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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第七十九章

梁九功认为自个儿的确是乌鸦嘴。

明黄色。

当他看到太子真的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 梁九功也只能迎了上去, 控制着他的视线不要落在太子爷腰间的软鞭上。他眼下并没有任何兴趣被太子爷抽上一鞭子。

哪怕太子爷应当不至于对他下手,这不代表着梁九功不担心,这做奴才的总是比主子低一等。

东宫是有过肆意的时候,当时的太子哪怕当着康熙帝的面甩梁九功几鞭子,康熙帝都只会哈哈大笑, 喜爱地看着他的太子。

“梁九功,孤想求见皇阿玛。”

胤礽神色如常地说道,就好像这是一出简单的会面。

梁九功道, “太子爷,皇上正在与人会面,还请太子殿下回去吧。”这套说辞与之前无二。

太子挑眉, 似笑非笑地说道, “会面?跟谁会面?”

便是他知道这殿内该死的人是谁,胤礽也不能在此刻表露出什么,哪怕彼此间心知肚明, 然窥探帝踪的指控还是不必要出现了。

梁九功撑起笑容, “万岁爷正在和温先生会面, 太子殿下, 万岁爷言明今日不见任何人,您还是回去吧。”

胤礽会亲自前来, 定然不能随意被打发走。他的视线骤然阴鸷,死死地看着梁九功,那视线似乎要把梁九功灼烧出两个空洞来。

梁九功泰然处之, 身处这个位置,每日每日都需要遭受这样的视线。便是这视线的来源是太子殿下也不外如是。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不论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多么尊荣,然距离那尊位仍有漫长的距离。

“梁公公。”

一道清冷的嗓音传来,梁九功诧异地抬头看着宫道上逐渐靠近的胤禛。今个儿是吹什么风,这几位爷是成群结队的来?

而且刚好是这几位颇有私仇的主儿一同撞上了?

梁九功在心里暗暗叫苦,觉得今日出门真的是没有看黄历。

胤禛迎着胤礽和梁九功的目光走来,在靠近廊下时,胤礽抛出一句,“老四也是在求见皇阿玛的?”

他那嘲讽的语调煞是明显,像是在等候胤禛自取其辱一般。

胤禛平静地摇头,“臣弟只是替德妃娘娘送东西前来。”随着他声音落下,身后一个宫人端着一盅汤走上前来。

“皇阿玛这几日很是劳累,德妃娘娘很是担忧,这是她特地为皇阿玛煲的汤水,还请梁公公送进去。”胤禛冲着梁九功淡淡点头。

梁九功迟疑半晌,康熙帝的确并没有禁止此事,而四爷又没有打算进去。梁九功思及眼下仍在殿内的温凉,示意人接下这盅汤。

胤禛冲着胤礽点头告辞,正打算带人离开的时候,被胤礽一手拦下,“老四,这些时日我们也没怎么好生谈话,择日不如撞日,今日我等便来东宫好好谈谈?”

那温和的笑意全然看不出刚才的阴霾。

胤禛无意阻止,很快便随着胤礽离开。

梁九功摆手让人把这盅汤送进去,紧皱眉头看着胤礽和胤禛离开的方向,半晌,他们二人似乎产生了什么争执,太子殿下和雍亲王并没有离开,而是站定说话,彼此脸色都不大好。

不知怎么,看着这两位爷,梁九功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似乎是因着刚才太子殿下离开时的模样,那看起来真的与从前大不相同。

梁九功收心,这些事情还是留着主子去纠结吧。

殿内,康熙帝看着那盅汤,笑呵呵地说道,“当归枸杞,朕可不知道这汤究竟是给你的还是给朕的。”

温凉安然道,“既然是德妃娘娘亲自熬制的,自然是给皇上,您不必担忧。”

康熙帝瞪了他一眼,取着汤匙喝汤,半晌后说道,“你既然胜了朕,便该知道接下来要作甚。”

“某不知道。”温凉道。

康熙帝用着奇异的视线在看他,忍不住说道,“你知道你这是在胡搅蛮缠吗?”

温凉的视线似乎放空了一瞬,然后镇静地摇头,“某并不曾混过官场,自然不知道皇上接下来的动作如何。”

康熙帝漫不经意地说道,“谁说朕要让你去混官场了?”

