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五一节。开始上班之后，突然有个重磅消息在西龟官场悄悄地传开了。

“你晓得不？”

“京山人事要大地震了。”

“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哈。”

“嘿嘿嘿。看你就是孤陋寡闻，你还不晓得说。这整个京山都传开了。”

“传开了什么啊？”

“嘘。小点儿声。萧书记遭了。”

“哪个萧书记啊？”

“萧书记你都不知道啊？难怪你娃儿当不了官儿。就是以前的京山州委组织部长，后来的京山州委副书记萧永保啊！”

“哦。就是那个‘永保平安’哈。”

“对对对。看来你娃儿是装疯卖傻的哈。”

“哎呦，话不要这样说哦。我们这些小老百姓，那晓得人家这些大人物的事情哦。还是上好自己的班，拿自己该拿的这点辛苦钱就是了。一辈子过得平平淡淡、清清爽爽，虽然没有人家那般风光无限，倒也活得踏踏实实，睡得安安稳稳。”

“就是哦。你是不晓得哦。现在那些找萧书记买官的人，各个都睡不着了。听说这个萧书记有个‘好习惯’。别人送给他的烟啊、酒啊、钱啊，他既不抽，也不喝，也不用，关键是还在上面贴个标签写上‘某年某月某日某某送’。”

“哦。想不到，他还有这个爱好。是怕收到假烟假酒假钱啊？”

“可能有这个成分。但是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纪委根据这些‘标签’，已经找了好多人去‘喝茶’了。”

“难怪……”

……

“听说新书记不仅人年轻，而且魄力大，能力也强，看来京山要发生翻天覆地的巨变了。”

“再怎么变，那也是海昌近水楼台先得月，其他边远的地方未必沾得了多少光。”

“哎呀。海昌变好了，慢慢就辐射其他地方变好了啊。反正西龟人是出来名的能干。到时候，把西龟的豆花卖到海昌去，去赚他们的钱。”

“哈哈哈。”

……

强劲的反腐风暴已经掀起，自然而然倒下了一批干部。在一批腐败了的干部倒下的同时，一批经过组织培养选拔的干部又迅速成长了起来……

不过这些对木一而言，也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毕竟他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基层干部。认认真真工作，老老实实做人，才是人生的要义。

木一的弟弟小杰也辞去电建三公司的工作了。带着自己的档案资料回了西龟。父母大人的意思是希望木一在西龟帮小杰找个工作。但是西龟的就业机会实在是太少了。更重要的是木一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普通普通工作人员。说得好听一点儿是个国家干部，说得不好听一点儿只是一个普通的打工仔。所以，他没有能力帮助小杰解决工作。他只能力所能及的去帮助小杰做一些事情。

比如在掏了一笔“档案保管费”后，帮小杰把档案交进了县人才交流中心“挂起”。另外，听民政局低保股的朋友说，小杰的这种情况还可以申请“低保”。因为小杰出去读书，户口就转成了“居民”。所以回来之后，他的户口已经挂不会父母农村的户口簿上了。只能挂到龙中镇的社区里去，成了一个“空挂户居民”。木一又赶紧跑前跑后，掏腰包出钱，总算是把小杰的户口上好。领回一本户口本。这样一来，先是自己有了一本户口本，现在小杰也有了一本户口本，以后俊哥儿也会有一本户口本。父母他们那本户口本上的人口。先是从两人变三人，三人变四人，四人变五人。然后，又是五人变四人，四人变三人，三人变两人。一个家庭，慢慢地变成四个家庭。

