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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我们

什么是梦?

梦, 或许是记忆碎片的糅杂, 或许是无意识的臆想, 或许是来自别的世界的投影。

所有冥冥之中幻想过的、渴望过的、恐惧过的……都会在悄无声息间,成为梦境的一部分。

今剑缓缓走过草地,来到了那棵最引人瞩目的万叶樱下。

从远处看的时候, 能够看到遍布树梢的大片粉色,随风摇动着悉悉索索, 像是燃烧起来的云团。

恍惚间,几乎让人相信, 那些就是盛开着的花朵了。

但是, 在真正走进之后, 今剑才发现——

那并不是花, 而是无数挂在枝头的粉色信笺。

在人类世界中, 似乎常有着把愿望写在纸上,然后挂到树上,以便向神明传达祈愿、希冀吉祥的习俗。

所以说, 这里莫非是寺庙神社之类的地方吗……

这样一想的话, 石切丸似乎有着被供奉在神社的经历,所以会梦见这种地方,好像也并不奇怪。

今剑仰起头,凝神看向那信笺。

然后, 在隐隐绰绰间,他看清了几个信笺上的内容——

【希望一期尼能够快点来】

【好想见到一期尼】

【大家,会在这里一直等待着一期尼的】

【一期尼, 我好想你】

……

——这样的愿望……

今剑微微眯起了眸子,发现自己好像想错了。

“一期尼……一期……”

这个名字似乎有点耳熟,他垂眸轻声喃喃,随后终于从记忆里巴拉出了一个人:“一期一振吗。”

依稀记得,当初在时之政府总部的时候,他似乎有遇见过一个叫做“一期一振”的刀剑付丧神本灵。

印象里,那似乎是一个温文尔雅的青年,还有着一大帮的弟弟们……

好了,那么现在再想一下,什么地方会聚集着这样多的刀剑付丧神,还许愿等待着“一期一振”的到来?

——“时之政府,审神者,本丸。”

今剑一字一句地道,平缓的声调听不出丝毫情绪起伏,看起来十分冷静。

如果是在现实的话,那么他也许会感到不快。

不过这里,终究只是个梦境,所以,他反而觉得有点有趣。

——恩,正好让他看一看,所谓的本丸,究竟什么模样。

这么想着,今剑转身就打算去本丸看看,然而这个时候,他的余光却忽然扫到了一抹金色。

那是一个金色的信笺,被一众粉色淹没,在里面显得格格不入。

今剑若有所感地望过去,不过还没等他看清楚上面的内容,便突然捕捉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正在向着这里靠近。

今剑循声望去,出现在他视野中的,是一群孩子模样的付丧神。

这群付丧神,他大多都有印象——

跑在最前面的,应该是乱藤四郎、前田藤四郎、五虎退,厚藤四郎、鲇尾藤四郎……

跟在最后面护着弟弟们的,应该是药研藤四郎。

乱藤四郎一边飞快地往这边奔来,一边小心翼翼地护着手里挎着的小篮子,那里面堆满了粉色的信笺,跟树上挂的一模一样。

“好啦好啦,这就是最后的一批了!”

乱藤四郎欣喜地望着如花盛开的万叶樱,眼睛像在发亮:“把这些挂上去之后,本丸所有人的愿望,就都集齐了!”

现在万叶樱上的,几乎全是粟田口众人,或者其他刀派付丧神,帮粟田口写的。

所以一眼看过去,差不多都跟“一期一振”有关。

粟田口众人很感激本丸的大家,所以之后又特意让其余刀派的付丧神,写下了真正属于他们自己的愿望,也就是乱藤四郎现在篮子里面装的这些了。

“好,要开始干活了!”

“加倍努力吧!”

“不能让大将失望!”

“大家的愿望……请……一定要实现呜……”

十几个孩子说着,便弯下腰开始一个个拿起信笺,热火朝天地忙碌了起来,看起来干劲十足。

今剑望着旁边上蹿下跳的粟田口众人,终于确定了一件事——

他们看不到他。

今剑现在就站在众人几米远的地方,以足够客观的态度来说,他的存在感绝对不弱。

但奇怪的是,这十几位付丧神完全没有发现他,从刚刚开始,就自然地好像他根本不存在一样。

或者说,这正是事实。他们的的确确,看不到他。

今剑试探着向他们伸出了手,然后,该说是意料之外还是情理之中的——

他的手在触碰到众人的那一秒,化为了虚影,直接穿了过去。

而被他尝试触碰的短刀,也丝毫没有察觉的样子。

“稍微有点麻烦了。”

