎么会不知道绮罗只是在为自己讨要一个贵妃的名分，大虞后宫，地位仅在皇后之下的贵妃之位，她并不稀罕，贵妃又怎么样？还不是在柳如寰之下？！可是他就算是这样，也不肯顺着说一句，只是淡淡撇开去——他的心里，果真只有那个柳如寰么？！

她却连一丝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他就像是一阵最轻微的风，从她发梢，眼角，裙摆，脚尖缓缓流过，却不留一丝痕迹，她看不透够不着，他在离她很远的地方，又似乎是很近的地方，再或许……他只是要保持这样的若即若离。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又过了许久，绮罗方听见她问了一句，语气那般平静，仿佛从来不曾起过波澜，她低头回答：“子时了。”

上官灵犹自玩弄着那把断梳，听到绮罗的回答，指尖顿了一下，却是轻轻笑了起来：“子时了呵……子时了……”

每夜的每一个子时，他从来不在自己这里，从来不在……有的时候，过了子时，他会回来……一个时辰，并不很长，她有时候睡着了，会以为他还在自己身边，也就自欺欺人，他还在，他不曾离开过。但是风吹过的湖面，谁能说上面不曾起过涟漪呢？那个时辰，他在哪里，属于哪个人，她都是知道的。

可是知道了又怎么样？

因为他爱她，而自己爱他，所以她就注定要比那个女子卑微，被那个女子踩在头上，日日去请安朝见服从她的每一个命令。

可是她是上官灵，是上官家最骄傲最美丽的女儿，她不会输，她一定不会输！总会有一天，她会连本带利地赢回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