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41章
眼看着一匹极其高大健壮的白马气势汹汹朝自己冲过来, 祝子翎先是一怔,接着竟是眼睛亮了一亮。
说实话,他好久都没有到这种令人惊喜的场面了。
末世后期, 几乎所有动物都是躲着人走的,因为一旦被人发现,基本都逃不过葬身人类口腹的下场。
特别是马这种食草的动物,也没法反过来吃人, 根本没必要跟人类冲突,因此但凡有点灵性的, 都会尽量躲人躲得远远的。
像现在这样有马主动朝人跑过来,那简直就相当于天上掉馅饼,可以说是所有人都梦寐以求的大喜事。
虽然如今并不缺吃的了,但祝子翎还没能完全改掉看到什么都先想着吃的习惯。
对祝子翎来说, 现在这个场面给他带来的第一反应完全是喜非惊, 就好像朝他冲过来的不是一匹危险的惊马,而是一大块行走的腱子肉!
不仅不害怕, 甚至忍不住咂了咂嘴。
虽然他的异能缺了点直接的攻击力, 但是凭借精神异能和末世里练出来的反应能力,放倒一匹马应该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祝子翎干脆没有躲避, 目光灼灼地看着眨眼间就离他只剩咫尺之间的掠影,聚积起异能,蓄势待发……
白马比祝子翎高出了一大截,冲到跟前时不仅挡住了大半阳光, 还高高跃起, 几乎能把祝子翎整个人都笼罩在阴影之中,越发显得可怕。
钉了铁掌的宽大马蹄仿佛正好对着祝子翎的心口,长而健壮的前腿看着一下子就能蹬出狠狠的一脚来。
就连那张马脸上的情都好似十分严肃凶悍, 紧盯着祝子翎,看起来野性难驯,对他充满敌意。
祝子翎见此,虽然没感觉到多大危险,但只以为是他能应付的缘故,出于谨(垂)慎(涎),仍旧严阵以待。
眼看着掠影冲向他高高跃起,祝子翎做好了准备,就等对方将要落下攻击他时,直接出手反击。
只见掠影高高跃起……
高高跃起……
高高……
直接高得把祝子翎跳过了。
并且在跳过祝子翎后毫不留恋,立刻向着他身后的方向飞奔而去,速度简直比刚才冲过来还要风驰电掣。
祝子翎积蓄好的异能落了个空,反应过来回头去看,直接连大白马的尾巴毛都看不了。
祝子翎:“……”
怎么事啊?
这马怎么跟他主人一个德性?!
区区一匹马,竟然也跟容昭一样故意耍他,来骗他的异能?!
王向和看到掠影直冲祝子翎而去就不敢再看,不由自主地闭了闭眼睛。谁知道过了一会儿却还没有想象中祝子翎受伤的声音,反倒是听见哒哒的马蹄声直接远去了。
王向和愣愣地看过去,只见祝子翎毫发无损地站在原地,看着身后的方向不满地微微鼓起了脸。
“王、王妃您没事?”王向和忍不住惊讶地问道:“掠影刚才没伤着您?”
祝子翎闻言过,“没,它跑了。”
“跑得倒是够快的。”祝子翎嘟囔着轻哼了一声。
他还真没什么远程攻击力,只能任由掠影耍了他之后跑掉,拿对方没什么办法了。
“跑了?”王向和听得呆了呆。
怎么听祝子翎这语气,好像还挺不满的?
不管怎么样,王向和还是松了口气:“您没事就好。掠影可是凶得很,除了王爷谁都降不住,连北狄兵都踢死过好几个。幸亏没真冲着您去,要不然可真是老奴的罪过。”
王向和其实也奇怪,看掠影刚才那势头,明显就是想攻击祝子翎的,容昭不在,按理说没人能拦得住才对,怎么最后掠影却是没有攻击?
而且掠影虽说野性难驯,但到底也跟着容昭挺久了,没那么不服管教。如今在马场里养得好好的,按理说不会轻易就动怒闹出事来。
祝子翎刚才虽然离掠影的马舍近了点,但只是这样,应该也不至于就激得它如此大发雷霆,直接弄坏了栅栏跑出去。
不会是有人刻意动了手脚吧?
王向和忍不住怀疑起来,不料却听见祝子翎说:“哪里凶?我看它是胆子小还特别精才对。”
“假装是冲着我过来的,结果实际上虚晃一枪,什么都没做,躲开我就直接逃跑了。亏我还小心了半天。”
“这马简直比王爷还会虚张声势。”
“……”
王向和脑子里原本满是阴谋论,听到祝子翎的话,却是直接变成了一片空白,整个人彻底沉默了。
他的耳朵和脑子肯定至少有一个出问题了。不然为什么会听到祝子翎用不仅不害怕,甚至还很遗憾的语气说掠影胆子小?还说王爷虚张声势?