今剑现在,终于切实体会到了梦境和现实的区别。

若是在现实,那么今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会被无视。

但是这里是梦境,是属于石切丸的梦境。

梦境的主人拥有梦境的绝对掌控权。

所以——

如果这里的石切丸认为,这个梦里不存在今剑的话。

那么,今剑的状态,就会像现在这样,真的“不存在”了。

而这样下去的话,那么,他的入梦就没有意义了。

今剑微微蹙了蹙眉,觉得要解决这个问题,果然还是先找到石切……

“咦咦咦,你们快看小夜的愿望——想要跟兄长一直在一起,还有……吃不完的柿饼?”

“还,还可以这样吗?那——博多要花不完的小判!”

“乱想要穿不完的漂亮衣服!”

一旁在忙碌的粟田口们,对着偶尔窥见的信笺内容,欢快而热烈讨论了起来。

五虎退手忙脚乱地,把被小老虎叼走的信笺抓回来,然后无意间看着上面的字念道:“唔……想要……全刀账?”

五虎退微微瞪大了眼睛:“这个难道说,是主殿的愿望吗?”

“应该是的吧。”

乱藤四郎歪了歪头,默默清点了一下后说道:“我记得,我们的本丸距离全刀帐,好像就差一期尼,还有……恩……”

“三日月宗近和小狐丸。”

药研望着自家苦苦思索的弟弟,善意地笑了起来:“都是三条家的刀呢。”

“对哦,还有三条家的那两振……”

乱藤四郎跟着点了点头,随后有点不甘心地鼓了鼓脸颊:“主殿平常也老是念叨着他们……真是的,明明乱也很可爱啊。”

药研无奈地揉了揉自家弟弟的脑袋,正想说些什么,却忽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远处渐渐接近——

“粟田口的大家!”

踩着高高木屐的小天狗,身姿灵活地蹦跳了过来,挥动的双手显示出了他此刻极为兴奋的心情。

小天狗对着万叶樱下的众人大喊道:“一期一振……一期一振被主殿锻出来啦!”

粟田口的众人一下子就愣住了,似乎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或者说,他们根本不确信自己听到的是不是真的。如果这只是个玩笑的话,那么之后的失落,他们无力承担。

而就在这时,小天狗身后又出现了一个身影。

——正是慢了许多的石切丸。

这位高大的大太刀,步履沉稳地走了过来。

他注视着粟田口众人的目光,带着真诚的祝贺:“主殿让我来通知你们——一期一振殿下,现下正在主屋等待着各位。”

粟田口众:“!!!”

相聚的时刻到了——

“太好了,一期尼真的来了!”

“大家快去见一期尼啦!”

“一期尼!!!”

一群孩子欢呼着向主屋跑去,那喜不自胜的模样,似乎把原本清寒空气,都感染地热烈了起来。

到处都是充满活力的声音,每一道奔跑离去的身影,都包含着狂喜和思念——

啊啊,终于……终于又见面了……

我们的——兄长啊……

“真好啊……”

小天狗目送着粟田口众人的离去,不知何时敛下了面上素来的活泼,那原本明丽的绯瞳,竟渐渐幽邃了起来:“能够和在意的人相见,真是令人羡慕的事……”

一旁的石切丸沉默了一瞬,随后道:“会见到的。前段时间我们已经等来了岩融,所以三日月和小狐丸也一定……”

“我说的不是他们。”

小天狗骤然转头,眸光深深:“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他们。”

岩融也好,三日月也好,小狐丸也好,虽然确实珍贵难得,但是至少都有被锻造出来的可能。

所以——

“我说的,是那个人啊……”

银发绯瞳的短刀,倔强地抬起头。他仰望着头顶满树飘动的信笺,声音恍惚带上了些许滞涩的哽咽。

“今……”

石切丸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安慰面前的短刀。

但是,在即将把对方的名字喊出口之际,他又发现要叫出这个名字实在太难了,于是只得倏尔止声。

——啊啊,这个名字……跟那个人相同的名字……

石切丸的沉默,令小天狗转头望了过来。

小小的孩子一眨不眨地望着对方,执着地问道:“石切丸,你觉得我们还能再见到他吗?”

“……”

高大的付丧神沉默以对,没有回答。

这样的态度,却不知为何激怒了短刀,令小小的孩子突然炸毛了:“你觉得,我们不可能相见了对不对?!”

