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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谋逆(捉虫)

接连许多日, 何晏都留宿翎羽宫。

赵立同田崇光抵达东南,战况稍有缓和, 却未有明显成效。

朝廷上,兵部主事斐清授怀远将军, 官居三品,提升之快令人侧目。

池绿春去远,花红夏意深。

皇宫,暮霭沉沉。

何晏接了一颗蜡丸,便急忙带着顺顺出宫。

顺顺不解,想主子便是有事,也都白日里处理完了, 晚上定留在皇宫, 可今儿倒反常,在御书房陪着皇上批了一下午的折子,眼瞅着皇上能歇息了,却又寻个借口回府。

却也未有多问, 默不作声的跟这何晏出宫, 自马车上挑了帘儿超外看,却也不像是回府的路。

待一行人道了付府上,已是皓月当空。

何晏刚下了马车,就给候在门口的下人迎入府内。

烛心如豆,映着老人两鬓霜花,枯树皮一样的脸,满是肃穆。

付雪川音色凝重, “京城两百里处,驻精兵两万,皇上在这上的用意,该是显而易见。”

何晏闻此消息,神色镇定,“你我还算走运,林昌那三万北骑距此也不过三百里

付雪川忽然一笑,拱了拱手,“临危不惧,果然是天生的枭雄,老夫佩服。”

何晏眼底漠然,“你叫我来,就只为此事?”

付雪川道:“有个人想见你。”

何晏扬眉,“莫非是他?”

付雪川笑道:“您去了就知道了,老夫已在外头为您备马。”

后又塞了一块玉牌给何晏,

“凭此物从北门而出,老夫都以打点好。”

何晏拱手言谢,转身出屋。

策马北向,绝尘而去,一直到城外北郊。

男人负手立于凉亭内,月眉星目,风尘仆仆,

眼瞅着前头的人勒马顿足,洪声道一句,“你是人是鬼?”

何晏端坐高头马上,冷一张脸,

“废话!”

那人迎出亭内,“兄弟,鬼门关上走一遭,你竟还改不了这脾气。”

何晏翻身下马,“怎么你还亲自跑一趟。”

那人道:“兄弟有难,林昌必然两肋插刀。”

何晏怒骂一句‘胡扯’,面儿却是笑的。

林昌笑这上前,“我虽认得你的笔迹,却也怕其间有诈。”

何晏冷声一哼,“这个倒是实情。”

林昌攥了何晏臂膀,拍打不休,眼底些许湿意,

“这一年,怕是不好过罢。”

何晏厌烦的扶了他的手去,“该是比你强些。”

林昌哈的一笑,“也是,你那小皇帝这一年可是没少给我小鞋穿,便是没有你,怕是我也要反了。”

何晏道:“那是我的人,你敢反!”

林昌摇头叹气,“罢了罢了,这不留给你反么…”

何晏斜林昌一眼,“没个正经。”

“…正经话也不是没有,”林昌正色道:“那几万人约莫三四日就能抵达,我提前过来,也是为了同你共筹大计。”

见何晏沉了脸,又道一句,

“只要你想好了,只要见了你本人过来,我等便即刻攻城。”

何晏沉默许久,

“不必攻城,我有腰牌。”

***

三日后。

御花园,芳花接天,林漏疏光。

立在池塘边儿上的人,石青缎,水墨纱,束了五彩丝挂玉的腰带,掩不住的英华之气。

站在其身后的太监,低眉顺目,却面露倦意。

昨晚上在北城门处等了何晏一宿,顺顺自然疲倦难掩。

何晏将手里的石子丢入面儿前的池子里,涟漪散开了,再敛不起来。

顺顺微微侧头,眼瞅着那渐进的一片明黄,音色极轻,

“主子,皇上来了。”

何晏扔掉手里的石子,转了身,看那人一袭绛纱飞鱼袍,月容玉颜,缓缓而来。

喜连知趣的停了步子,由着皇上一个人上前。

顺顺见状,躬身叩拜后,也跟着退到了喜连身边儿。

何晏打量元荆几眼,继续笑出声,“怎么今儿穿的跟个新娘子似的?”

元荆一愣,垂眼看一眼身上的衣裳,“不就是个朝服么,哪里像新娘子。”

何晏道:“你且看看,你这衣裳的颜色,却是比这花还要娇艳几分。”

元荆淡淡道:“穿黄穿腻了,就换个颜色。”

“我看你整日忙的焦头烂额,未成想你也有这闲心思。”何晏笑意颇有深意,“莫非是,女为悦己者容?”

元荆脸一沉,“你可是越发的放肆了。”

何晏轻笑道:“皇上恕罪。”

凤目蕴怒,元荆转身而去,

“朕这就去将衣裳换了。”

何晏拉了他的手,音色暗哑,“甚好,寻个去处,我帮你换。”

元荆正欲发作,却见有太监从侍卫中挤上前来,跪在地上,磕了个响头,

“皇上,东南急奏。”

元荆闻言,微拧了刀锋一样的利眉,

“拿来。”

何晏敛去唇边笑意,眼见喜连恭敬的将太监举过头顶的奏章转交到元荆手里。

那跪在地上的太监,跑的满面细汗,强忍了气喘,

“启禀皇上,大理寺卿杨连在御书房等皇上,说是务必要见到皇上。”

元荆垂眼端详手上的奏章,面儿上戾气渐深。

“回御书房。”

后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看何晏一眼,“朕去去就来。”

何晏不语,只微微颔首,算是了事。

顺顺自然而然的跟在喜连后头,走了半晌,却觉得不对劲,一抬头,却发现全无自家主子的影踪。

止了步,顺顺回头看了半晌,又折回去,

“主子,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何晏面无表情,遥望了那人远去,直到那身影没在那萋萋柳绿里,再也看不出个个数。

大理寺卿这样急着面圣,斗胆差人叫皇上回去,除了查出来谋逆之事,该也不会有别的。

这一去,再见之时,怕是要刀剑相向了。

顺顺立在旁边等了半晌,“主子?”