祝子翎这身板一看就挨不住掠影的一蹄子,他自己心大不怕就算了,为什么会觉得掠影是逃跑,甚至能把容昭跟虚张声势这词挂钩啊?!
王向和实在是不知道该对此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只能沉默。
过了一会儿,他僵硬地跳过了这个话题。
“掠影从马舍跑了,得赶紧告诉王爷去,只有王爷能把它抓来。”
说完王向和迟疑了一下,问道:“王妃您……您现在还要继续挑么?”
祝子翎摇了摇头,“算了。”
他本来也不是很想挑什么马,现在把容昭的坐骑都给弄跑了,还是先缓缓吧。
“我还是去厨房让人准备调料好了。”祝子翎说。
比起什么马和弓箭,果然孜然胡椒辣酱才是他应该为春猎准备的东西!
容昭接到消息后,皱着眉把已经跑了大半个厉王府,甚至还直接跨了几堵墙的掠影给喊了过来。
原本正肆意狂奔的大白马,听到容昭的哨声顿时一僵,迅速刹住步子,长长的脖子左右晃了晃,仿佛是在观察什么。
在又一声哨声响起后,白马沮丧地打了个响鼻,还是立刻转过头,朝哨声的位置奔去。
“你怎么事?胆子又大了?”容昭冷脸看着眼前的坐骑,声音凉凉地训。
刚才还在王府里作威作福,踩坏了不少花、甚至腿贱踢了几个灯的嚣张白马,这会儿在容昭跟前老老实实地站着,四条长腿拘谨地踩了踩地面,旁边树上的嫩叶就要杵到嘴边上了都没敢去吃。
“唏律律——”
掠影仰头回应,虽然姿态小心,但还算理直气壮,仿佛是在说他没做什么坏事。
刚才试图拦着掠影但始终没能追上的侍卫们,状忍不住悲愤地对容昭控诉:“王爷,刚才掠影把兰庭院的门都给踹坏了!咱们想让它停下它就是不停,还故意踢了我们一身的灰!”
掠影跟着他们王爷上战场可聪明了,不可能不懂他们是想让它停下,干的这些事完全就是故意的!
容昭闻言冷冷地对掠影说:“你是不是又想一个月都不能出去了?”
“唏律律……”刚才还嚣张的大白马这垂下了头,声音里的底气也少了很多。
容昭知道这家伙多半只是阳奉阴违,但它就是这个德性,它认错,也懒得再多跟一匹马计较,转而问王向和他们:“刚才到底是怎么事?”
王向和作为在场的当事人,把事情说了一遍,又结合了当时离得不算近的那些马场下人说的情况:“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王妃离得近了点,掠影又没过王妃,就受惊发了怒,冲破栅栏跑了。”
“一始掠影看着像是冲王妃去的,把我吓了好大一跳,都没敢看。”
“好在掠影还是挺聪明,知道分寸,可能就是想出去,没伤着王妃,越过了王妃直接跑远了。”
“王妃也没受惊,就是……就是觉得掠影是胆子小,故意假装冲着他去,其实是为了能逃跑……”
王向和默默把“马比王爷虚张声势”的话掩饰掉,容昭听了之后果然并没有多想。
他沉默了一下,“……王妃是这么想的?他现在如何?”
真的没被掠影吓到?
王向和:“王妃已经去厨房了。”
容昭:“……”
行了,看来应该是确实没被吓到了。
“既然掠影没伤王妃,那应该不是被王妃刺激的,突然闹事又是因为什么?”容昭瞥了掠影一眼,淡淡问道。
“……”
白马动了动蹄子,左顾右盼了一下,看着容昭:“唏律律……”
容昭:“……”
算了,掠影再聪明,到底也是匹马,说不出人话。
“把马场里再查一查,别是又有人动了手脚。”容昭微微皱眉说道。
到了晚膳的时候,容昭不着痕迹地打量祝子翎了几眼,确认他没有一点受惊的迹象,这才说道:“王妃没挑到合心的马,下再去吧。”
祝子翎正在啃着一大块卤得鲜香软烂、肥而不腻的猪蹄,吃得嘴巴上油汪汪的,闻言松开嘴,偏头看向容昭,“啊?”了一声,“还要挑啊?”
容昭见状微微挑眉:“王妃不想挑?”