帝王狡诈地言道,“自然是让温凉继续发挥这胡搅蛮缠的能耐,让这局面更加浑浊。”

“有谁不应,杀了便是。”

“朕倒是看看,有多少个硬骨头。”

……

温凉从乾清宫出来时,难得有些头昏脑涨,只是他没想到他出来时会看到胤禛。

胤禛站在不远处同胤礽说话,彼此间的脸色算不上好看,然而也没有什么难以解决的氛围,只是看起来像是在争吵罢了。然身处在乾清宫前,不论是谁都很是克制自个儿的脾气,没有谁打算在这里闹事。

温凉疑惑的视线落在梁九功身上,梁九功小声地解释了些许内容,温凉很快便了解了此事。

胤禛早太子一步发现温凉出来,他对着胤礽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在胤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便越过了胤礽往前走来。

温凉冲着梁九功淡淡点头,“这几日劳烦梁公公注意万岁爷的身体。”

长时间聚精会神对康熙帝来说已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早前温凉和康熙帝下棋从来不带着争胜心理,对彼此而言也算得上是件简单的事情,然这一次却是不同,是真正的对弈。

连温凉都有些撑不住,更别说是康熙帝了。

梁九功点头。

温凉朝着台阶下等候的胤禛走去,“爷是来看望万岁爷?”

胤禛朝着殿内看了眼,淡声言道,“皇阿玛是不会在这时见我等。”他话语落下,转身看着不远处眼神阴暗的胤礽道,“太子殿下,我等便先回去了。”

胤礽本来是打算和胤禛在东宫商谈,然而两人在还没有走近半晌后就彼此间产生了些许矛盾,便直接驻足。

便是去了东宫也无济于事,正好乾清宫前面的位置宽大,便是有人想偷听也是做不到的,梁九功就眼睁睁看着两位爷在他面前开始谈事。

好在他一句也听不到。

胤礽收敛神色,看似温和地说道,“既然如此,孤便不留了。温先生可别忘了,你还欠我一次。”

胤禛周身气息冰凉,“温先生既然是臣弟的幕僚,他的事自然是臣弟的事情,太子殿下若是有话要说,便直接来寻臣弟便是。”

胤禛说完后,便带着温凉离开乾清宫,胤礽神情越发难看。梁九功心知太子殿下此次的目标应不是乾清宫,便在胤礽还未注意到的时候悄然入了殿内。

胤礽在原地站定半晌,好容易压下怒火后,这才带着人离开这里。

胤禛和温凉一同上了马车,清宫的景致被马车远远抛在后头。

胤禛甫一上车便仔细端详温凉的神采,无奈言道,“先生少有如此折腾自个儿的时候。”温凉原本半阖着眼在休息,闻言睁开眼眸,漆黑的眼珠子认真地看着胤禛。

温凉知道自身的修养能耐,习惯察言观色的梁九功都不定能看得出来那微妙的变化。

“万岁爷输了。”温凉道。

“我看出来了。”胤禛正经地坐着,哪怕马车摇摇晃晃,他的坐姿都很是笔直,“若非如此,先生眼下可不是这般模样。”

温凉有些稀奇,他并没有觉得自身有何问题。

胤禛似乎没有解释的想法,很快便转移了温凉的注意,“皇阿玛此举该是为温凉铺路了。”

温凉漠然道,“并非好事。”

胤禛无奈地摇头,“只是对先生而言罢了,若不如此,将来如何,有谁能够说得准确?”

温凉不语。

胤禛又道,“你的身份不同,将来若是新皇登基,按着眼下这几位可能被皇阿玛列入考虑范围内的阿哥来看,没有一位能够护着你。”

温凉蹙眉,“某便是跟尚家有关,也不至如此。”尚家尚了公主的确是事实,可和顺的度牒并没有更改,最多算得上是皇室旁支,和皇家可没有任何关系。

“眼下皇阿玛对先生的过多关注便足以抹煞了。”胤禛比温凉更清楚这些人的心思。温凉的存在便是某些人心中的刺,康熙帝越发厚爱,温凉在他们心中便被越发痛恨。

温凉是外人,又不是外人,若再没有权势,将来如何的确未可知。

“便是有再多权力又能如何?”温凉的声音在越发昏暗的车厢内响起,不带半点波动,“普天之下莫非皇土,不论是何人成为皇上,便是万岁爷给某留下免死金牌,能让某意外暴毙的方式太多了。”

