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开软门帘，乔良从食堂懒散闲逸地踱出来，漫无目的的视线随意一扫，手悠悠然又原路返回揣进裤袋里。

落后几步的人，脸上还挂着吃饱喝足后……撑得慌的表情，几步追上，手自觉地搭乔良肩上，目光向四下探去，他问：“去哪儿？”

乔良心不在焉地望向一边，懒得动手，只微微张嘴提醒：“拿开你的爪子。”

霍朗听而不闻，向着迎面走来的长腿妹子吹了声口哨，眉尾眼角张扬得飞起，像个中二病少年。等美女擦肩而过，他转头饶有兴致地问：“你说，刚才那妹子是在看我还是看你？”

乔良不咸不淡地送他两字：“无语。”

是挺无语的，霍朗点头：“这不是吃饱了撑得慌嘛！”

乔良不搭理他，他也见怪不怪，谁叫两人是土生土长起来的难兄难弟，想想小时候没少厮混在一起做些找打挨骂的蠢事儿。

他将手从乔良肩上拿下来，枕在后脑勺，悠哉乐哉地八卦起来：“听乔姐说，你前天被一个师姐表白了？”

乔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八婆。”

霍朗：“实话实说，乔姐整天扎在实验室都能知道这事儿，那多半是在实验室告白的。”

“之前上学有我给你顶着，情书雪花片似的往我头上砸，现在没我了，是不是特别烦，特别头大，特别想我……”

乔良像在听又像没听，眯起眼睛抬头晃了晃天上的太阳，无精打采地打起哈欠来，勾出满眼的细碎泪花在眼皮子底下闪烁个不停。

“……你说你长了这么一张难得的脸，不去辣手摧花真是可惜了。”霍朗嘴里说着烂话，还不怕死地往前凑，打量嘴里说的那张难得的脸。

要说难得，霍朗不仅有正儿八经的帅哥颜，还更具魅惑众生的人格力。人民群众里的交际草，女孩心目中的有情郎，家长嘴里的优秀生。长达三天的报名还没结束，风景园林学院就不知道从哪儿流传出这么一句话，“哪边风景独好，请挪步于园林看那霍郎笑。”

他就是那名副其实的独好风景。

但自古以来，人在公众场合与私交里的行迹或多或少都有些不为人知的出入。

而放在霍朗这里又何止是有些。

就像现在，“啪”的一声，他的脑袋被重重地打了下去。乔良收回手，不着边际的目光转向他：“你今天有病吧你，嘴碎得跟你妈似的。”

“不是我有病，是你不解风情。”顾及形象，霍朗理了理发型，不满道，“你不知道男孩子的头女孩子的腰摸不得吗？”

“你怕是对摸和打有什么误解吧？”乔良白他一眼。

霍朗刚想侧漏一点自己的脾气，注意力就被前方的骚动吸引了过去。

远远望去，不知哪个学院的迎新站点前围了一堆或探头探脑或交头接耳看热闹的人。隐约能听到有人在骂架，闹得还挺厉害，似乎还很凶残。

乔良微不可见地皱起眉头，却又很快抚平。被勾起好奇心的霍朗一边嘀咕着，“出什么事儿呢？”一边伸手拦住一个刚从那边过来的同学：“哎，师兄，那边怎么回事儿啊？这么热闹！”

四眼仔扶扶眼镜框：“害，药学院有个迎新志愿者，偷了新生家长的钱包，被发现了。”

不知道是因为霍朗长了一副看了就想跟他搭话的脸，还是因为不嫌事大，与那人同行的哥们儿也跟着凑嘴：“那个志愿者好像也是个新生，长得挺漂亮的，可惜……”

可惜后面的话，乔良没有听见。短暂的停步后他就转了个方向，打算绕过那是非之地。

霍朗笑着又扯了几句才去追他。

“哎，你去哪儿？”

“回去。”

