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瓦伦蒂诺抬起左手，伸出一个指头，点数着建筑外墙上的窗口。诸如某人所在的实验室，究竟在建筑的哪个部位，他不太擅长于判断和记忆，非要通过计数窗口，才能够知道。而他的朋友奥雷里奥，偏偏又是个喜欢卖关子的人。

“希望别是我的实验室！”他心想，越数越是揪心。“好像就是？”

他正全神贯注地数着，差点就要点到浓烟滚滚的窗户时，后背却被人狠狠一撞。他反应不及，直向前扑倒。奥雷里奥伸手一拦，将他扶了起来。

“谢了……”他的感谢才说到一半，却只见奥雷里奥的背影。他的朋友刚帮助他站稳，便直冲出去，现在已到了五步之外。奥雷里奥按住前面某个人的肩膀，那人也在奔跑，被捉住后才停下。

瓦伦蒂诺认识那人，那人一头棕色的卷发，乱蓬蓬的，看起来有几分邋遢。“萨缪尔？”瓦伦蒂诺低声自语着，往前走了几步。离那两人近了，他才从嘈杂中，听见那两人的对话。

“别冲动，萨缪尔。”奥雷里奥劝阻道。萨缪尔正试图挣开他的左手，但他的手臂健壮有力。萨缪尔扳开他第二根指头，第一根却又重新落下。

“我得去救火！”萨缪尔又大喊。

“我知道那是你的实验室！但谁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奥雷里奥话尚未说完，那冒着黑烟的窗口里，又透出颜色诡异的光芒，起初是青白色，随即是红色和绿色，三种颜色的光芒飞快地交替闪烁。奥雷里奥远在花园里，相隔上百呎远，仍觉得光芒刺眼。他合上眼睛、低着头，竭力地大吼：“后退！后退！”

极少人听见他的呼喊，萨缪尔需要他拖拽着才后退，瓦伦蒂诺是唯一一个自觉后撤的。余下的围观者，几乎全无反应。

他们才退出三步，期间闪光的颜色变化，循环重复了五六次，随即第二轮爆炸发生。这一回的爆炸，比前一次更加剧烈。受损的不再仅仅是玻璃，实验室的外墙都被震得破碎。爆炸的气浪推动下，碎石屑四散飞出，大半如咒语般洒在人群中。

奥雷里奥等两人及时后退，只被较细小的石块砸中，仅受了皮外伤。他抹了抹脸颊，手掌感觉到温热，一边用法术治愈了脸上的伤口，一边望着前方的地面。地上躺了十几人，全在地上呻吟不止，较大的石块将他们砸得头破血流。幸好无人靠得更近——此时断壁的主体才刚刚坠落，落在花圃当中，泥浆溅到十数步之外。谁若是被它击中，非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场。

“我的天！”瓦伦蒂诺叹道，“你们这是做了什么实验？”他仰头望向爆炸的实验室。那房间的外墙已全部脱落，但室内的情况仍看不清楚，烟雾比刚才更浓密和乌黑。

萨缪尔不答，只是低声说道：“薇薇安娜还在里面……实验就是她做的。”

“等等！”瓦伦蒂诺一惊。他腿脚的反应先于头脑，竟冲向那栋大楼。他奔跑也算不上迅速，奥雷里奥只两三步便跟了上去，将他一把扯了回来，劈头盖脸地骂道：“你疯了！你是不要命了吗？”

瓦伦蒂诺被这么一骂，才恍然大悟。他双腿一软，差点就跪倒在地上，但又奥雷里奥紧拽着他的胳膊。“我……我也不知道……我们怎么办？”

奥雷里奥应道：“能怎么办？刚才那次爆炸之后，还有多大的希望？”

听见他的话，瓦伦蒂诺背过身去，浑身上下都在颤抖；萨缪尔则无可奈何地顿足。

“我明白。”奥雷里奥低声说道，“但……我们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瓦伦蒂诺重复道。同一个词语，他重复了四五遍，语气愈来愈哀痛，最后竟带上了哭腔。

过不多久，学院的卫队赶来。他们封锁了建筑附近，并将人群屏退。无关人等暂且远离，而瓦伦蒂诺等几位医生，及少数自愿的青年，留在现场搭救伤者。奥雷里奥就在志愿者之列。

之后的十多分钟里，数十个幸存者，也逐一从楼内逃出。他们是叙述说有部分伤者，陷入了昏迷状态，亟待救援。

但卫队却逡巡不前。他们到达现场以来，楼内又发生四五次小规模爆炸，爆炸的源头仍不时闪着诡异的光。因此，进入大楼内救援的计划，只得一再推迟。

多数伤者只是受了皮外伤，在场的几位医生、炼金术士等，飞快地处理了他们的伤口。瓦伦蒂诺忙碌过后，摸出手帕擦了擦汗，才刚一闲下来，就发出声长叹，低声念着朋友的名字：“薇薇安娜。”他刚才问过伤者，有没有见到那个红头发的小姑娘，但伤员们一一摇头。“只怕她尸骨无存。”他想着，瘫坐在地上，样子比伤者还要憔悴。

他正垂着头，却听见远处声嘶力竭的大喝：“你们到底在等什么！”声音的主人迅速接近，第二句话——“一群懦夫！”——响起时，已在他的身边。

瓦伦蒂诺只觉得鼓膜在震颤，慌忙地掩住双耳，仰头见到一个青年的背影。那青年留着黑色长发、肤色稍深，正是他的另一位朋友，卢西亚诺。

见卢西亚诺飞奔向大楼，瓦伦蒂诺与奥雷里奥对望，两人都不知该抱着怎样的心情。

“他也疯了！”奥雷里奥大骂，拔腿便要追上去。可卢西亚诺跑得飞快，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眼见两人间的距离越拉越大，奥雷里奥自知无望，便停下了脚步，叫道：“卢西亚诺！给我回来！别急着去送死！”

见朋友全无反应，他只得期盼卫士们，将卢西亚诺拦下。可事与愿违，卢西亚诺一撞之下，竟将三个卫士掀翻。一旁的四五个卫士，立即转过身追逐，但他们跑得远不及奥雷里奥快，更不可能追上卢西亚诺。他们只是更能坚持，非要把这个发疯的青年捉回来不可。

他们穷追不舍，可第三次大爆炸发生了。这次爆炸，比之前更为剧烈。气浪从大门冲出，将追逐的卫兵们掀翻在地。他们再爬起来时，已不见卢西亚诺的背影。

卫队长一声捶着大腿，怒骂：“该死！巴杜尔爵士……他可是那位先生的继承人，还是个大好青年……我这该怎么交差！”

在稍远处，瓦伦蒂诺抹着眼泪。奥雷里奥背过身去，两条眉毛拧作一团。“疯子！疯子！”他痛骂不止。“我没见过这样嫌命长的人！蠢蛋！我……”他剧烈地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