“我……”

“我就知道……毕竟,你写了这样的信笺。”

小天狗伸出了手,掌心静静躺着一张金色的纸片。

幽灵状态的今剑凝神望去,发现那好像就是他最初注意到的那一张。

“愿君平安——三条全员敬上。”

小天狗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已然猜到了对方心中所想——

因为知道相见是奢望,因为已经默认了相见是不可能的事……所以,连许愿的时候,都不敢奢求一下吗……

小天狗低下头,声音闷闷地传来:“我啊,从来没有见过那个人……以为如果加入时政的话,也许就能够见到也说不定……但是……”

小小的孩子抬起头,明明没有流泪,却像是在哭:“但是,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表现得好像永远也见不到一样了呢……明明,是这么令人期待的事情……”

石切丸还来不及惊讶小天狗的什么时候摘下了那个信笺,转眼就看到对方似乎要哭了。

这位从来稳重沉着的付丧神,第一次露出了无措的表情。

小天狗并没有见过真正的那个人。

所以,石切丸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个弟弟解释,那个人……如果是那个人的话,是绝对不可能加入时政的,本丸里的等待只是无望……

——不,也许正是因为隐隐猜到了这一点,所以这孩子,才会再也压抑不住一直以来的不安,以此次粟田口家的事情为契机,彻底爆发出来吧。

小天狗并没有等石切丸解释。

就在下一刻,小小的孩子把手里的东西往石切丸一塞,然后掉头跑没了影。

石切丸抬了抬手,终究没有叫住对方:“……也许,岩融会有办法安慰他吧。”

猜到对方十有八九会去找薙刀,石切丸微微叹了一口气,然后低头,发现除了自己写的那张信笺之外,居然还有一封——

“我有一个无论如何都想见的人,他叫今剑……”

把信笺上的话读出来后,石切丸微微苦笑了起来:“还真是个执着的小家伙啊。”

虽然这么说,但是石切丸还是走到了万叶樱下,郑重地把这封信笺挂了上去。

随后,石切丸直起身子,望着这棵巨大的万叶樱,以及树上绚烂盛开的,如火如云的“花”——

这是,由无数祈愿编制而成的梦幻之景。

高大的付丧神微微虚起了眸光,立于清风中,轻声呓语:“兄长啊……这种时候,如果是你的话,会怎么做呢……”

“我会怎么做?”

就在付丧神的旁边,无法被看到的今剑与其并肩而立。

银发金眸的付丧神侧首,望向了身侧的石切丸,淡淡开口道:“首先评价一下——作为一个兄长,你当得太差劲了,需要教育。”

几乎是在这句话落下的瞬间,原本还在做忧郁状的石切丸突然浑身一抖。

“这,这种感觉?!”

石切丸惊疑不定地四下张望了一下——

不会有错的,刚刚那一瞬间……他似乎回到了小时候犯错被兄长抓包的那一刻……

这种忍不住哆嗦,甚至反射条件想要土下座的感觉……

“……兄,兄长大人?!”

石切丸一瞬间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表情——似哭似喜,似渴望似忧虑,像在期盼着什么,又像在逃避着什么。

“哦?看来,你也不是完全感觉不到啊。”

看到了石切丸的反应,今剑微微眯起了眸子。

而另一边,在死命找了半天后,连半根兄长的毛都没有找到的石切丸,最终缓缓地低下了头,艰涩道:“真是的,我到底在妄想些什么啊……”

“给我收起这愚蠢的表情。”

今剑望着面前垂头丧气的蠢弟弟,不快地举起了自己的本体,然后干脆利落地,砸到了对方的脚上。

当然,没有砸到对方。或者说,正是因为知道砸不到,所以才会下手得毫不客气。

石切丸:“……我怎么觉得脚有点痛……错觉吗?”

今剑闻言,默默地再度举起了自己的本体,想着要不要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无死角的——把对方暴揍一遍。

不过,在即将下手的最后一秒,付丧神却停下了动作。

他望着一脸茫然的石切丸,薄唇微动,空气中便响起了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息。

随后,银发金眸的付丧神微微凑近,在距离石切丸极近极近的地方,与他双目相对。

金色的眸子紧锁着一无所知的弟弟,付丧神一字一句道:“仅此一次,给我好好听着——你的等待并不是无望的,我就在这里,在你触手可及的地方……”

“所以,快点给我注意到吧,我的兄弟啊。”

——是的没错,他们是兄弟。

——没有血缘,却有着胜于血缘的羁绊。跨越千年,无可抵挡,岁月流转,亘古不变。

……

所谓的奇迹,真的存在吗?

