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莫名地沉寂下来，没有人自讨没趣地互相诋毁，没有人热脸贴冷屁股去讨好皇上。仿佛从未有过的安详出现在了秋初的时候，显得那么得不同寻常。

浩旭已有好些天没来颜唯宫了，冷清的气氛愈发明显。宫人们都在私底下揣测芷念是否仍然受宠，个别的宫人甚至已经准备去投靠别宫的主子。只不过由于芷念的关系，从颜唯宫出来的人大抵是被其他妃子所厌弃的。因此宫人的不满越盛，对着芷念的微词多了起来。

这是一场入秋后的雨，从昨晚一直下到今天下去。它不像下雨那般来势汹汹，也不如春雨润物无声。它敲打在窗外的叶子上，发出淅淅沥沥的萧肃使人一凉，才恍然发觉秋天就在眼前。

芷念坐在窗前，不声不响地看着秋雨落在外面的景致上。自从孤流给了她锦囊以后，她便是这个样子。虽然略施粉黛，却不肯迈出颜唯宫一步终日守在窗前遥望。无人知道她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她身边贴心的人亦不敢去打扰她的静默清幽。

徐嬷嬷只暗忖是她告诉娘娘秘密以后弄得娘娘如此消沉，她的心里不免多了些内疚。虽说完全成为了娘娘的人，但她依旧藏着私心。而今见娘娘，愁得头上的银丝多了不少。

可燕忙进忙出，好像要把处理可芳的事情抛诸脑后。她试图想要抹煞亲眼目睹可芳离开人世的画面，可在独自安静的时候如毒蛇一样的记忆会猛地纠缠上她。忙碌是最好的办法，能够摧毁人的念想。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不许别人瞧出一丝端倪。

“啪嗒”一声，坐在窗前的芷念忽然回过神。她垂眸瞥到雨滴滚落到窗前敲碎，天真地裂了开来。她有点儿发怔，又像是明白了什么道理，发出怜惜的叹息。

“徐嬷嬷，他们都在外面非议我什么？”芷念的视线没有收回，若不是嘴角扬起的笑意带着嘲讽，徐嬷嬷定是以为自己近日心力交瘁听错了。

徐嬷嬷心里不由暗骂是哪个小蹄子跟芷念说的事情，嘴上惶恐地争辩：“娘娘，没有的事情。颜唯宫的宫人哪会对您说三道四，再说娘娘要做什么是娘娘的事情。”

“呵呵！徐嬷嬷，我可没有说是颜唯宫的人。想必是他们真的说了什么过分的话吧，不然怎会惹得你乱了阵脚。罢了！你去告诉他们，要是不想留在颜唯宫只管去找去处。反正颜唯宫没了他们，说不定自有一番景象。”芷念的嗓音温煦中透着一股活力，曾经的许芷念似乎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上。只是她清楚，过去的时光是真的一去不复返了，何谈回去。

徐嬷嬷思量了下芷念的意思，了悟地点点头。她咬着牙道：“那群忘恩负义的小人让他们自生自灭去，免得留在颜唯宫让娘娘头疼。娘娘，奴婢马上着手去办！”

“哎！徐嬷嬷，等等。”芷念回过头，艰难地喊住徐嬷嬷。她见徐嬷嬷目光里有一分探寻，径自笑笑：“皇上......他已有多少时日没有来颜唯宫，在这期间还曾去过其它宫吗？”

徐嬷嬷听闻芷念的话，双目里的阴霾顿时消散。她的面颊上蓦地带了抹喜色，开心地答道：“皇上虽说已有十二日没有来过颜唯宫了，但他并没有去过其它宫，一直在崇公殿办事。娘娘要是拉不下面子去说，奴婢去崇公殿跑一趟也是极乐意的。”

“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想问问他过的是否好！”芷念的声音轻了下去，她还是说不出口。因为她的心里并不想筹谋浩旭，纵使知道过往又能如何。如今的她，徒留外表。然而天下的祸事多半因她而起，她必须要借着力量阻止。哪怕就此孤魂离散，好过苟延残喘。

“哦！”徐嬷嬷的兴奋劲被芷念这一句话给熄灭，她的语气黯淡下去：“皇上他有专门的人照顾，怎么可能不好。倒是娘娘最近消瘦不少，得注意调养身子。”

芷念低着头，不明白还能够说些什么。两个人只听到窗外的秋雨大了些，吹过日益枯黄的叶子，发出沙沙作响声。入了她们的耳朵，心里的滋味不言而喻。

“娘娘！皇上身边的荣公公来了。”可燕没来得及通报，荣公公抢先一步迈了进来。

只见他一张浑圆肥肉微颤的脸上，此刻满是焦急。他顾不得上行礼，开口便唤：“哎呦！我的娘娘，您快去救救万岁爷吧！他昨个淋了夜雨回来，身子受了寒。今天早朝顶着发热的身子去上。铁打的身子也禁不起连日的折腾，现在万岁爷烧得厉害却是怎么不肯喝药。娘娘，您发发慈悲不要跟万岁爷耍小性子了。”