胤禛不喜欢温凉在描述自身时所采取的方式,那种漠视……近乎是种侮辱。然温凉所言非虚,若是他人登基,连胤禛也是任人鱼肉。

胤禛的指尖不耐地在膝盖上敲打着,手指的主人似乎陷入了某种出神中,昏暗的车厢内看不到彼此的模样,只是这般近的距离,温凉能够听到那一下又一下的敲打声。

温凉安静地闭目走完了整个车程,直到马车停下时的轻微动静后,胤禛似乎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他幽深的眼眸准确地望着温凉的方向,在温凉主动避让请胤禛下车的瞬间,那低低的语句擦过温凉的耳郭,清晰地停留在耳边。

“自不会让先生有事。”

温凉下马车后,望着身前胤禛淡定的神色,只听他言道,“先生不若早些歇息,此事等明日再来商谈。”

温凉抿唇,与胤禛在门口分道,他顺着小径回到自个儿的小院,庭院内灯火通明,铜雀早便把早晨的乱糟糟给收拾干净了。

眼见着先生总算是回来,铜雀心里松了口气,便听到温凉的声音,“铜雀,让小厨房烧些热水。”

铜雀轻声道,“小厨房一直备着,先生是想沐浴?”

温凉慢慢点头,动作有些轻缓。

铜雀立刻便让人把办此事,半晌后,温凉便舒舒服服地浸泡在宽大的木桶内,闭着眼睛在温热的水中休息。

温凉浸泡了两刻钟后才出来,整个人比刚才清醒了些,他本是不打算进食了。然铜雀早便让人准备了饭食,温凉蹙眉也便坐下了,至少他晚膳的确没动。

不到半个时辰后,温凉已然悄悄睡去。

他不喜人守夜,屋内安安静静没有半点动静,唯有那合上的窗户还隐隐被风夹雪所拍打,时不时有些声响。庭院洋洋洒洒的雪愈发大了,从天际落下,天地间似乎只有这从天落下的白色,铺满了景秀山河。

在这雪景中,胤禛站在廊下仰头看着飞扬不竭的雪,伸手接住几粒雪粒,“先生如何了?”

一道暗哑声音传来,“已然睡下。”

胤禛默不作声地把被融化的雪水打湿的左手背到身后,平静地看着屋外的景色,直到张起麟从外头回来,带来了胤禛想要的消息。

夜半时分,大雪覆盖了屋檐,那漫天雪地的优雅景致无人得知,只能隐约听到那水声溅落的声响。

万物寂静,掩盖了些许本不欲为人知晓的声音。

雪是白色的,然雪里,是黑色的。

……

康熙帝把玩着手里的核桃,听到了今日所有的消息,除了在听到胤褆和胤禩撞上时嗤笑了声,而后便没有半点动静。

“东宫如何?”

“听说太子闹了脾气。”梁九功谨慎地回答。

这话的确是总结了今日太子的情况,然对比起实际来说,已经浓缩了很多东西。

康熙帝对胤礽很是了解,闻言只是忍耐地阖上眼,而后才说道,“革去胤禩内务府总管的职务。”

梁九功只是垂下头来,迅速地帮着康熙帝拟旨。

康熙帝看着眼前的圣旨,半晌后亲自取来玉玺,打开红泥。

“两日后你亲自带人去胤禩府上宣布。”康熙帝似是早有打算,把这旨意丢到梁九功后便说道。

梁九功记下此事后,便看着康熙帝站起身来,“朕歇息了。”

梁九功亲自送着康熙帝回寝宫,又忙内忙外地弄好了一切事宜,等到最后康熙帝真正安歇,而守夜的太监也都到位后,梁九功这才有了一种脚踏实地的恐慌感。

他面色镇定地站在此处听着今夜的风声,不知究竟是什么在拍打着耳际。半晌后,梁九功这才意识到是自身的心跳声。

梁九功身为康熙帝的贴身內侍多年,哪怕如今还有个围珠在和他争夺位置,然他始终是康熙帝用得最顺手的棋子,也同样是知道康熙帝心事最深的內侍。

康熙帝的任何举动都是梁九功需要揣度的内容,而近日的举动,以及他怀里揣着的圣旨……梁九功咽了咽口水,倒是有些莫名的畏惧。

一朝天子一朝臣,哪怕梁九功如今权势如此,也不奢望改朝换代后能有什么好的变化。只是这时间还太早了。

……

次日温凉清醒时,比他往日的作息早了很多。

他躺在床榻上看着那屋内暗沉的模样,慢腾腾地起身,而后又换好了昨夜挂在床头的衣裳。屋内的地暖很是舒服,完全体会不到外头那呼呼作响的寒风。

温凉听着外面的风声,掂量了半晌后,还是就着现在的模样出去。

铜雀听见动静从屋内出来时,温凉已经在画廊打了一套拳。外头风雪如此大,温凉也不是不知变通非要在庭院中打拳的人。

铜雀在旁边安静地守着,直到温凉停下动作,内衬被汗水浸湿很是不舒服。铜雀递过来早便备好的热帕子,而后又给温凉准备好了置换的衣服。

等温凉从屋内出来时,外间备好了清粥小菜。

苏培盛像是踩着点一般,在温凉吃完后便来了。温凉起身往屋内走去,“爷醒了?”

