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庭柯影里
舒令嘉自己尚且不知道他那一下打中了什么, 只觉得金戈交击之声大作,身体失重之间,前乍亮。
他猛然一惊, 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现实。
他们修行之,一向有“顿悟”的说法。
方才那短短一时片刻的功夫,舒令嘉心思起伏,悲喜翻涌, 明明是犯了自幼学剑道的大忌,乃是最容易引起走火入魔的做法。
但此刻清醒过来,他竟然发现自己的境界有提升, 甚至产了一种心胸畅爽,无拘无束的欣然之。
他能觉到冰凉的汗珠顺着自己的脊背滑落下来,浸湿了后心的衣服,而左手掌心中牢牢握住的那枚玉简, 几乎沁凉入骨。
周围一片嘈杂, 很多正在惊呼,却不知道发了什么事, 舒令嘉只是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角色等级进度条又猛地向前推了一大段。
这样一来, 他已经快要接近下一个“路”角色的等级了。
舒令嘉满头雾水, 站起身来,想看看到底发了什么。
这边的一番对比下来, 实在是有些过于惨烈。
姜桡一招失手, 原本已经分尴尬, 舒令嘉抬掌之间解决了这次危机, 那个瞬间,他的脸色几乎是狰狞的。
狐族的表情都是惊喜中带着欣慰。
这位少主一年到头很少能在青丘住上几天,狐族对于他并不了解, 只是本能地呵护,只求他平安健康。而现在看到他这样有出息,自然又是骄傲,又是惊讶。
这对于整个狐族来说都是事,而族长如果能醒过来看到少主,一定会非常高兴吧。
其他更是真正佩服的五体投地,不存半点质疑,舒令嘉起身,都上来向他道谢或者称赞。
自然,其中夹杂着不少议论和嘲笑姜桡的窃窃私语。
哪怕是他先前稍微低调谦虚一些,此刻都不会落得这样颜面扫地,之前胡吹大气许久,却出了这么大丑,只怕过不了几天,姜桡连带着凌霄气宗,要为传遍修真界的笑柄了。
毕竟都是源出同门,在场的凌霄弟子们都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一个个连话都不想说,默默走出山洞,心里埋怨姜桡的张扬。
想当初舒令嘉在的时候,身上的光环可比他大多了,家没有这样得意忘形,果然是小地方出来的,真是浅薄。
外的轻蔑嘲笑,本门弟子的失望,固然都让姜桡又气又恼,但他最为担忧还不是这些。
已经二次了。
姜桡还记得,自己头回产这种力量流失的觉,还是之前一回听说舒令嘉抓了段浩延的时候。
当时他心里觉得古怪,但异样稍纵即逝,便没有特别在意。
但这回,功力折损的觉变得比上回更明显了一些,虽然总体损耗很细微,但姜桡担心的是这种异常趋势。
究竟是什么原因造的?
一次次罢了,如果以后这种现象频频出现,那可什么都完了。
毕竟……这股力量原本并不属于他。
姜桡悄悄抬手,握住自己一直戴在腕上的一串彩色曜石。
有个秘密,他从来没有跟任何说过,其实他是个穿越者。
但大概是比较倒霉吧,别穿越,怎么得有个显赫的身份,要么是突出的能力,到了姜桡这里,却了个乡下穷小子,他本亦没有什么特长的地方,只能那么凑合着过。
而这东西是他一次被继母叱骂之下赶出家门砍柴,在后山上的一棵老槐树下面捡到的。
他把这样东西拿起来,指尖碰到冰冷的石面,听脑海中响起一个缥缈的声音,询问他,想不想为这个世界的中心,让有都喜爱他,崇拜他,对他臣服。
姜桡当时都惊住了,还没来得及回答,听前方传来猛兽咆哮,一只黑熊从林中扑出,向着他猛冲过来。
他骇然之际头脑一片空白,手里还记得紧紧攥住那串彩色曜石,然后被被黑熊拍倒在了地上。
死头,一剑横空而出,刹那间将黑熊穿心而过。
姜桡惊魂未定地抬起头来,看一白衣少年出现在面前,正挽起剑花甩掉刃上血迹,而后收剑回鞘,清冷俊美,仙气盈然。
他此从未过能有如此容貌之,一时看的怔住,对方却已翩然转身而去。
“我想……”
姜桡攥紧手中的曜石,脱口而出:“我想变他那样子的。”
后来,他的愿望竟然真了。
舒令嘉拥有的一切,都几乎在慢慢地转移到他的身上,姜桡以为自己会一直拥有下去。
但如今是发了什么?拿过来的东西还会被要回去不?!
