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我真希望能夠好好睡上一覺，但只要我閉上眼睛，我就會來到那片陰暗的森林中，總是不斷的奔馳。

所以，我嘗試吃了第三顆安眠藥，而且這一次很快地奏效了，我強烈感覺到睡意正慢慢延至我的腦神經，這種以急速方式讓你不得不入睡的方式，讓我有種莫名的快感。

「我的天啊！」房門被打開，衝進來的是我媽，她驚恐地搶過我手中的藥看著。

我一手撐著額頭，盡可能保持意識地說：「不要緊的，不是毒藥。」

「吃了幾顆了？」

「第三顆而已，因為……睡不著。」我語氣極虛，斷續不成章的回覆。

「天啊！」媽一聲驚呼衝到我面前，她用一根手指伸進了我的嘴裡，那一瞬間，我覺得胃液翻騰而起，以至於讓我不停止的乾嘔狀態，見我仍吐不出什麼，媽緊張地拍著我的背，直到見到由我嘴巴吐出的液態狀。

「媽，拜託！別這樣！」我甩開了她的手，失聲尖叫。只見，媽氣喘吁吁倒在一旁，並傳來她哽咽的聲音，我低頭看著她，輕喚：「媽，妳幹嘛？」

「壞丫頭，妳非得這樣過日子嗎？」媽大吼。

「媽……」

「我可告訴妳，如果妳敢以這種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我老命一條，也沒什麼好怕的，知道嗎？」

「我沒有要自殺，是妳誤會了。」我說，且直視著母親。

「但妳—」

「我沒有那樣的想法，這只是…天大的誤會，」我結結巴巴的解釋著，邊想著該以何種方式解釋才能讓她理解我的行為。「我說過我失眠，只是吃顆藥好讓自己能安穩點睡著，就這麼簡單。」

媽不相信，猜疑的看著我，「妳別想騙我，老實說，我認為妳應該要告知子漢這件事，如果妳這麼想念他……」

「媽——拜託！」我拉高分貝打斷媽的提議。

「孩子，妳又何苦獨自承受，就算偶爾表現脆弱一面，也是無傷大雅的。」

「我可以自己面對所有的一切，當我和他情斷緣結那一刻開始，我的世界裡就不在有個他。」

「妳這丫頭怎麼就—」

「媽，我知道妳擔心什麼！」我打斷她的話。「假如妳能再多給我一些時間，安靜的等待，我會恢復的。」

房間籠罩在一片死寂的哀傷中，我和媽靜望彼此，再一次的是媽依然抵不過我的任性執著，她站起身輕嘆了一聲，「好吧，如果這是妳希望的樣子，我沒有理由反對。」

「那個…媽！」媽打開門正要走出我的房間，我急忙開口：「很抱歉，我知道妳擔心我。明天我會去做復健…我的意思是…希望你能相信我，就算我是一個人也可以過得很好。」

「我當然相信，因為妳是我的女兒。」媽揚起疲憊的笑容，輕柔的語調說：「晚安，別想太多。」

從媽嘴裡聽到她相信我，這只是讓我內心產生更多的罪惡感，因為就算我不停掙扎與抗爭，悲傷始終如此的深沉、一望無際的存在我內心深處。而我能預見並且確信的只有，在每一場無盡的夜裡，我將困守在自己無底洞裡，除非有天能攀升上頂端，否則我將永遠只能坐在這張輪椅上，靜望著那張掛在床頭的婚紗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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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那次意外後，有將近兩個月時間當我用力踩在地板上時，再也無法感覺到冰冷瓷磚與腳跟的觸動感，如同凝固的冰地，凍結整條腿的知覺，寒冰貫穿我的全身，痲痺了我的行動能力。

而每一個禮拜，我得花三天時間到附近的醫院做復健，就像現在一樣，用這雙無力的手抓著兩邊扶杆，必須來回地用最長時間走完最短的路線，蠢樣老是讓旁人露出嘆為觀止的模樣。

我選了靠近門口的地方，從這裡至少我看得見是誰把我當成動物奇觀欣賞，但，偶爾我的分心會讓整個人不慎跌落在藍地毯上，沉重的聲音，頓時凝結了全場，只剩下身體和地板撞擊聲。

尷尬、不知所措的狀態使我不願由地板爬起來，只能將怒火移到在場無辜的人，「夠了，我受夠了。」

第十次了。我掙脫練習扶手在復健室裡對著空氣咆嘯，但我知道始終沒有人將我的話聽進耳裡。就像我一開始來到這裡所見到的人一樣，好像總會遇到幾位躁鬱症的人，對著所有人喊出自己的聲音才甘願，我當時很難想像怎麼會有這麼難以相處的人，但致從開始接受一個禮拜好幾次復健後，我發現自己的好脾氣早被一次又一次的沮喪取而代之的是抓狂。

「余小姐，讓我們再重頭來一次吧。」身著粉紅衣服的護士，用著她纖細的手試圖要將我扶起，但很快的我又如同曬久屍骨瞬間散碎成灰燼，就連最後一絲生機也消散在空氣中。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她面露難色的呆愣站在原地。我看見她因為緊張而輕咬著兩片薄薄的嘴唇，稀微的血液從她劃開唇中若隱若現。

「算了。?見到別人為難的神情，更讓我冷若寒冰、細胞提不起活力，甚至隨時都可能會崩潰。但是換個角度想，如果腿廢了，是享受別人服侍的另一種特殊待遇，或許我的心情會好過一點。況且，這樣現象我早該習慣，加上這種一看就是菜鳥的護士，壓根不懂得拿捏病人的狀態，就算我抗拒，但終究還是得任由她們宰割。而且我知道，不論哪一種結果，我終得面對自己可能終身殘廢的壞消息。

復健室的溫度比想像中還要低，加上煩悶的空氣讓我呼吸急促，偏偏這間密閉的復健室唯一連接外頭的窗口是密封的，透過我的視野看去，藍洋洋天空劃過一道白長型的棉花，那是飛機駛過得痕跡。然而，當我試圖伸手想觸碰遠在天邊的白雲之際，現實又將我拉回。

「不好意思，還是扶好我的手。」護士小姐蹲下身，試著拉動倒在地板上的我。

我懷疑地盯著那隻纖弱的手，她的好意讓人覺得有些恐懼，因為我一刻也沒忘記她是個沒經驗的護士，因此我婉拒了她說：「我想，還是我自己來，會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