“唔……我觉得没必要吧。”祝子翎斟酌着说道。
比起当坐骑,他对那些马做成菜的味道可能更有兴趣,但是容昭让他挑的马肯定是不能吃的。
祝子翎也就是脑子里想想,也不可能真的去吃这么珍贵的好马。以说白了,就算这马是容昭白送给他的,对他来说意义也不大。
而且……
“我觉得我估计也挑不到合适的,”祝子翎说,“听说王爷那匹马是最凶的,结果都被我吓跑了,其他的估计更不行了。”
容昭看着祝子翎被油浸润得鲜亮红润的嘴唇一一合,粉色的舌头在皙白的牙齿间若隐若现,不知不觉有点莫名的走神。不过他很快就被祝子翎的话拉了注意力,一时没有发现自己的这点不对劲。
“……王妃觉得,掠影是被你吓跑了?”容昭沉默了片刻,眸光略显复杂地问道。
祝子翎眨了眨眼:“难道不是吗?”
容昭:“……”
“王妃想多了,掠影就是性子太野,故意找机会出来撒欢,跟王妃没什么关系。”
马场那边没查出什么东西,掠影现在也没什么异状,之前的事多半也只有这个解释。
“嗯……”祝子翎想到那大白马故意虚晃一枪的鬼精劲儿,感觉对方也确实是会打这种算盘的主,不由沉吟了一下,“……好像也有可能。”
“王妃若是担心,下次本王带王妃去。”容昭见祝子翎迟疑,顿了顿说。
“到时候定然不会再出意外了。”
祝子翎:“……”
他非得自己骑马打猎?就不能容昭打了给他吃吗?
厉王府在掰扯坐骑问题的时候,京城另一头的祝尚书府里,胡氏正在焦头烂额。
要拿出七千两的现银,对于刚被祝子翎掏走了一大笔的尚书府来说已经有些捉襟肘。偏偏这段时间里因为赏花宴那事,祝瑞鸿一直要求胡氏在府里低调思过,以至于她能做的动作也小了许多,稍微动作大一点,就有可能被祝瑞鸿察觉到不对。
为此胡氏只能谨小慎微,十分小心地挪了些账目,又从库房里东拼西凑了一些很少用到的东西,勉强凑到了七千两。
胡氏挪用东西就比祝子臻要谨慎许多了,毕竟掌管府中的内务十几年,对各种情况一清楚,可不会像祝子臻那样,把主人轻易就能注意到的宝贝拿去当不用的东西当了。
胡氏做得小心,倒还真没让祝瑞鸿发现端倪。
然而虽然凑足了七千两,他们却又遇到了另外一个大|麻烦。
胡氏弄了七千两来,自然要祝子臻把之前当掉的那些东西,尤其是她的金步摇给赎回来。
祝子臻原本没当事,他当的时候本来就是活当,说好了一定时间内还能赎来。哪知道当他真的想要赎回来的时候,那当铺却不愿意了。
“祝少爷这就不对了,咱们当铺的,哪有多少钱当还能多少钱赎的说法?咱们店是要赚钱的,又不是专门为了给人帮忙救急的。”
“我也没说要原价赎啊,按规矩,三天之内赎回来,不该只加两厘的钱就够了?我这是活当,说好了一个月之内都能赎,你们不让是什么意思?”祝子臻阴沉着脸瞪着那当铺掌柜。
“哎呦喂!瞧我这嘴!是我误会祝少爷了,”当铺掌柜闻言笑,“祝少爷既然愿意加钱,那自然再好不过,您当的东西要赎回去都绝对没问题!”
“只不过……”
祝子臻见状皱眉,粗声问:“不过什么?”
当铺掌柜笑了笑,语气客气地说:“不过咱们家跟其他家的规矩不太一样,加两厘可不够,要加五分。”
“五分?!”祝子臻声音一下子高了,“你抢钱呢?!”
“规矩就是两厘,你凭什么要五分?!”
祝子臻眯起眼睛,了然说:“好啊,你这奸商是不是故意想糊弄我,骗我的钱?”
“你知道本少爷是谁么?连我也敢骗,信不信明天你这当铺就要被查封了?!”
祝子臻满以为这样能吓住对方,不料当铺掌柜反倒越发有恃无恐地笑:“瞧您说的,都叫您祝少爷了,那哪儿能不知道啊!您可是尚书大人的嫡子,当今王妃的亲弟呢!”掌柜不怀好意地说:“以您这身份,赎金加上五分也不算什么事吧?何必如此威胁我一个生意人呢?”
听到掌柜提到祝子翎这个王妃,祝子臻皱了皱眉,接着冷哼一声,说:“本少爷又不傻,不缺这点钱,那也没必要当冤大头!”
“再说你要五分本来就是敲诈!就算无需本少爷的身份,报到官府也是我占理!”