这个狐族少主究竟是不是舒令嘉?难道说他在……恢复?
只要他恢复了,自己会一样被打回原形!
姜桡次打量自己腕上的彩石,骇然发现,其中绿色的那枚上竟出现了一小块微微褪色的斑点。
猜测仿佛得到了一点证实,他通体凉,咬了咬牙,不动声色地侧了侧头,悄悄寻找舒令嘉的位置。
舒令嘉起初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自己方才那一招不小心打到了,直到听别的道谢,他才意识到,原来他竟凭借自身灵力,打破了那几道剑怨形的屏障。
这套杂念丛剑果然有些门道,而且来的很巧。
如果是在舒令嘉的全盛时期,本门的根基已经扎下,练剑时绝对不可有半分情思杂念,他今天体悟这套完全反的剑法,自矛盾,重伤吐血都是轻的。
但舒令嘉的灵脉基本上都已经废了,破而后立,反倒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误打误撞,悟到了一些玄机出来。
他随着众走出山洞,心里面还在反复琢磨着这件事。
虽然有系统的提示,这枚玉简的来路还是实在有些令他怀疑。
它为什么会在威猛的剑鞘中?会不会跟段浩延有系?
舒令嘉不禁想到刚才听到的于段浩延的死因。
他心里想着事,越走越慢,逐渐不动声色地落在了队伍后面,悄悄按了下胸口。
舒令嘉对自己的伤势有自知之明,虽然不怕苦痛,但为了防止变狐狸,平时出招动手,都是能省一分力气,省一分力气,以免牵动伤势。
结果刚才神游天外,那一招使得毫不收敛,没用的风头是出了个彻彻底底,有用的灵力却没了。
很有可能又要变狐狸了。
不过这一回,舒令嘉倒是淡定了许多——因为用的不是他的脸。
这样的话算被夸了可爱,那是丢这个狐族少主和青丘的,无谓。
他只是在思考,一会是变个狐狸跟着大部队一起出去,还是先遁一遁,等恢复了说。
这时,系统忽然冒出来一句:【有办法了。】
舒令嘉顺口接道:“什么?”
随着他这句话,周围一下子炸了。
舒令嘉:“……”
巨响声震耳欲聋,四处烟尘弥漫。
舒令嘉手疾快,长剑出鞘,威猛锋利无比,瞬间将当头砸下来的一块巨石劈碎。
但这个动作彻底耗尽了他最后一丝灵力,使他瞬间变作了狐形。
在这个时候,身形娇小了一件占便宜的事,头顶乱石噼里啪啦地砸下来,几乎要把给活埋,舒令嘉反倒是有个空隙能躲闪。
他用爪子灵巧地扒住石缝,随便往块大石头底下一避,等到周围都安静了,这才钻出来,抖了抖毛,其他的同伴早已经没了影子。
舒令嘉:“……”
倒不必做到这个份上吧。
他望着前的一片乌烟瘴气,无法挑眉,只能晃了晃尾巴,弄得很没气势。
“系统,可以啊。”
系统很冷静:【不是我设计的,我只是在进行新剧情提示。】
舒令嘉灵巧地跳过一堆碎石,打量着前面的路:“哦?”
