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洛莉娅牵着米拉的手，刚与其余人道别，才走出十几步，奥雷里奥就追了上来。

“怎么了？”

“你利贝拉语说得不好，很难和店主沟通。”奥雷里奥答道，“而且她……”他望向米拉。“……也只能理解利贝拉语。”

“所以你要跟来？”歌洛莉娅问道。

“对，也避免你们被奸商骗了。”

歌洛莉娅微微噘嘴，似乎有些不情愿，但最终还是轻轻地点头，说了句“好吧！”

“去找住处的事，我交给他们了。主要是肥皂负责，她很精明，不用担心。”

随后，三人一同离开港口，没走多远就又回到了闹市区。虽说是闹市区，但其实并不十分繁忙。街上的行人稀稀拉拉，大多在漫无目的地行走；街道两旁的摊位和店铺，也几乎无人光顾。摊主们坐在摊位后面，大多以手托腮或是哈欠连天，在温和的午后阳光下昏昏欲睡。

歌洛莉娅攥紧了米拉的手，生怕她挣开走失。见米拉很听话，没有试着反抗，这才放心地四下观望。见了店主们的神态，她叹了口气，说道：“他们还真慵懒。”

“他们可有慵懒的资格。”奥雷里奥说道。

“慵懒的资格？”

“论及环境，利贝拉可是得天独厚。我读过一部书，作者是利贝拉人，那是他游历诺瓦、埃克雷西亚等国的游记。他很自豪地说，诺瓦人的一顿盛宴，也不比利贝拉人日常的吃食。”

“有这么夸张吗？”

“未必没有夸大的成分，但是我们也看到了。”奥雷里奥说着，望向街边的一家面包房。上午烤出来的面包，还积存在橱柜里没有卖完，可现在烟囱里仍在冒出炊烟，另一批面包又进了炉子，想必不久之后就会散出香气。

面包房门前摆着价目表，标明了面包的价格，上午出炉的就要比新的便宜三分之二。因此有些穿着粗布外衣的穷苦人，正在排队买陈面包。而即使是新出炉的，只要几个铜板就能买走一长条。

“塞伦西亚元老院强制规定的价格，比起这里新出炉的还要高一倍多。”奥雷里奥继续说道，“不排除这里面包有什么特别的加料，但这个价格确实低到无法想象。面包便宜，其他的食品也自然会便宜。”

“好像是……但这是为什么？”

奥雷里奥说道：“我好像说反了。应该是其他食品便宜，所以面包更便宜。如果除了面包，什么东西都吃不起，那么你就只会去买面包来吃。需要的面包多了，面包价格就会上升。利贝拉物产丰盈，绝不只在于小麦产量大。反观塞伦西亚……我国一直都在与贫瘠的土地斗争，除了盐和鱼几乎什么都没有的情况，持续了数百年。”

“是啊，艾雷加产的小麦现在能够自给，但能输送到塞伦西亚城里的就很少了。这是听我父亲说的。”

“所以我们必须勤劳才能度日。”奥雷里奥说道，“如果不想每天都只能吃腌鱼，就必须比别国的人付出十倍的辛劳。所以看到他们懒惰，不该鄙视他们，反倒应该羡慕。”

“说得也是！”歌洛莉娅说罢，被路边的某家店铺吸引。“我要去那看看！”她牵着米拉的手，一路小跑进去。等奥雷里奥反应过来，她已经身在店铺里。他摇了摇头，仰头望了眼招牌，心想：“化妆品？”他感到不解，也只能跟进去。

他拉开商店的木门，就感到某种复杂的香气，迎面扑了过来。那是不知多少种香料混合的味道，闻起来其实一点也不让人愉快。他怕这种味道沾染全身，并不愿意进去，但考虑到歌洛莉娅语言不通，他其实没有别的选择。

此时，这家商店的主人，一个高瘦的、长着大鼻子的中年男人，正站在歌洛莉娅身旁，向她殷勤地介绍着某种产品——他会说塞伦西亚语。奥雷里奥细想之下，觉得这并不奇怪。这些化妆品，多半是塞伦西亚生产，或是转运而来，店主多半与塞伦西亚人常有来往。

奥雷里奥走近了才发现，那是种白色的粉末，大概是涂在脸上的铅粉。歌洛莉娅见他跟上来，在手上稍稍涂了些，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我又不懂。你喜欢就自己买。”

店主望了奥雷里奥一眼，见他穿着打扮得像是很阔绰，又转而向他油嘴滑舌地恭维：“尊夫人保养得真好！看起来年轻又漂亮。”

奥雷里奥一愣，随即心想：“他这是产生了什么误解！因为……米拉头发也是黑的，就以为她是我的孩子？”

歌洛莉娅脸变得通红，连连摆手说道：“不是，不是……”她紧张得语无伦次，根本没法解释清楚。

店主又一次恭维：“您不必谦虚。”他的嘴巴很是灵巧，能把人说得飘飘然。等到歌洛莉娅反应过来时，已经到了商店外，手中的小袋子里，多了好几样化妆品，包括铅粉、口红、眼线墨和不止一瓶香水。为这几件东西，她失去了十几个金币。

“我在怀疑，你是不是真的用得上这些。”奥雷里奥叹了口气。

“我也……怀疑。”歌洛莉娅说道，“那个人把我说得昏头了！”

“你才发现？”

“你怎么不提醒我？”

“我可不想被人当成是吝啬鬼。”奥雷里奥答道，“不愿意给‘夫人’买东西的抠门‘丈夫’。我很不理解，我长得很老？像是一个有十几岁孩子的人？”

歌洛莉娅本来脸上又开始发烫，听了他的问题反倒笑了起来，说道：“你很在意自己外表看上去老不老？”

“并不。”

“要我说，说你二十岁到六十岁，都没什么问题。因为你总是……”歌洛莉娅敛起笑容，模仿了奥雷里奥板着脸的表情。“这样显得很老成。”

“那我应该感谢那个店主，没把你也当成我的女儿？”

“我要叫你声‘爸爸’，店主人就会这么以为了。”

这一次，奥雷里奥没再回话，反倒停下脚步，回头向后方张望，同时紧锁着眉头。

“怎么了？”歌洛莉娅也回过头，却并未发现什么可疑的迹象。他们的身后，只有几个摇晃地走着的路人，正背对着他们越走越远。

“不知道，可能只是直觉。直觉不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