何晏道:“出宫,快。”

顺顺道:“回府?”

何晏道:“回不去了,出城。”

***

御书房。

杨连跪在地上一动不动,虽时值暮春初夏,周遭都是热气蒸腾,可这人却是一身的冷汗。

深宫帷幕,氤氲死气。

元荆许久不语。

杨连心一横,开了口,声色凄厉,

“皇上…微臣万死…说林昌有谋逆之心并非危言耸听!”

元荆指尖冰凉,微微抬眼,

“北骑到了哪里?”

“回皇上,距京不足百里。”

元荆轻吁口气,“下去罢。”

杨连傻在一处,还想着自己莫不是听岔了,便不肯走,依旧跪在地上,

“皇上?”

元荆轻一抬手,不欲再听其说。

杨连垂首叩首,起身后退的时候,也是双目圆睁,满面惊悸。

待人走了,喜连白一张脸,转头去看元荆,

方才听了谋逆,只想着淮淮之前也是名将,便道一句,

“皇上,恕奴才多嘴,不如奴才将淮淮叫过来罢。”

元荆提笔一顿,眼底讥笑若有似无。

“不必了。”

再去看那东南兵败,急需援兵的奏报,便提笔自那白绢上写一行小字。

事毕,又交予喜连,

“拿去给建威将军,叫他持此密令,去临城领那两万人,南下援军去罢。”

喜连也未有多想,只双手接了密令,

“奴才遵旨。”

元荆又道:“自宫中抽三百带刀侍卫,将何晏捉回来。”

***

是夜。

暗处行兵,鱼贯而入。

御书房外头,忽然灯火如昼。

兵戈相见,杀伐不休。

小太监面色死白,竟是连跑带逃,

“皇……皇….皇上….”

喜连一愣,转过头怒目骂道:“蠢东西,莫不是见了鬼了?还有点规矩没有?”

那太监完全顾不上喜连,忘了下跪,只哆嗦着立在外殿,

缓缓转头望了那紧合的门板,眼底忽然涌一丝怪谲之色。

紧接着外头噼里啪啦的几声钝响,那门板生生给撞开了,开了一条缝,露出如墨夜色。

沾血的侍卫瞬时撞进来,跌在地上,面皮狰狞,眼布死色。

外殿的宫人登时炸了锅,包头鼠窜。

却未有一人高呼护驾。

这护驾的人都死了,还唤谁来护驾,还是自个儿逃命要紧。

内殿里嘭的一声,小宫女手上的茶盏砸在地上,瘫软倒地。

喜连僵在一处,像是不能适应这突来一幕。

整个内殿里,最镇定的反倒是皇上。

低眉顺目,搁下批了一半的折子。

端坐静候。

喜连瞪着眼,见何晏缓慢自门后移出,织锦华服,神色淡漠。

喜连眼底浮出些喜色,正欲上前求救,可这念头一起,又马上明白过来。

何晏目光越过喜连,静静盯着里头的人,再无任何举动。

方才来的路上,斩杀三百侍卫,正是去捉自己的。

千钧一发,幸而自己先行一步。

身后的士兵提刀而入,寒光熠熠,虎狼之势。

喜连心口似给一击,气血翻涌。

元荆笑道:“淮淮,你也会起兵造反呐?”

何晏对上他的眼,说不出的滋味,

“不是淮淮,是何晏。”

方才瞪着眼的喜连,伸了手指,嘴唇哆嗦。

“你…你…白眼狼…”

接着便瘫软在地,失声痛哭。

不小心撞翻了琉璃熏炉,腾起的香灰漫漫,却像是那一年西子湖边儿波纹潋滟。

暮天雁断。

江怀瑾抵在何晏身后,双手攥紧了那人的衣角,泪珠儿晶莹。

何晏转过头去看江怀瑾,无奈浅笑,

“别哭。”

将人抱在怀里,夕照弥了一身,地上的影子缠在一起,分不出个彼此。

现在想来,那真真是最后的纯粹。

自此之后,几度起落,再无往昔风流。

元荆淡淡的望着何晏,依旧未有吭声。

何晏却恨不得他此刻掉几颗泪下来,揪着自己,或打或骂,都比现在强上许多。

一双冷眸钝刀子一样,戳不透,却疼的透了。

元荆却是如释重负。

想着他曾一骑骢马剑九州,千杯不醉指王侯。

又想着他临水迎风笑回头,为君赴宫饮鸠酒。

的确不适合当个疯子。

静默许久,元荆才又开口,

“你好了..”

何晏口舌干涩,“恩。”

“装的挺像。”

“不像,你没看出来罢了。”

“你竟然骗朕?”

“你没骗过我?”

元荆笑道:“我算计你一回,你又算计我一回,扯平了。”

“扯不平。”

“你也可以给我毒酒,诛我九族。”

“你没九族可诛。”

“总还有一条命。”

何晏眼望着他,四目相对,“我没想让你死,本也没想逼宫。”

凤目里隐隐怒意,“那你这是来请安?”

何晏不自觉道:“咱们能不能像以前一样,你听我的,我去平贼。”

“以前?”元荆全身一颤,后又失声而笑,

“你当我是什么?到底什么才是真的?”

“都是真的。”何晏道,

“我怨你,爱你,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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