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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三千锦衣

贝兆楹与沈约说好了日子,投降缴兵的日子。沈约与杨宝儿都同意让叛逃的士兵们回来, 但杨宝儿不同意放过贝兆楹, 他认为贝兆楹应该回来接受审判。

沈约在处置贝兆楹的观念上和杨宝儿不一致, 于是没有多说,只是和贝兆楹通信,让他那日自己准备好后路, 一旦发生意外,让他自寻生路, 这边保证不予追杀。

杨宝儿不知道沈约和贝兆楹的私下协议, 他在上书嘉靖帝的奏折中痛斥了贝兆楹见利忘义, 没有骨气, 不配为大明朝的军人。

马世远死了,康嫔很悲伤, 妃嫔的枕头风还是很有些鼓吹效果, 嘉靖帝被丧兄的康嫔弄得心烦, 他去看过康嫔两回,有一回康嫔穿一身缟素,站在门边哭泣。

帝王是讨厌妃嫔们一副如丧考妣的脸面的, 嘉靖帝当即就走了, 留下康嫔在门前痛哭,她从自己的兄长哭到了自己死去的孩子。

马世远死了倒是没甚么,但康嫔哭的孩子也是嘉靖帝的儿子,更是嘉靖皇帝的长子,孩子虽然早逝了, 但那夭折的长子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于是嘉靖帝又转身回去安慰了几句,接着招来马鸣衡,问他宁波卫的情况。

但此时的马鸣衡在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上形同虚设,嘉靖帝问甚么,他竟然全部都一问三不知。

嘉靖帝叹气,只好复又召唐纵来问,唐大都督还是那老三句,说:“马大人和贝参将素来有些龃龉,马大人逮捕贝参将的时候,贝参将反抗激烈,误杀了马大人。”

唐纵的嘴严防死守,根本撬不开,嘉靖帝觉得没意思,只好又原样告诉了康嫔。谁知康嫔性子激烈,她跪到宫殿正门口,外头还下着雪,一个女人穿一件单薄的衣裳跪着,要求皇上给个说法。

嘉靖帝冷笑,“一个二个上吊哭闹,都逼死朕算了,你爱跪就跪着吧。”

唐纵到底还是小看了康嫔,康嫔一个其貌不扬的女人能给嘉靖帝诞子,诞下的还是嘉靖一朝的长子,焉能没有一点铁血手腕和不破不立的决心?

康嫔在自己宫殿门口跪了两天一夜,最后救回来的时候,还剩一口热气吊着命,嘉靖帝没有去看她,但又召回了唐纵,“处死贝兆楹。”

这是一个女人的力量,一个女人敢于以命抵命的力量。

唐大都督收到指令的时候,他先伸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中道:‘哪个女人敢这么逼我,我先掐死她’。

贝兆楹与沈约定好的投降的日子临近了,他们都不知道,贝兆楹活不了了,不管沈约想不想放了他。

康嫔马蓉用自己的命换来了嘉靖帝对贝兆楹的死令,若要问她值不值,她觉得值。

其实在她夭折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她就不能再生育了,反正她不能再生了,还不如先个拉贝兆楹垫背,最后顺着将责任推出去,说不能生育都是贝兆楹害的。

康嫔的算盘打得叮咚响。但唐大都督又有另一层考虑,他想,处死贝兆楹是小,那宁波卫的参将谁去做,东南沿海的抗倭事宜,今后谁来接手?

唐纵最后将处死贝兆楹的指令传给了曹令君,曹令君既不是沈约的人,也不是崔蓬的人,唐纵的指令一到达,曹令君就只管执行,根本没有知会任何人。

贝兆楹带着他的队伍来送降书,沈约去接。杨宝儿并不赞同沈约表现得过于宽赦,但他也没有表示激烈反对,只是和崔蓬说:“我们太宽容了。”

沈约从贝兆楹手里接过降书的时候,‘砰’一声,惊天枪响。

曹令君的鸟铳队突然发难,长长的铳口全部对准贝兆楹。贝兆楹看沈约,“好呀你,你个白皮书生,心眼子还挺多,算计老子?”

贝兆楹一手就往沈约的肩颈劈过去,崔蓬一根长长的马鞭甩至,马鞭勾住贝兆楹手腕,沈约得以逃出贝兆楹的攻击范围。

贝兆楹咧嘴,“戚英姿,枉老子相信你是个光明正大的人,看来女人就是女人,不值得相信!你和沈约联合起来陷害老子,你和徐乐乐那臭.婊.子有甚么不一样?”

崔蓬一鞭子接着一鞭子往贝兆楹身上抽,嘴里道:“骂你娘,快走啊!”

崔蓬和贝兆楹纠缠在一起,曹令君的枪.口对不准,贝兆楹在崔蓬的掩护下越跑越远,最后彻底逃出了鸟铳队的射击范围。

曹令君失手了,他给唐纵写信,说发生了一些突发事件,导致没有击毙贝兆楹。

另一边沈约受了惊吓,又病了。

崔蓬去看沈约,春生在门口站着,崔蓬屋子里头站着,说:“怎么回事,谁安排的?”