霍朗嘴溜地“靠”一声，真想翻白眼给他。

“知道你不爱凑热闹，但也不用急着回去吧！离上课时间还早着了。”几步赶上，他调侃道，“这么好的天气，你就不想来个邂逅相遇？”

“邂逅你妹啊！”

乔良像是烦了他，跨出去的步子都大了好长一截，谁知道话音刚落那边就出事儿了。听那动静，像是有人动起了手。接着就听有人尖着嗓子大喊了一声，含糊不清的，也不知道喊的是什么。

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霍朗还是好奇地回头远目，然后他就看见一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背影风一样从眼前闪过，猛地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回头看了看已经空了的身边，又转过头望了望那急速远去的背影，下意识抬头，没变天啊？！

—

文意玩儿命地向前奔跑，额头上挂着豆大的汗珠，急促的呼吸引起胸痛，干涩的喉咙像被沙漠的太阳暴晒过一样，火辣辣的皲裂的痛。痛得好想流眼泪，可两只眼睛偏偏干枯得就像被资本家压榨过似的流不出一滴……

想停下来却怎么也控制不住那双脚，就好像她偷穿了安徒生童话故事里的红舞鞋，只要那颗小肉球还在她胸腔偏左的位置里“扑通扑通”地跳，她就只剩下无休无止的奔跑。

而四周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见，跟PS加了光晕效果一样，连白色的光芒都显得柔和不刺眼。

文意浑浑噩噩地跑着。纵然意识很混沌，可那胸口的痛，喉咙的痛偏偏跟暴露在上万兆的瓦斯灯泡下一样清晰无比，让她抓狂的难受啊……

“霍”的一声，文意在医务室的床位上来了个潜力无限的仰卧起坐，干脆利落得潇洒漂亮。要是舍去那大口吸气大口呼气的后续就更完美了。

原来是一场梦。

胡琴立马凑过来：“感觉怎么样？”

文意虚捂着半边脸，泪眼婆娑很实诚地开口：“疼……”

怎么胸不痛，喉咙不痛，脸却这么痛呢？

一股武火瞬间直冲笑笑脑门，她气急败坏地跳脚起来：“那个蛮不讲理的老阿姨，诬陷扎心就算了，竟然还动手打人，简直欺人太甚。”末了还不忘添一句大话，“谁家里还没几个钱啊！”

胡琴挪开文意的手，凑近瞧了瞧那肿得跟得了荨麻疹一样的脸：“消了一些肿，老师说没其他大问题，明天再热敷一下，应该很快就能好。”

看来红肿热痛的半边脸，近期是见不得光了。

文意眨了眨泛着泪光的眼，拿询问的目光看她。

胡琴明白她的意思，半是安慰半是豁达地说：“我没事儿，学校和警方已经在处理了，反正身正不怕影子斜。”

笑笑在一旁卖力地点头附和：“就是就是。”

胡琴换了一副另眼相看的表情，继续说：“没看出来你这妞儿这么有魄力，一声不吭就拨了110，有能耐啊你！”

胡琴从自己包里意外地掏出个钱包，拿在手上正兀自纳闷儿，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一个字，就被匆匆赶回来的钱包主人逮了个正着。然后事情就演变成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胡搅蛮缠。

这件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再大也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管是当事人还是学校，都没想过要闹大到牵扯警方的地步。

而那个风风火火赶来，从站在众目睽睽之下就一言不发的女孩，在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一手握住身旁红了眼眶而腰板依然挺得笔直的胡琴，一手从兜里掏出手机，不由分说的按了个110，那样子就像在打10086查询业务话费一样。

后来胡琴每每回忆起她打电话时的模样，怎么想都觉得她丫就是太随意太草率太不当警察叔叔是一回事儿了……

文意本来想笑，可一扯嘴，就痛得眼泪花花，索性呆滞着一张脸，不动嘴只动舌头，一字一顿却也一样含糊不清：

“法治社会讲究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