5月13日上午下了班，木一便从县城搭公交车赶回大塘。找村里和乡里开好相关证明，然后又搭上公交车赶回县城，给小杰办低保。

木一坐在公交车左后侧车轮上边的座位上，兜里揣着小杰的户口簿、毕业证还有村委会和乡政府的证明材料，静静地看着车窗外的风景。

公交车先是缓缓地往上开，经过大塘小学便进入了上塘村的地界。大塘小学，是木一呆了六年的地方。曾经亲手种下的一株四根丫枝的小树，已经长成了四根很粗壮的树干的大树了。看看公路的右边就是大孤山了。这大孤山曾经是一片苹果山。漫山遍野的苹果树是村民们的一项重要经济来源。可是后来村里响应“退耕还林”政策，便把品种已经开始退化了苹果树全部砍了，然后种上了柳杉树和黑荆树，为得是多领两三年的“补助”。连带山顶的一大片是松树也给砍了，全部种成柳杉树了……

当车开过大塘中学路口，就是坝上的地了。只是坝上的地也租给别人种烤烟了。再往前开便是金家大路了。过了金家大路，就是闲桥了。

只是公交车在经过金家大路路口的时候便减速了。因为在金家大路路口，也就是公路左侧的路边站着一位女孩，她正在朝公交车挥手。看样子是要搭乘这趟车。

木一的眼光静静地注视着这位女孩看上去有些胖乎乎的女孩。只见她披头散发，穿着一件牛仔衣和一条牛仔裤，手里拧着一个塑料袋，里面似乎还裹着有什么东西。她的脚上好像穿着一双胖头黑皮鞋，不知怎么地木一觉得这双些鞋特别的丑。

这女孩不是别人，正是金百合，她这是要去县城帮她父亲办低保。见公交车停了下来，她赶紧横穿马路，跑上了公交车。

“到那里？”公交车师傅问了问金百合。

“我到城关。”金百合赶紧回答。

“两元。”

金百合付了车费，环顾了一下车里的情况，只见在车厢的后半部有一位戴眼镜的男生，西装革履的，看上去特别有斯文秀气，和其他人有些不一样，只是他的面孔好陌生，完全不认识。就在望他的那一瞬间，他也望了过来，也不知怎么的，突然有些心神慌乱，特别不好意思，便不敢往车厢后面走了。还好，在车门旁边还有个空座位，赶紧坐了下去，把头埋着……

坐在车后的木一看到这位胖乎乎的女孩坐在了公交车门口旁边的位置，从她的背后看见她的牛仔服有些破烂，背上都有好几个洞，衣服的下摆还有许多线头。木一在与金百合对望的那一瞬间，心里莫名地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他觉得眼前的这位女孩好陌生，在自己的记忆里怎么也搜寻不出她的面孔。看样子她应该不是大塘的人，听她和公交车师傅刚才的对话。那口音似乎有点儿像是海棠县的，又有点儿像冕安县的。反正不太像西龟口音。看样子，有点儿像是来西龟走亲戚的吧？

木一把金百合当成了三木。对，他的潜意识里觉得眼前的这位女生应该就是来走亲戚的。也许是亲戚不在家，也许是她已经耍得差不多了，所以要赶车去县城赶班车回去了。木一有些自以为是地幻想了一下眼前这位女孩的“故事”。

不过，幻想归幻想。他俩就这样静静地各自坐在各自的位置上。公交车走走停停，车上的人有下有上……直到车到了城关。木一因坐在车后部，离下车门近，所以先下了车。当木一已经走在人行道上的时候，金百合才从座位处走到下车门处，她不喜欢和别人挤。所以差不多等大家都下完了，她才下车。反正也不赶时间。

木一看了看手表，才1点半过点儿，离上班还有差不多一个小时。加上给小杰办的银行卡还放在屋里在，便往57号走去。

金百合下了车。漫无目的地走在人行道上。虽然分配的通知早就下了，但是乡政府说还没有买到床和办公桌，所以她和余梦甜两人就还没有去乡政府报到上班，乡政府的领导说是等把床和办公桌买到了，再通知她们去上班。

过了段时间，床是买起了，但是乡政府的房子又要开始维修了，领导说先让维修乡政府房子的工人暂时住在余梦甜她们两人的房间里，等把乡政府维修好了，再把她们的床和办公桌这些拉上去，才通知她们去上班。