苏培盛没说昨夜王爷根本便没有休息,只是笑着说道,“还请先生随奴才来。”

外书房。

屋内暖热的气息顺着打开的窗户而蔓延了少许,温凉入内时,披风上的落雪有些融化,被苏培盛给取走悬挂起来。

“爷。”温凉的视线短暂地在屋内的香炉上停留一瞬,那是提神的香料,味道一般然气息悠远,胤禛很少用。

胤禛正埋首案牍看着些什么,在温凉进来时也只是示意他坐下,等着胤禛终于从桌面抬起头来时,已经是一刻钟后了。

胤禛本想说些什么,然还没有开口时便被温凉的话语所打断,“爷昨夜并未休息。”

胤禛一怔,伸手摸了摸眼帘,“被你看出来了?”

温凉摇头,伸手指了指墙角的香炉,胤禛这才注意到那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便被换过的香料,低声道,“苏培盛那个蠢货。”

清晨的朝会很快便散了,胤禛虽昨夜没有休息,然一夜不睡对他的影响并不大,只是眉眼有些倦怠,不过在回府后便恢复正常。

“爷可是发现了什么?”温凉没有纠结这种事情,胤禛的确年轻,偶尔一次两次并不是什么大事。

胤禛点头,而后又否定的摇头,把刚才看的东西递给温凉,“也并非如此,你看看这上头的消息。”

温凉接过来看了几眼,第一页全部都是人名,而后是些琐碎的数字。温凉不过看了半页便抬头看着胤禛,“这些都是有关户部的官员?”

胤禛道,“绝大部分都是,最后面是皇室的人。”

说是皇室,实则都是些旁支,如今也就是郡王亦或者镇国将军等的位置,不大不小在京城里也算是个人物。

温凉这才又低头把这上头的人名尽数记下来,“这里头有好几位听起来都是富家权贵。”毕竟有几位的子嗣可是京城中闻名遐迩,一掷千金的人物。

胤禛冷笑了声,“借着国库的银子来撒,自然是潇洒了。”

温凉待看完后,才镇定地说道,“难度很大,除开那些有能力抵偿外,小部分完全没有恒产,也曾听说开始破落了。”而这借来的银子也不是能轻易偿还的。

“若非如此,何以皇阿玛明知此事,还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胤禛微蹙眉心,隐约有些不满意。

这种事一旦开了闸门,便如同雪团一般只会越滚越大,直到最后引发雪崩。就算临时遏制,比起最开始便扼住喉咙难得多。

康熙帝这两年的手段越发温和,对江南也好,对京城也好,常带着混稀泥的态度。除开皇位等敏感事情外,再不复当初的豪情。皇帝手段柔和,这也是底下的人敢于作乱的缘由。

温凉安然道,“迎难而上总不是难事。”他的视线在几个敏感人物上带过,他记得这几个不是太子.党的人便是八爷.党的人,再加上其他不愿意偿还的人,联合起来几乎是大半的朝官了。

“皇阿玛昨日和你说了些什么?”胤禛终究还是问起了这个问题。

“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胤禛挑眉,从温凉平淡似水的嗓音听到这句话,怎么都有种奇怪的感觉。

“万岁爷对此事早有所感,一直碍于朝政平和不打算动手,然而伸手的人愈发不知收敛,便是这一次没人挑起此事,万岁爷也是打算发作的。”温凉把手里的名单放到桌面,“连根拔起,自然不是皇上所想要的。震慑百官,才是皇上最终的目的。”

“若以先生来威慑,总是不够的。”胤禛肃穆着脸色言道。

温凉颔首,这的确是最开始他所疑惑的,哪怕他猜测到康熙帝打算把他卷入此事,然温凉又没有天然的威慑力,如何能够做到康熙帝想要的事情。

“不论是谁追查,”温凉此言一出,胤禛神情愈发冷凝,只是没打断温凉的话,“若有任何人违抗,某便是那个有权下令的人。”

温凉握着这份权力。

胤禛冷声道,“皇阿玛打算把你当做刽子手!”

