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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新生

朱瞻基的监国生涯开始的波澜不惊,甚至是有些平淡。

如今的社会架构,政府是统治机构,管理机构,而不是服务机构。

也就是说,每个人都要按照人头缴税,但是享受不到政府带来的福利。

不仅没有福利,反而要忍受上层人士对他们的欺负。

每个官员每天的工作就是要稳固整个社会架构,从来没有主动为人民服务的心思。

在这样一种社会环境下,皇帝其实当的非常轻松。

每日六点左右起来早朝,早朝每次大半个时辰,基本保持在一个小时到两个小时之间。

参加早朝的人除了大学士们,都是四品以上官员。

到了早上八点左右,早朝结束,大臣们回到自己的衙门办公,而朱瞻基开始吃早餐。

在吃早餐的时间里,司礼监和鸿胪寺会根据每个部门汇报上来的问题,进行整合。

然后由朱瞻基选择出今天要接见的人,处理的事务。

实际上,不是每天都有事汇报上来的,等于要拿到他面前来处理的事务少之又少。

相反,每天接见的人却络绎不绝,朱瞻基要是不尽兴甄选,每一天的时间都用来接见人都不够。

但是,有两类人是必须要见的。

一类是被外派到各地进行巡按的官员,负责处理各种突发事件和案件的官员。

另一类就是官员升迁或者贬谛,这种人事大权是任何一个皇帝都不能轻易放手的。

吏部为什么一直排在六部之首,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如果皇帝连官员的任命,手底下是什么人都不知道,那这个皇帝也快当到头了。

吃过了早饭,也就到了上午处理朝政的时间,也就是午朝。

午朝基本都是在武英殿或者是谨身殿举行,这要看接见的外臣多不多。

多的时候就在武英殿,那里位于皇宫的西南角,地势开阔不管进出都方便。

接见人少的时候,就在谨身殿。谨身殿是三大殿最北的一处,邻近后宫,基本上只有内阁成员和三品以上的官员,还有伯爵以上勋贵才能进出谨身殿。

当然也有例外,那就是举行经筵的时候。

经筵是汉唐以来帝王为讲论经史而特设的御前讲席,也是皇帝和未来皇帝接受统治教育的最有效方式。

经筵讲官以翰林学士或其他堂官充任或兼任,从宋代开始,每年二月至端午节,八月至冬至节为讲期,逢单日入侍,轮流讲读。

在朱瞻基的印象里,明朝是最重视经筵的朝代,不过那是历史上的朱瞻基死了之后的事情。

当时文官掌权,皇帝幼小,自然任由文官摆布。

但是在这个时期之前,不管是朱元璋也好,朱棣也罢,一个月最多举行三场经筵。在朱棣时期,就是每月逢三开讲。

初三,十三,二十三,这三天的上午是不处理朝政的,而是皇帝和太子,太孙一起听课。

讲官们往往是从四书五经中截取一段段的话进行讲古,除了讲故事,最主要的就是根据历史上的事件进行总结。

这种总结就是所谓的经验,以后遇到这样的事情,就知道应该怎么做。

有用吗?

不能说无用,但是绝不是文官们吹捧的那么有用。

因为历史在发展,任何一件事的发生,都有其复杂的形成条件或者是偶然性。

根据历史总结经验可以,但是要根据历史上的问题来进行问题处理,那就是刻舟求剑。

朱瞻基之所以不被文臣们喜欢,主要原因就是他不喜欢经筵,而且在参加经筵的时候,经常把文臣们抵的无话可说。

讲经释义朱瞻基不行,但是讲歪道理,他的嘴巴还是很厉害的。

文臣们僵化的思维,不能对古人进行怀疑的限制。都能让朱瞻基挑出许多自相矛盾的地方,让他们下不了台。

而朱高炽是最喜欢经筵的,朱棣一个月组织三次,他恨不得一个月组织三十次。

当然,他只是在他的詹士府举行,这也是他最受文臣推崇的地方。

但是现在朱瞻基监国,当然不可能天天举行经筵,听一帮文臣拿着过时的东西来限制现在人的思想。

要不是取消经筵弊大于利,他都恨不得取消经筵。

可取的地方在哪里?当然还是道理!