这些消息都是余梦甜告诉金百合的，因为余梦甜的姨父就是金山民族乡的党高官。余梦甜和金百合两人因为成了同事，又因为这一来二去的“传话”，便成了好朋友。

等木一拿起小杰的银行卡往办公室走的时候，在县政府的院坝里再次看到了那位从金家大路上车的胖女孩。只见太阳都把她晒得有些疲倦了。

“嗨，你不就是刚才从金家大路上车的那个人嘛。你在这里做什么呢？”木一主动给金百合打了个招呼，但是他还不知道金百合的名字，所以只能用“嗨”来代替了。

“哦。是你哟。你也是从大塘下来的。我们刚才坐的是同一辆公交车。”

“嗯。你的记性还不错。”

“哈哈哈。就刚才一会儿的事情，怎么记不住呢？对了你来这里做什么呢？”

“我在这里上班。你来这里做什么呢？”

“哦。我是来给我爸爸办低保的。”

“你是西龟人？”

“嗯。我家是金家大路的。我叫金百合，你呢？”

“我家是瓦塘的。我叫木一。”

“你怎么会问我是西龟人呢？”

木一有些不好意思，心里暗想自己刚才真是瞎猜。而且猜得实在离谱。

“你的口音。”

“哦。你是不是听到我的口音有些像冕安的口音？”

“嗯。”

“我在冕安呆了一年，是有些那边的口音。”

“哦。原来是这样。对了，你要办低保哈？”

“嗯。”

“走。先去我办公室坐一哈。这里太阳晒起热得很。”见金百合没有动静。木一又接着说：“现在才两点，上班时间是两点半。低保股和我们安监局的办公室都在五楼。我今天也要帮我弟弟办低保。你先跟着我上去坐一会儿，等上班时间到了，我们一起去办。”

金百合心想：他也要办他弟弟的低保，听他这口气看来和办低保的人应该熟识。站在这里又热，脚都站累了。反正都在五楼，那就上去坐一会儿吧。便跟着木一去了办公室。

木一打开办公室，然后请金百合坐了下来。

“给，这些是今天的报纸。你先看耍一哈。我先写点儿材料。”木一把报纸递给金百合，就去忙自己的了。

木一的同事们也陆续来上班了。每个人进入办公室看见有个年轻的小姑娘坐在木一的旁边都有些诧异。他们一边和木一点了招呼，一边看了看金百合，便进里间去了。

金百合看着木一的同事们陆续来到办公室，特别得紧张，特别得不好意思，脸涨得通红……

“红军局长，我去低保股办点儿事情哈。”

“去嘛。”

木一和金百合一道去到低保股，很顺利地把低保办好了。

眼看两人分别在即。木一便想托金百合帮自己把弟弟的资料带回去。

“金百合麻烦你帮我一个忙好吗？”

“什么事情？”

“帮我把银行卡、户口簿和毕业证这些带去给我弟弟小杰好吗？”

“没有问题。你家住在瓦塘哪里呢？”金百合把木一让自己带的东西接了过去。

“从大塘小学路口往下走大概两三百米就到了。那里有棵核桃树，核桃树往前走几米就是我家了。”

“好的。包在我身上了。保证给你送到。”

木一不知不觉就跟着金百合到了楼下。金百合见木一似乎没有转身的意思，也想和他多说几句话，两人竟然聊到了赶公交车的地方。木一突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想法。突然问金百合：“你有男朋友吗？”

“没有。”金百合本能地回答到。

“那我做你男朋友好吗？”金百合对木一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有些出乎意料，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觉得心跳得十分厉害。

木一既怕金百合拒绝自己，自己面子上过不去，也怕自己是一时冲动，便不等金百合回答又接着说：“你先不要回答我。你回去好好考虑一下，一个月之后，如果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你就给我打电话，我们见面。”说完便摸出笔和小便签，快速写下13608148983。然后递给了金百合。

此时公交车也来了。金百合呆呆地接过写着木一电话号码的小便签，逃上了公交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