如此念头让胤禛凝眉,温凉性情淡漠,不关朝政,此事对他而言本是不该。

温凉淡定地摇头,“不是如此。”

温凉一点点回忆起在乾清宫的对话,而后淡淡摇头,康熙帝的确是在铺路。

是在为温凉铺路。

他仔细地把乾清宫的事情告诉了胤禛,认真地看着胤禛言道,“万岁爷此前只是在诱导某,此番又提出这般念想,某不知是否皇上看出了什么。”

康熙帝并非要让温凉成为那个真正执行的人,这对温凉也不是什么好主意。他要的是温凉拥有这个权力。他可以不使用,但不是没有。

胤禛才是真正做事的人。

“皇阿玛只是看透了某些东西。”胤禛镇静地说道。

相比较温凉,胤禛更加知道康熙帝的念想,如果他知道了胤禛对温凉的想法,此刻定然不是这个念头,哪怕他再如何宠爱温凉,都会把温凉送走。

温凉在胤禛身边多年,康熙帝以为此二人关系良好,互为兄弟。温凉愿为胤禛涉水,胤禛也当愿为温凉做些让步。

因而才有了今天这番谋算,既是整顿了朝廷威严,又塑造了温凉地位。此为一石二鸟之策。

“万岁爷这是拿捏住了我等。”温凉道。

从最开始召温凉入宫,到引温凉入局对赌,以及今日花了大半的时间与温凉对弈,这仅仅只是做了一个局。

以温凉的关切作为伊始,以胤禛的重视作为结局。姜还是老的辣。

康熙四十七年初,康熙帝着胤禛彻查户部库银一事,亲授温凉先斩后奏之御用佩刀,协助胤禛一同行事。

此事一出,顿时石破天惊,惹来朝臣非议。

次日,康熙帝又下旨授温凉官爵,起先设太常寺少卿,后又任内务府副总管。

此前内务府大臣本是胤禩,然在康熙四十六年末被康熙帝所夺,授予胤禛接任。温凉任内务府副总管,在外人看来不过是一个噱头。

重点仍在康熙帝授予温凉的那份权势上,帝王甚至饶有趣味地下令,圣旨现在便在雍亲王府摆着。

温凉虽同时兼任太常寺少卿和内务府副总管,然这两个都相当于虚职。太常寺少卿或许还需要温凉每日点卯,内务府副总管无定职,康熙帝又没有特地指明负责的部分,这让温凉的事情也没有多起来。

康熙帝又特地免去了温凉每日的早朝,这也让温凉免于被朝臣当成猴子观赏。

康熙四十七年不是一个好年,不管是对文武大臣还是胤禛来说,的确愈发地艰难起来。自打雍亲王开始负责户部事宜后,文武百官这才体会到雍亲王的铁面无私,哪怕是雍亲王自个儿的人,若是撞到他手里,也照样是追查不误。

这便让朝臣叫苦连天,哀嚎不止。

温凉便是在这个时候彻底进入了朝臣的视野中来。

康熙帝这两年来越发地宠爱一个普通人,而此人又正好是雍亲王府内的幕僚,如今万岁爷竟然又把御用佩刀赐予温凉,命其协助雍亲王行事,这无疑惹来朝臣的诧异不满。

然康熙帝在此事尚力排众议,完全无视了所有人意见,强行让此事通过,并在康熙四十七年得到了不少抱怨奏折,这般奏折在胤禛越发高压的手段下出现得更多了,哪怕是其他的阿哥也有意无意地对此事表示不满,只是万岁爷一直没有表态。

隆科多等人也纷纷有所表态,然这一批被康熙帝所重视的人在与康熙帝详谈后,便一个个安静下来,再没有继续跳动表态。底下的人不知缘由,又不能从他们口中得知一二,自然还有依旧不满者。

温凉出入的马车皆是雍亲王府的座驾,又因为雍亲王对温凉的关切信重,这来往路途上都有着侍卫防守,要寻出温凉身份异常明了。

马蹄声哒哒,温凉刚从太常寺回来,太常寺卿是个和蔼的老头,对温凉的身份来意并没有任何的刺探,不知是康熙帝早便言明还是此人性情如此,温凉来往半年并没有感受到什么不同。

这半年来,朝臣对雍亲王是既恼又怒,既惧又怕,无论身份如何,只要与此事有关便绝不姑息,不知道究竟挡了多少人的财路。温凉此人起先由于康熙帝的重视而无人敢去动摇什么,然财帛动人心,欲.望无止境。就在沉静了半年,温凉的声名也渐渐沉淀下来时,有人在官道挡住了温凉。