儒家最优秀的地方就在于学习,变通,吸纳。

他们能把其他百家的东西研究透彻,然后揉碎了,融入到儒家里面。

从汉代儒家兴盛开始,不管是杂家,道家,法家的东西,全部就被儒家给吸纳了。

他们一直限制人的思想,但是自己一直在变。

如今的儒家,其实已经不再是儒家,而是三教合一的儒家。他们把佛教,道教的东西也全部融入了进来。

所以,明朝以后,儒教的兴盛也就自然而然了,因为他们现在已经有更强大的基础,形成了更稳定的基础。

姚广孝或者的时候,一直在跟儒家作对,主要原因就是儒家将佛经里面的东西都变成了儒家的,以其之矛攻其之盾。

虽然姚广孝位高权重,但是因为儒家的这一套符合朝廷的利益,所以他还是失败了。

儒家学说作为教育基础是绝对合格的,但是,这是让人成熟的方法,而不是治政要术。

这就好比一个人在上学期间,必须要学习各种基础知识,但是等他工作了以后,会发现,大多数东西根本用不上。

你如果用书本上的知识来套用到工作上,社交上,你会发展自己会被碰的头破血流。

但是你能说书上教的错了吗?

不能!

课本上的知识是教会人学会思维和认知,增加经验和开阔眼界,全方位地增强人的基础,提升人的潜力。

而在社会中,工作中,需要适应的是现实,是各种错综复杂的关系,是要能给自己找到一个准确的社会定位。

这些书里面都不会教你,因为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都是不同的人。

但是在这个时代,儒家就是要把所有人变成一样,谁不服就削谁。

而且他们还不允许在工作中脱离书本上的知识和限制,这就显得太僵硬和不可取了。

把普通人限制在框架内,可以有效地减轻普通人的反抗之心,但是如果把皇帝也限制起来……

这也是大明持续了两百年的皇权与文官之争的根源。

朱高炽不知道大明最后会灭亡的那么惨,认识不到这种危害,所以他就必须远离政治。

朱瞻基限制他的自由,不是怕他给自己添麻烦,而是怕他继续在错误的道路上死不回头。

他其实根本没有把朱高炽放在眼里,皇帝需要一手捏着钱袋子,一手握着刀把子,他一样都没有,凭什么能成威胁?

午朝一般从早餐后到中午结束,偶尔会拖到午后,这个时候,皇帝一般会请大学士,内阁成员一同吃饭。

到了下午,除非有大型的天灾人祸或者是要案,基本上就不会处理朝政了。

像朱棣就喜欢在下午射箭,习武,跟妃子们一起娱乐一下,也经常出宫去到勋贵家里做客,跟老伙计吹吹牛。

晚上的时候,他喜欢从吃晚饭的时候就开始看戏,每天不看一出戏,他就浑身不得劲。

朱瞻基没有看戏的爱好,但是他也要又自己的私人时间,陪陪老婆,孩子们。

他也要有自己的社交时间,在工作之外跟一些官员建立更密切的联系。

所以,他不会将下午的时间都用来处理公务。

像崇祯那样,什么事都要管,什么事都要操心,分不清轻重缓急。将所有人当做NPC,最终的结果只有众叛亲离。

每个官员都不是机器人,有自己的想法和情绪,想要他们发挥更主动的作用,光靠命令是不够的。

所有人都以为朱瞻基年轻气盛,独揽大权以后会立即烧几把火。

但是朱瞻基让他们所有人都失望了,除了每天处理政务,他身在表现的比朱棣在的时候还要低调。

当然,这是因为朱棣还没有出发,也因为以前的时候有朱棣帮他擦屁股,但是现在一切都要靠他自己了。

他的内心当然想要改革,将一切不合理扫进历史的垃圾堆,但是饭要一口一口的吃。

他很清楚,每一天,他所处理的所有事务,见过的每一个人,说的每一句话,做出的每一个承诺。都会被锦衣卫和咨情司记载下来,经过整理后,第二天送到苏州去。

这种监控不是控制,而是朱棣对朱瞻基的关心,他需要知道朱瞻基犯的错误,或者是在某些方面有没有被人欺骗,趁着自己还没有离开,能给他提醒。

但是目前看来,朱瞻基的表现还是很让朱棣满意的,十几位顾命大臣的表现,也非常让他满意。

三月二十四,海军后勤部将所有的物资全部装运上船,这里面不仅有朱棣西征的物资,还有最少十艘船上,装满了要运到苏伊士的物资。

忙碌了整整两个月的黄渊这次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等到上了船,他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忙碌。

朱棣在知道了筹备的进度以后,就已经让钦天监选好了出发的日期,三月二十六。

三月二十五,朱棣抵达了刘家港,当天晚上,就在江边杀猪宰羊,祭祀海神,第二天一早,大军在整齐的鼓乐声中,离开了刘家港。

黄渊是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登上了旗舰,他激动的不是他能跟皇上住同一艘船,而是因为芸娘又怀上了他的孩子。