至少这一刻,石切丸是相信着的。

因为,他看到了一双耀光的金眸。

那一瞬间——

时空凝固,万物止息。

有细碎的阳光,从万叶樱的枝桠间渗透,打在那人银色的长发上,于是,这世间便有了最美的银色,明似琉璃,灿若星河。

“……兄,兄长大人?!!!”

——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石切丸不知道。

他唯一知道的是,在这一刻,所有的苍白和荒芜,都被染成了摄人心魂的金,都被镌刻上了铭心刻骨的烈烈锋芒。

——如此的,惊心动魄。

今剑发现,自己原本近乎透明的身体,居然在此刻变得凝实了起来。

梦境最真实得反应着主人的意志。

由此看来,虽然石切丸理智上清楚不可能相见,但其实……已经开始动摇起来了。

不过,大概也正是因为石切丸现在的状态极度混乱,几乎已经开始自我怀疑是不是在做梦了……

当然,他确实是。

总之,今剑刚刚凝实了一秒的身体,很快又开始向着阿飘形态靠拢。

石切丸望着这一幕,眼神慢慢死寂了下来,带着理所当然的绝望:“果然,只是我的幻觉吗……”

今剑:“……”

石切丸本人的意志太过飘忽,理智和感性的激烈冲突,并不能够给予今剑稳定存在的形式。

所以,他必须自己去寻找一种,合理介入这个梦境的方法。

比如说作为这个本丸的新刀。

“给你一分钟,让你的审神者把我锻出来。否则——”

在重新归为虚无的最后一秒,今剑面无表情地举起了手中的本体,然后,重重地砸到了地上。

“——形如此坑。”

“哐当——”

在一声巨响后,原本平坦的地面,出现了一个可怕而扭曲的坑洞。

与此同时,视野中彻底不见了银发付丧神的身影。

石切丸望了望空无一物的前方,又低头望了望那个被砸出的坑,然后,他又望了望前方,又望了望地面……

如此反复数次后,付丧神骤然转身,向着本丸拔足狂奔而去——

“真的,真的是兄长!”

“主殿,开炉,兄长大人,锻刀,我……”

语无伦次地边跑边喊了一路,石切丸一股脑地冲进了本丸的前厅。

因为一期一振刚来,所以审神者和大部分付丧神,现在基本都聚集在了这里,欢迎着这位新同伴。

而对于突然闯入的石切丸,几乎所有人都投以了惊诧的目光,毕竟,他们可从没见过对方这么冒失的样子。

原本热烈的气氛骤然安静了下来。

“发生什么事了吗,石切丸?”

审神者疑惑又忧心地问道。

“嘛,总不会是溯行军入侵本丸了吧?”

鹤丸国永戏谑地扬起唇角,挺立的身姿像是舒展双翼的鹤。

“鹤丸国永!”

作为近侍的压切长谷部皱起了眉头,显然很不满对方这危险的言论。

被警告的白鹤率性地摊了摊手,声音清朗:“只是开个玩笑,别这么严肃嘛,长谷部。人生还是需要一些惊吓的,对吧主殿?”

审神者无奈地看着自家近侍和惊吓丸的每日一吵,然后把目光重新移向了石切丸。

然而,没等审神者开口询问,终于把舌头撸顺的石切丸,便迅速地单膝跪下了。

这振高大的大太刀,以前所未有的郑重态度,虔诚请求道:“主殿,请您锻造我的兄长!”

“……?”

审神者微微懵逼了一瞬。

在她担任审神者一职后,特意针对刀剑做过一些功课。所以她自然知道,石切丸已经是三条刀派被实装的刀剑中,年龄最大的那一振了,所以……他哪里来得兄长?

审神者露出了有些纠结的神色,正想从旁敲侧对方是不是哪里弄错了。

然而就在这时,旁边的一大群付丧神里,突然冲出来了三个人——

原本活泼的小天狗不蹦跶了,素日爽朗的岩融不笑了,向来搞事的鹤丸突然安分了。

这三个付丧神走了出来,却也不说话,只是僵硬而沉默地站着。

而就这看似平静的数秒里,却又分明掀过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的激荡,转眼便是惊涛骇浪。

片刻后,鹤丸国永开口,声音是众人无法理解的沙哑:“你说的,难道是那个人吗?”

石切丸:“是。”

“……”

又是数秒的沉默。

随后——

鹤丸国永,岩融,小天狗,石切丸,齐齐望向了审神者。

审神者·一脸懵逼·不明觉厉:……讲真,我开始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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