沈约半躺在床上,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崔蓬递给他一杯热茶,“你事先知情吗?”

“不知,”沈大人面色不好,好像喘气都困难。

“你休息吧。”

崔蓬转身要走,“阿姿”,沈约拍拍自己床边,“你陪我坐一会儿。”

“阿姿......”

崔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沈约床边坐下,其实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坐,沈约只是受惊了,他又不会死。

那天晚上的雪下得可真大啊,崔蓬坐在沈约身边,沈约往里面挪了挪,崔蓬的屁股也只是刚刚好沾床,并没有完全坐下。

“你......”

“我......”

沈约其实没甚么要和崔蓬说的,崔蓬也觉得自己并没有甚么要和沈约说的,两人就这么干巴巴坐着。

隔了好半天,末了,才听沈约说:“今天多谢你。”

崔蓬笑,“不用,应该的。”

可这世界上甚么是应该的呢,沈约觉得没有,世界上没有甚么是应该的。沈大人叹口气,他伸出手,想摸摸崔蓬的头发,外头傅默宁就敲门了,“大人,大都督来信了。”

春生守在门口,傅默宁知道自己进不去,于是狐假虎威,说唐纵来信了。傅默宁觉得自己很悲哀,她是唐家的远房亲戚,却被唐家召唤来当唐玉蝶的丫头。

她当唐玉蝶的丫头可以,因为她遇见了沈大人啊。可在她见了戚英姿之后,又觉得自己成了那个人的代替品。

傅默宁觉得自己没有了人生,她除了能当个丫头和替身,好像既无生之路,也无死之途。

唐纵确实来信了,他问沈约,“何时回京?”

唐纵管不了崔蓬,可他能管沈约啊。沈约想的是对的,唐纵绝不会允许他和崔蓬这样不明不白的状态持续太久。这就是唐大都督,他的尊严也很昂贵,亦是不可挑逗。

贝兆楹这回一样受了惊,他不仅受了被突袭的惊,还受了鸟铳队的吓,更深一层,他觉得自己受了气。他是手里有人,但他没钱,他没有大炮和鸟铳,于是朝廷欺负他,大明朝廷根本拿他不当一回事。

贝兆楹觉得他投诚了,大明朝廷还拿他不当主食,于是贝参将又想叛逆了。

缺钱?那就去抢。

三日之后,贝兆楹洗劫了一小支葡萄牙商队,抢了人家的金饭碗和金子造的大佛。五日之后,贝兆楹的人又侵袭了宁波海岸的一个村落,将村里十五岁到三十五的岁的妇女抢走了十几个,供兵士们解决需求。

曹令君很愤怒,他如实向唐纵汇报了贝兆楹的动向,杨宝儿更是激动,他险些想亲自回京痛斥贝兆楹的不仁不智之举。

沈约还病着,傅默宁怀疑他是在装病,以此逃过唐纵对他的责怪。

杨宝儿的奏章又一次送到了嘉靖帝手里,嘉靖帝这次没讲情面,直接将奏章丢到了唐纵身上,“平日里个个威风八面,都欺负到头上来了,这时候哑火了?”

宁波卫所兵员严重不足,其周边也调不出大量军队去镇压贝兆楹,唐纵找了陆燃,让他带三千锦衣卫去扫平宁波之乱。

北镇抚司镇抚使并没有从北京带走三千人,他从南京抽调了部分锦衣,这是个显见的立功的好几回,唐纵把机会给了陆燃,马鸣衡在一边恨得牙痒痒。

但马鸣衡恨的不仅如此,陆燃去拿一场势在必得的功劳,他们这个小团伙究竟将自己置于何地?

不过马鸣衡没想他的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也快坐不稳了,因为唐纵把张千山从京营又调回来了。

嘉靖帝当然没有忘记张千山,事实上,他对张千山印象深刻,因为马鸣衡离张千山实在差得太远了。

张千山回了锦衣卫,还没个实职,嘉靖帝考虑要不要让他重回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但想到张皇后已死,康嫔那悲悲戚戚的样子,又有点犹豫。

所幸张千山也不急,他最近和百户长费庭兰玩的很好。

三千锦衣卫驰马而来,他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包抄了贝兆楹的老窝,并且在一艘小渔船里搜到了贝兆楹。

死还是不死,这已经不是个问题。

沈约依旧病着,杨宝儿坚持重判,崔蓬没有发声的余地。陆燃砍了贝兆楹,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当着三千锦衣卫的面,砍了宁波府叛将贝兆楹的脑袋,悬身于城墙,谢罪民众。