“你最好赶紧把我当的那几样东西让我拿回去,否则本少爷定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那可不一定。”当铺掌柜闻言却是不仅不害怕,反而老在在地笑了。
原本祝子臻还以为这样就能吓住对方了,不料这人却毫不惧色,祝子臻顿时心头有些不妙:“你什么意思?”
当铺掌柜笑:“空口无凭不如白纸黑字,祝少爷当时可是与咱们签了契书的。是五分还是两厘……”
“一看便知。”
祝子臻闻言当即脑袋一懵,脱口而出道:“不可能!”
“我当时看了契书,明明就是两厘!”
当铺掌柜一派镇定地笑:“祝少爷看看不就知道了?”
“……”祝子臻心慌地搜出契书来打,手抖了好几下才成功。
其实这种当铺规矩都很明白,契书就是走个流程,祝子臻没想到这家当铺会反悔敲诈,当时也并没有仔细看契书,只大致扫了两眼,好似是看到了写的是两厘。
但如今这掌柜这么一说,祝子臻又觉得难以确定,十分心慌起来。
他有些抖抖索索地把契书打,定睛看去,只见他记忆里是“两厘”的地方,上面清清楚楚写的字真是五分。
祝子臻脑子里一声嗡鸣,一下子头昏眼花,连忙又用力摇了摇头,再看了一遍,“五分”两个大字却还是没有变。
“如何?”当铺掌柜状凑到祝子臻旁边,拉长了声音道:“祝少爷,我可没有骗你吧?”
“赎金添五分,上面写的明明白白。这可是你自己签字画押了的。”
“祝少爷之前答应得痛快,如今却想要反悔只出两厘,是不是不太厚?”
祝子臻不断摇头,“不对……这不是我同意的,是你们故意设了陷阱!”
“你们故意设计,想骗我的钱!”
“我爹可是礼部尚书,你们都敢这么干,简直无法无天!”
当铺掌柜闻言顿时拉下脸,“祝少爷这话怎么说的?难道是我们逼你来当那些物什的不成?”
“小店又不知道你那天会来,怎么能故意给你设陷阱?”
“这契书明明白白写着五分,是我们逼了你,还是给你吃了迷魂散了,非要让你签?你若是不满意,大可去别家当铺,我可没有让人拦着你不许走吧?”
祝子臻愤愤道:“谁知道你们使的是什么手段!正常都是两厘,你们竟然给我这么一份五分利的契书,就算是我一时没注意不小心签了,也明显就是你们故意想要讹诈我!”
当铺掌柜闻言也不耐起来,说道:“祝少爷别说那些没用的了,既然是自己签的契书,就赶紧按五分的价把赎金交了。要么就干脆别赎了吧?”
“可别想着报官或者跟尚书大人告状,毕竟是自己做下的蠢事,拿出去说事既讨不了好,岂不还闹人笑话?”
“你!”祝子臻闻言气得眼睛直瞪,差点想要给这皮笑肉不笑的掌柜一拳头,然而看到当铺里另外几个青壮伙计,到底还是忍了下来,粗声粗气地再问了一遍:“你这是非要敲我这一笔,跟我爹作对了?”
祝子臻仗着祝瑞鸿一品大员的身份,向来在外面横行无阻,还是第一吃这种亏。
就算是他签错了契书,报官的话可能不占理,但很多事情其实不需要摆在明面上,以祝瑞鸿的身份,想要暗中搞垮一家没靠山的当铺完全没问题。
就算这当铺背后有靠山,但只是为了从他身上敲这么几千两,就得罪当朝的礼部尚书,这怎么看都是个亏本买卖。
祝子臻实在想不通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
然而那一个小小的当铺掌柜,却仿佛真的不把一品大员放在眼里似的,对祝子臻笑:“咱们做生意,讲究个诚信为本,当初说好了是多少,那自然就是多少。这怎么能叫跟尚书大人作对呢?”
“祝少爷如此出身,总不至于这点诚信也没有吧?”
掌柜最后语气有些轻蔑:“再说也就是不到两千两而已,祝少爷难道连这点钱都拿不出来?何必这么与我一个小商人纠缠?”
“到底赎不赎?”
“……”祝子臻听得咬牙。
他现在还真是连这点钱都拿不出来。
这当铺掌柜铁了心要跟他作对,祝子臻深吸了几口气,勉强忍住了怒气,冷哼一声,嘴硬:“本少爷不缺两千两,只是不想便宜了你这等骗子!就算只是两百两,本少爷也不会给你!”
说完怒气冲冲地转身直接走了。
当铺掌柜状直接对着他的背影啐了一口,“没钱就没钱,充什么大头蒜呢!尚书公子就这个德性。”
“我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