“先生,有人拦了马车。”这是绿意的声音。

康熙帝的手段让温凉无法在此事未尽前离京,温凉离开江南甚久,便是绿意一直留在江南维持运转也没有多大的用处,因而在年关时节绿意便带着温良回京了。

绿意随同温凉出入,平素只是在马车等候,跪坐在车帘附近。马车稍有异动,绿意便微微撩开帘子看了眼,顿时凝眉。

这里刚出太常寺不久,周围皆是官衙,拦住马车的人看不出模样,然身上的官服却是正四品,这等人在京城算不得显眼,也不是普通人了。

车夫勒住缰绳,自有随同的侍卫前去问话,温凉半阖着眼,心知康熙帝在等的契机到了。

康熙不会无缘无故地给予御用佩刀,也不可能平白无故让温凉拥有现在先斩后奏的权势,不过是落在今日这事端上罢了。

温凉听着马车外愈发严重的争吵声,以及推搡的动静,伸手撩开了车帘,果不其然,马车外围着的人可真不少。

里三层外三层,可真是热闹。不论是哪方势力,想必都在今日等着看雍亲王府的笑话。

雍亲王催缴库银,逼得官员拦王府马车哭嚎,若是再加上某几个官员上吊自刎,那便真是绝妙的事情了。

温凉淡声道,“身份确定了吗?”

“刑部给事中刘元忠,欠户部库银三万两白银,归还三千两,欠两万七千两白银。”绿意声音清脆,丝毫不加掩饰,含着莫名韵味压住了外面的喧闹声,围着的人大多都听得清清楚楚。

被人搀扶着站在马车前的刘元忠顿时脸色煞白,原本便苍白的脸色越发难看。这种遮羞布被人瞬间扯下的感觉,着实难堪。

温凉把横着摆放在膝盖上的佩刀握在手中,这御用佩刀自从康熙帝赐予温凉后,便每日都随同温凉进出,没有一日例外。

在这短暂的雅雀无声中,温凉从马车内踱步而出,落地而立。背在身后的手紧握着佩刀,清隽青年眼神淡漠,面无表情。

刘元忠半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青年,此人便是他们需要对付的人,不过是个毛头小儿,便是有着那所谓的钦赐佩刀又能如何?万岁爷手段疲软,谅此人也不敢真的砍杀他,只消惹起众怒,便算成事了。

念头思及此处,刘元忠顿时又捶胸顿足,洋洋洒洒地描述着己身的难处及雍亲王的催逼,又言说万岁爷心软慈悲,自是不会坐视他们如此凄凉,惹得围观者议论纷纷。

围观者中,有蓄意而来,也有无意围观,大多数皆是官员,被刘元忠痛哭流涕的举动所扰,一时也深以为然,更是感同身受,恐下一个被清算的人便是自个儿。

刘元忠心中得意,这一出虽然豁出去颜面,可若是能阻止雍亲王那肆意妄为的举动,于他而言便是莫大的好事,更别说后头还有无尽的好处在等着他享用。

耳边议论声渐浓,似是要淹没那长身而立的青年,便是他看起来再如何冷静,此时局面难以扭转,看他如何处置。

“刘元忠。”

淡若冰霜的嗓音响起,顿时吸引住众人的眼球,纷纷注意到那袖手而立的青年。

“欠国库两万七千两白银,既无法偿还,按大清律例,从坐赃罪。五百两罪止,仗一百,徙三年。若你认罪,即可便压往府衙等候流放处决。”

温凉清冷的话语刚落下,刘元忠如同重锤击头,耳边嗡嗡,他挣脱开家奴的手,厉声道,“我并无犯罪,你也无权处置我!”

“本非入己之赃,而坐以论之,故曰坐赃罪。某乃万岁爷亲令,有先斩后奏之权。”

温凉漠然道。

“来人。”

“在!”

雍亲王府的侍卫顿时出列,寒光闪闪的兵刃令围观者纷纷恐惧推开。

“带走,送入府衙。”

刘元忠被堵住嘴压下,整条官道一时寂静无声。

作者有话要说:  九千更新get√

其实就是康熙耍了心眼,他不可能给儿子先斩后奏的权限,这能做的事情太多,但温凉不同。他有能力但没实质的身份,刚好能够互补下,顺带一石二鸟。应该……还好理解_(:3∠)_,看着评论有点心虚呜

文中律法皆是引用,并非独创,可能有些许不到之处

爱你们mua,早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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