陆燃要升官了,这点没有人能怀疑。沈约直接怀疑唐纵要捧陆燃上位,但这种猜虑不用太久就被证实了。唐纵就是这么想的,而唐大都督确实也是这么干的。

陆燃领人回京的途中,马鸣衡就下台了。马指挥使的下台并不突然,也不算太灰溜溜,他去了他兄长待过的地方,五城兵马司,做一个统领。

锦衣卫迎来了新一轮清洗,新任指挥使上台,原先的北镇抚司镇抚使的担子落到了张千山的身上。而张千山从锦衣卫走出来,又依旧回到了锦衣卫的队伍里。

陆燃还没有正式接过锦衣卫都指挥使的权杖,在他率领三千锦衣回京的途中,也正是在嘉靖十六年的一个雪夜里,皇帝的寝宫着火了,在这场大火之中,陆燃的兄长救了嘉靖皇帝一命。

那是进入嘉靖十六年腊月的第一个晚上,那天晚上的雪下得可真大啊,唐纵坐在自家院子里,招了一个丰满的舞姬为他跳舞,那舞姬穿得极少,她高大丰满,却有个单薄的名字,‘小莲’。

唐大都督觉得很有意思,‘小莲’,她长得可一点也不像天山上的白莲花,倒像是那一丛丛的月季丹桂,香得很,也腻人得很。

唐大都督喝醉了,他将小莲在床上压了起码三百个来回,直到那个丰满昂扬的女人最后在床上滚不动叫不动,也浪不动,最后想要求饶。

鹅毛大雪簌簌落下,唐家春宵帐暖,同样春.光.融融的地方还有嘉靖皇帝的寝宫。

年纪尚轻的嘉靖帝还有点芙蓉帐内藏美人的情趣和心思,他最喜欢的女人每日从寝宫奔走而来,她精致的眉眼上落了雪粒子,嘉靖皇帝觉得他的美人受冻了,便起了爱惜之心。

嘉靖帝命人在自己的宫殿内另起了一所暖帐,里头装饰的都是恭奉夫人殿内的东西,这样看起来,好似把白湘灵的屋子都镶嵌在了他自己安居的庭院之中。

事实上白湘灵受召进殿,嘉靖帝坐在暖帐内等她的时候,白娘娘真的感动了,白湘灵瞧着这个年轻英俊的男人,她忽然舍不得了,舍不得走,舍不得离开他。

“湘灵,来”,嘉靖皇帝微微笑,他尽管不怎么大笑,但他微笑的时候也很好看。

穿火红绒裙的白娘娘赤脚走过去,在嘉靖皇帝的身边坐下了,女人甚么也没说,甚么也没做,嘉靖皇帝却望着她发笑。

不说不笑、不言不语的白娘娘最好看,她有天底下女人最向往的侧脸,白湘灵的侧脸是完美的,她鼻子高挺,嘴唇纤薄,肤色也白,嘉靖帝想,除了她的一只重瞳,当真甚么都是完美的。

帝王与宠妃的故事多种多样,其实又有点乏善可陈,嘉靖帝觉得他的白娘娘貌美无双,白湘灵的心事不知道去了哪里,导致嘉靖皇帝递给她一杯酒的时候,她还是目光落在远方。

美人的目光是寂寥的,哀彻动人,或许是嘉靖皇帝不喜欢他的白娘娘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又或许被她目光中流露出的寂寥给惹怒了,于是年轻的皇帝扯开白娘娘的衣袍,叱道:“做甚么,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朕还没死呢,哭丧着脸给谁看?”

白湘灵心里有气,对自己有气,对霍韬有怨气,或许更使她哀怨的是眼前的帝王,一个与她同床共枕六年却依旧远得摸不着边的男人。

白湘灵先是恶狠狠看了年轻的皇帝一眼,忽又软下目光,“妾该死,皇上恕罪。”

嘉靖帝不知是不是刚刚服用了仙丹,他神思恍惚,这回仰起头,面色潮红,说:“倒酒,朕想看爱妃舞一曲。”

白湘灵站起来,她赤着脚,开始旋转,她的腰肢实在柔软,她的节奏恰到好处,嘉靖皇帝眯着眼睛快要睡着,白娘娘的舞步却没有停,她要跳,跳到没有力气,也就不再有许多奢望和念想了。

‘嗤’,短而轻的一簇火苗之声,白湘灵的裙角碰倒了案台上的蜡烛,地上是新鲜艳丽的波斯长绒地毯,绒毯点火即燃。

嘉靖皇帝依旧昏昏欲睡,白湘灵的舞步终于停了,看着逐渐燃烧的烈火,她没有吱声。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白娘娘没有吱声,她眼睁睁看着火光熊熊,看着大火冲破了暖帐,直接扫向嘉靖帝寝殿的横梁。

白湘灵就这么站着,当天不知刮了甚么风,大火出了暖帐之后直接横扫了嘉靖帝寝宫的半边宫殿,火势烧毁了横梁,烧掉了嘉靖帝的珍玩和书画,还有冬天的衣物和无数珍宝。

“五花马、千金裘”,睡梦中的嘉靖帝还笑着吟了一句,“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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