荣公公的声音里带着微微的震动，似乎含着泪水在说话。他后面说了些什么，芷念听不清楚。她明白的是浩旭因为她生病了，或许是这些年来的第一次吧！

芷念深吸口气，对着荣公公道：“事不宜迟，咱们快些去吧！”如果她能让浩旭的病好转，那么先前复杂的心思该是抛在一边。不求两全其美，只求平安无事。

走向崇公殿的路上，芷念不禁开口相问：“荣公公适才说皇上连日折腾，为何折腾？”

荣公公面色一僵，小心地瞧了芷念一眼才缓语出声：“自从娘娘跟万岁爷呕了气，万岁爷的日子便不太寻常。他强撑着身子，连日批改奏折。昨天听着秋雨落了，担心种在后山的花毁了，冒雨去了后山。回来以后，成了今天这副模样。”他说完，引出长长一叹。

“什么花？”芷念的语气淡淡的，手指却不自觉地弯曲在一起。

“栀子花。”荣公公瞧芷念眉眼不动，心里不由有丝恼怒。皇上的爱全在这个女人的身上，但是她怎么能把皇上的情意看得这么不重要。他算是打听明白了，原来她曾喜欢过宁王。怪不得整日对皇上冷眼相待，说不定是宁王的细作。

芷念并未注意到荣公公的神色，兀自轻语：“其实，他自己在跟自己耍性子。”

声音太轻，轻到荣公公只见芷念动了动嘴皮子，没有捕捉到任何的声响。迎着打来的雨丝，芷念感到阵阵寒意。可她仍是平缓地走着，花了好大功夫芷念和荣公公走到了崇公殿。

崇公殿的门口很早便站着韶韫，身后的文词提着贵重的食盒。她们跟守卫的宫人面有急色地说着什么，无奈宫人态度坚决，始终摇着头不肯放她们进去。

韶韫的视线接触到芷念，犹豫了会儿才走上前。她直接地问芷念：“皇上龙体有恙的是不是因为你，你对皇上做了什么？”

“贵妃娘娘这话真是莫名其妙，臣妾如何有能力让皇上龙体有恙？姐姐可不要不分青红皂白，胡乱扯着人就说这样的话。”芷念说完便不再理会韶韫，而是跟在荣公公的身后进去。

荣公公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在心里对着芷念多了层异样的感觉。原先他以为芷念不过是浩旭喜欢的人，没想到竟有这样错综复杂的关系。

“朕不吃药，通通给朕拿下去。”浩旭正对着一群宫人发脾气，桌上微热的药碗上盛着黝黑的药汁，散发着不算刺鼻的味道。若是仔细的闻，还有一股清香。

芷念走上前端起药碗，细细吹了吹。她柔声劝道：“皇上生病就该吃药，不吃药怎么成呢？”

宫人一瞧芷妃娘娘来了，不由长吁口气。他们会意地退下，没有打扰两个人的谈话。

浩旭忧烦间听到芷念的声音，还以为是错觉。当芷念笑意盈盈地站在他的面前，他惊觉自己的想念居然是这般的深入骨髓，一日不见满腔的思念全刻在心头，难以自禁。

他用手撑着头，本意露出舒心的笑意，可不想话一开口完全变了方向：“你还舍得来这里，你不是永远也不想看到朕了吗？你的臣妾怎么没说，不敢说吗？”他的问题尖锐得令他自己慌乱，他不想伤害芷念为什么还要说出让彼此痛苦的话。

但很快浩旭发现，芷念的脸上表情依然。恰到好处的笑从容地挂在脸上，像是一个面具牢牢套在了面颊。等到日后想要摘下的时候，猛地发觉面具和脸已是融为一体，再没有本来的面目。原先的他喜欢芷念，正是因为淡雅的笑。而现在，这样的笑脸成了最大的讽刺。他宁可希望她神色大变，拂袖而去。那样的她，至少对他有些感觉。

“皇上要是嫌臣妾的礼数不够，臣妾给皇上赔罪。然而皇上龙体贵重，这药不得不喝。”芷念屈膝举着药碗，恭谨地低垂着头。

浩旭接过药，大口地灌了下去。他一擦唇瓣，恨道：“我于你而言到底是什么？”

“皇上于臣妾而言，自然是臣妾的天下，臣妾的夫。”芷念抬起头，目光直直地对上浩旭的眼睛。瞧她没有说谎，他的确是她的夫君。

“我再问你，你的心到底给了谁？”浩旭难过地双目发红，握住碗边的手剜出些许血丝，蜿蜒地蔓延开来。细瞧之下，碗的边沿已有裂缝出现，碎片磕进他的手掌。。

芷念的面色终于有了浮动，她收了笑容，漠然至极：“我的心给了谁，何苦相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