朱棣对年轻的黄渊之所以另眼相看,是因为朱瞻基在出海的三年中,船上唯一安置的部下,就是黄渊。

只有他这个控制了舰队所有情况的后军总兵住在船上,他才能第一时间掌握所有的信息。

但是在其他将领心里,嫉妒的都要发疯了。

朱瞻基是当然也对朱棣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知道朱棣乘船离开刘家港,当天晚上,朱瞻基特意喝了一壶五粮液以示庆祝。

这个时代,后世的一些名酒差不多已经都有了,酒精度与后世相差不大。而且,不用担心会有用工业乙醇勾兑的假酒。

在物质享受方面,只要耗费更大的成本,与后世的差别不是很大。

但是在科技方面,几百年的差距不是那么容易抹平的。

衣食住行,在前三个方面,都能达到与后世差不多的效果。只有外出的行程方面,不能跟后世相比。

另外就是精神享受方面,是完全不能比的。时代的局限,即便是一个皇帝,也享受不到后世的各种信息轰炸和娱乐享受。

朱瞻基用了十几年的时间,才适应这个时代,学会在闲暇时间,用现在的方式来打发时间。

“父王,不喝了,你说过要教我唱曲的。”

胡善祥轻轻拉着朱雪的小手,闻言劝道:“今日你父王开心,让他多喝两杯。你是一国郡主,怎可像戏子一样学唱曲。”

朱雪装作可怜巴巴地望着朱瞻基,这种无声的力量却最是打动人心。

朱瞻基哈哈笑道:“无妨,不以此谋生,仅以此作为陶冶情操的享受,那就不为无德。连唐明皇当初不也是痴爱音律。”

朱雪拍手笑道:“父王英明。我也想像蓝妃一样精通才艺。”

胡善祥笑着在她小屁股上打了一巴掌。“你就是个小马屁精。”

朱瞻基将朱雪抱着,放在了自己的腿上,想了一下歌词,开口唱到:“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

今日朱瞻基兴致颇佳,来到胡善祥这里晚饭的时候,忍不住轻哼着这首《我的祖国》,让他的大女儿朱雪听见。

他的嗓音其实一点也不是适合唱这首歌,不过这不是大庭广众之下,仅仅是哼唱,倒也不算难听。

胡善祥也是才女,听了朱瞻基唱完,笑着问道:“殿下这是从哪里听到的俚曲,虽然有失古雅,却别有一番情趣。”

朱雪抱着朱瞻基的手臂,笑着说道:“父王,好听。”

这也幸亏是韵味十足,又大气磅礴的《我的祖国》,要是来一曲周杰伦的双节棍,怕不是要被人认为他疯了。

朱瞻基捏了捏她的小脸跟胡善祥说道:“琴棋书画,以后每个孩子都要学。不需要她们全部都学,掌握一两门就好了,我也不奢望他们能成为大家,但是最少,可以陶冶情操。”

胡善祥温柔说道:“殿下轻重不分,不让他们学写字,却让他们学这些没用的。”

朱瞻基同样捏了捏她的脸,摇头笑道:“你不懂啊……他们如今不过四五岁的年龄,过早的学字,容易让他们大脑僵化,琴棋书画却有开发智力之用。”

“什么是大脑?什么是智力?”

跟古人说话真的有点累,朱瞻基又跟她解释了一番,她却还有些不信。“殿下又是从哪里学的这些歪理,妾身不信。”

朱瞻基恨不得给她按倒,在她屁股上打几巴掌。不过怀里抱着聪慧的朱雪,朱瞻基并没有付诸行动。又问:“你们现在给汉字注音,做的怎么样了?”

“问题很多呢,以前没有规范,旧例可循,每个字母对应不同的音,都能让人头昏脑涨。”

这一点朱瞻基早就考虑到了,因为这个时代,并没有形成大家公认的拼音音准,一切都要从头开始,光是确定音准就是一件非常复杂的事。

朱瞻基虽然将字母的基础音准根据后世的拼音进行了基础注音,比如A对啊,B对波。

但是给每个字确定音准,就是主动会产生争执和矛盾的。

除了这些,还有那些多音字,多意字的区别,加上每个人都要从头开始学习拼音,这个进度绝对快不了。

这件事朱瞻基也不急,反正他的孩子,最大的朱雪也不到四周岁,耽搁一两年也没关系。

让人撤下了席面,朱瞻基抱着朱雪,与胡善祥来到了东宫的游乐园。今日天气不错,不冷不热,一帮孩子在游乐园里玩的不亦乐乎。

打发了朱雪去跟弟弟妹妹们玩,朱瞻基看到蓝烟带着宫女,看着朱霜在那里玩耍。

从入宫以后,朱瞻基明显可以感觉到蓝烟的变化,以前那个单纯的有点傻的女孩子,变的沉默寡言多了。

有些时候,她甚至是在躲着自己。朱瞻基不明白这种变化由何而来,也无心探听。

他的女人太多了,多的他根本不可能一一照应过来。

不过在这里遇到她,她还是静静地走过来,跟朱瞻基行礼。“见过殿下。”

朱瞻基点了点头,又看了看朱霜,笑着说道:“你把霜儿养的很不错,辛苦了。”

“妾身不苦,能得殿下照拂,妾身别无所求。只希望能在霜儿还小的时候,多给她一些欢乐。”

朱瞻基摇了摇头说道:“身为我的女儿,难道还有谁敢欺负她不成?”

