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奥雷里奥只休息了两个小时，就从床上爬了起来。这时太阳刚升起不久，晨光正从东方撒下来。

疲惫的不只有奥雷里奥一人，他和三位同伴奔波了一夜；米尔诺城中的士兵，和城外的萨菲尼亚人，也各奋战了整夜。

但是两方士兵面临的状况却完全不同。萨菲尼亚人可以回到帐篷里休息，自有盟友来顶替；而米尔诺城中的士兵，不得不拖着他们疲累的身躯，再迎接更猛烈的攻势。而到了白天，攻城的火力会更加凶猛和精准。

奥雷里奥哈欠连天。他只能从凉水里鞠起一把拍在脸上，靠着这种办法让自己不至于打瞌睡。他终于令自己恢复了清醒，便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卡里克男爵的身边。卡里克正手握着望远镜，观望着城墙上的状况。奥雷里奥问道：“爵士，怎么样？”

卡里克向他行礼，随后说道：“马尔加诺阁下，敌人现在很疲倦，大半士兵都在城墙上打瞌睡。”

“很好。”奥雷里奥点点头，“这也许就是幻术的负面效果。”

“是啊！”卡里克笑着回复，“我平常都睡得很死，沾到枕头马上就会睡着。但是要是有几十门大炮指着我，那我可不敢睡觉。他们不怕，睡得很踏实，我们是不是应该利用这个机会？”

“当……当然。”奥雷里奥说着，脑内传来阵眩晕感，“我也是太困了。”

“阁下，这里就交给我吧。”卡里克说道，“你可以回去休息。”

“这可不行。”奥雷里奥摇头，“你们奋战的时候，我不能睡大觉。”

卡里克是个老实的男人，是个中规中矩的指挥官，向来特别稳健。他这种性格，正适合辅佐别人。上级下达的命令，他总是能很好地执行，但要他自己拿主意就有些勉强。奥雷里奥知道他不擅长于应变，不敢把军队全权交给他。实际上科尔内将军也这么叮嘱过。

奥雷里奥又补充道：“我要跟着过去，但不会在最前线。大多数的情况还是要指望你，没有要紧的事情，就由你拿主意吧。”

“是。”卡里克点头。他也清楚自己的能力，知道自己不具有独立统领全军的能力，有奥雷里奥坐镇，令他能够安心。他并不会嫉妒和鄙视年轻人。

两人骑上随从牵来的马匹，与炮兵一同前进，来到距米尔诺堡垒南方两哩的地方，便停驻下来。这里有萨菲尼亚人布置的阵线，处在敌人火炮的射程之外。他们在攻城的间歇，就会后退到此处。

“我真的不喜欢这种攻城策略。”奥雷里奥心想，“不过我们人手不够，物资也没凑齐。只能先这样了。”

他随后测了风向，知道现在正刮着西风。双方南北对峙，风向对两方非常公平。他又事先了解过，敌人城墙上的大炮，多数是十二磅的，作为城防用的火炮，威力和射程都有些欠缺。

而奥雷里奥可以运用的大炮，包括他属下的，和萨菲尼亚人的，共有四十门。这四十门火炮当中，一半是十二磅的，十多门十八磅的，另有四门曾是桨帆船上的重炮——它们可以发射五十磅的巨大铅弹。

这些五十磅炮非常笨重，每门的重量都在五千磅左右。它们离开了船甲板以后，就极其难以搬运。但它们的威力和射程，都和重量相称。

奥雷里奥下令，让士兵们将所有大炮架设。四门五十磅的重炮处在当中，以较小的装药量和低射角，向城墙上开火；其余射程较短的轻炮，被布置在两翼，用于掩护重炮。如果敌人出城应战，小口径的火炮从两侧开火，可以有效杀伤人员，迫使守军缩回城里。

不过，他对敌人迎击的担忧纯属多余。五十磅的铅弹不时砸到城墙上，甚至不能激起敌人的危机感。炮弹砸在士兵头上，打得他脑浆迸裂，附近的战友却还呼呼大睡，随后也被跳弹夺取性命。

奥雷里奥透过望远镜看到这样的情景，一时不知道该作何感想，但实在是笑不出来。

他今天的打算，并不是杀伤很多敌人，因为少数几门重炮，即使火力全开，效率也相当低下。他本打算用炮击扰乱敌人，令他们更加疲惫，来为下一步行动做准备。但敌人身中幻术无所畏惧，炮弹不砸在他们身上，否则谁也别想阻碍他们打瞌睡。

奥雷里奥叹了口气，心想：“看来人会被惊醒，也是因为恐惧。我大概是古往今来第一个面对这种场面的人了。不论这一仗胜败，我回去都要写部书。不知道以后摆在书店里，会是什么分类的。荒诞文学还是军事纪实？”

“阁下，”卡里克问道，“如果我们和他们硬碰硬的话……会不会损失惨重？”

“毫无疑问。”奥雷里奥答道，“攻城战不讲究技巧，就只能人命来填。我们攻打这里，是为了避免瘟疫造成人员损失。如果在这里折损几百上千人，得不偿失。”

“我们该怎么办？”

“等吧。我已经派人出去，到附近的市镇上，让他们把能见到的所有麻袋、柳条筐之类的容器，都买回来。还有一批去买木柴的。”

“您这是打算做什么？”

“硬碰硬。”奥雷里奥答道，“讲究技巧的硬碰硬。”

“我不懂。”卡里克说道。

“具体的情况，等那些东西带回来时，我再细讲。”奥雷里奥说道。“你要是好奇，不如自己看看……如果你懂卡塔利斯文。这是关于攻城的专著。”

“好，我会读的。”

“那就这样吧。”奥雷里奥说道，“我去休息一会，有什么情况就来叫我。如果买筐的人回来了，也记得叫我。”说完之后，他便退到后面的帐篷中。他躺倒在地铺上，只觉得眼皮沉重，想要入睡却有些困难。

他隐约地担忧，自己是否有能力赢下这场攻城战。他在卡里克和士兵面前表现得充满自信，到了独处的时候才开始忧虑。

比起之前几次，他要负责指挥的士兵又增多，面临的情况也更加复杂。他对攻城战的理解，完全是从刚刚交给卡里克的那部书上获得。他只是在离开拉比斯之后，在路上读了一遍而已。“最主要的，前人的经验，是不是在这种情况下适用。”

但他还是敌不过疲惫，在地铺上辗转反侧半个小时，终于沉沉地睡去。他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他之前派出去的，备办物资的士兵们，正赶着满载的马车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