蓝烟叹了口气,幽幽说道:“这个时代,身为女孩子,本就活的憋屈。”

朱瞻基看了一眼蓝烟,她不敢与朱瞻基对视,将目光又转向了正在溜滑梯的朱霜。

朱瞻基还欲再问,只见一个小太监提着灯笼飞快地跑了过来。“殿下,殿下,马良媛要生了。”

马欣是在苏伊士的时候断了药,回大明的时候,怀上了孩子。

她的预产期就是三月底,所以她要生孩子,并不让人意外。

虽然已经有了十四个孩子,但是没有一个孩子生下来的时候,朱瞻基是在身边的。

如今朱瞻基在宫内,自然要过去探视一番。

不过,等朱瞻基来到永福宫,马欣已经发作。这个时代没有陪生一说,生孩子被视为污秽,男人是不能进产房的。

听着马欣的惨叫,呻,吟,一声声响起。朱瞻基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坐立不安。

其他孩子生的时候,他没有在也就算了,但是现在在,他忍不住有些紧张。

前世他有七个孩子,但是那个时候科技发达,生孩子的危险并不大。

如今这个时代,生孩子不亚于在鬼门关前走一遭。

马欣是典型的江南少女,体态娇小婀娜,她身体那么小,能受得了吗?

太孙妃孙娴也得到了消息,带着一群随从进了院子。“殿下,你还是坐一会儿吧,稍安勿躁。女人哪个不要走这一遭。马良媛吉人天相,沾了殿下的福分,会逢凶化吉的。”

朱瞻基挤出了一丝笑容,说道:“是我着相了,关心则乱。你又怀了身孕,不要劳累了,回去歇着吧。”

孙娴笑道:“妾身在这里,总比殿下有用吧。你身份娇贵,不要在这里沾了腌臜气。”

“说的什么话,里面是我的妃子,要生的是我的孩子,哪里腌臜了。”

两人刚说了几句,只见一个四十多岁的宫女惊慌失措地跑了出来,看见朱瞻基,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殿下……是难产……马良媛血崩了。”

朱瞻基心里一紧,连忙说道:“你们好生照应,以大人优先,我立即让人召太医。”

前宫那里有两个值夜的太医,其中一个就是妇科圣手。不过这个时代,只要不是严重的症状,是不会让男太医近了妃子的身的。

如今马欣危急,朱瞻基也顾不了这么多了,立即大声说道:“刘万,速召太医进宫,为马良媛诊治。”

刘万匆忙去了,不一会儿,就带进来了一个背着药箱的太医。见他还要行礼,朱瞻基一摆手:“先去救马良媛……”

天色刚黑,马欣就开始发作,开始还能听见她的惨叫,到后来已经完全听不到她的声音。

朱瞻基在院中看到宫女们更换着一盆盆的血水,心里充满了悲观。

马欣今年也才十八岁,搁后世还是一个上高中的学生,加上她身体娇小,这次怕是真的危险了。

看着朱瞻基阴郁的脸,没有人敢过来劝。孙娴刚又有了身孕,朱瞻基让她先回去休息,一直留在了院中。

直到午夜过后,朱瞻基听到了房内传来了婴儿的哭声,这才紧张问道:“马良媛如何了?”

太医从房内出来,双手还沾满了血水,微微发颤。“关系殿下,马良媛生了一个小王爷。”

“我是问马良媛如何了?”

“马良媛初学过多,如今在昏迷之中。臣立刻回去准备补血之药,为马良媛调理。”

朱瞻基这才放下心来,问道:“她没事?”

“若马良媛明日能醒来,问题就不大,只是受创过重,以后怕是难以生产。”

朱瞻基叹了口气。“人没事就好。”

一帮宫女搬着染血的被褥出来,里面已经清理干净了。

朱瞻基这才进了屋子,几个宫女抱着一个脸上皱巴巴的小家伙跪了下来。“恭喜殿下。”

朱瞻基摆了摆手,看到床上的马良媛小脸煞白,昏睡在那里。

他收回了目光,看着这个小猫一样,一点也不好看的孩子,内心却柔软无比。

这就是新生,这就是希望。纵使历尽艰险,但是没有人会因为畏惧,就放弃传承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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