系统放出了一段新剧情:
【姜桡不喜欢杀,他只喜欢让都围着他转,崇拜他,敬仰他。
但现在的情况特殊,不管这是狐族少主还是舒令嘉,活在这世上,都只怕会给他带来越来越多的后患。
不得不除。
他心中计议已定,趁四下无注意,悄悄将手中的灵符扔到了身后。
姜桡知道,这个位置,正是万魔的正上方。
仅仅是爆炸和碎石只怕不能将对方这样一个高手如何,但姜桡方才进入秘境的时候曾经差点误入万魔,被里面一股极强却沾着魔气的力量打了出来,差点受了重伤。
现在对方直接掉进去,可不一定能安然无恙地出来了。】
舒令嘉看过之后,还觉得挺不对劲——这次的剧情居然没想弄死他。
“不一定能安然无恙地出来”这句话,对于他一个炮灰来说,似乎都有些过于温柔了。
他问道:“没改之后的原剧情,这里应该是什么?”
【原剧情:主角不慎掉入万魔,与反派初次正面交锋,被打,升级。】
系统的声音当中透出愉快:【由于主角行动脱轨,主角专属剧情发转移,其中包含大量随机奖励,幸运奇遇,请宿主注意接收,早日完升级!】
竟然是剧情偏移!
“与反派交锋,并且在被反派的吊打之下激发潜能而升级”——这正是属于主角们的常规剧情。
但是由于姜桡自己对于舒令嘉太过忌惮而先行脱轨,反倒将明明应该属于他的机遇拱手让到了舒令嘉的身上。
是说,从这一刻开始,舒令嘉可以享受一段独属于主角的剧情待遇了。
舒令嘉分谨慎,仔仔细细又把原剧情读了一遍,沉思片刻,忽然说道:“不对,这段剧情没说完整。”
系统:【怎么?】
“姜桡为什么突然要对我下死手呢?”
舒令嘉道:“他甚至还不能完全确定我的真实身份,认为我会给他带来后患,冒险要置我于死地,这种举动太莽撞太过激了,不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他踱了步:“姜桡肯定还有其他让我非死不可的隐藏理由。”
系统有点小心地问道:【那么宿主认为这个理由是?】
舒令嘉道:“之前你说过,姜桡是突然出现,占了主角配置,才会取得如今的天赋。我还不确定这件事他是否知情,现在看来,只有偷来的东西,才会天患得患失,怕被失主给找回去。”
系统不由沉默,宿主的机敏超过了它的想象。
舒令嘉慢慢地说:“他怕是自己心里根本很清楚,他那份天赋根本不属于自己。甚至……他的天赋,是从我身上偷取来的。”
小白狐爪子在地上一拍,板着张毛绒绒的脸,冷笑了一声。
【噗嗤。】
舒令嘉一顿,若无其事地收回爪子:“我在说正事,很笑吗?”
他语气淡淡的,后背上和尾巴上的毛却都炸了起来。
【本系统是专业的,工作期间不会笑,宿主听到的是新版提示音。】
【噗嗤!经检测,反派景非桐已在前方出现,完“蹭反派”小任务,可帮助宿主解除狐狸状态。】
原剧情中,姜桡碰到的那反派正是景非桐。
只是不知道碧落宫并未收到青丘邀请,景非桐又怎会出现在这个秘境当中。
舒令嘉被系统的阴阳怪气搞得一肚子闷火,脾气上来了,天王老子不想。
他跳到一块还算平坦光滑的石头上,将自己团了一个小毛球,用尾巴盖住身体,没气地道:“不去。”
他是没有力气了才会变狐狸,睡一觉起来,吃点东西,说不定恢复了,反正青丘狐狸多得是,不差他这一只。
上次不小心掉了那个粉色的蝴蝶结,还得折回去跟家要回来,对于舒令嘉来说简直是毕之耻,他可不想来二回!
系统致力于培养狐傲天,却很少到这么不配合的宿主。
它实在不能理解,世界上为什么会有一只狐狸,觉得卖萌像是要了他的命一样。
果然狐狸从小应该被狐狸养大,被养的都学坏了,长那么多毛不卖萌,何体统。
但经过一段时间的处,系统意识到这位宿主的性子吃软不吃硬,是个绝对不能拗着来的脾气。
它没办法,只能哄:
【你这样自行恢复太慢了,少说得三五天,难道不怕耽误正事吗?】
【还是去找景非桐,半个时辰行了!】
【他是反派!反派那么冷漠无情,又不会觉得狐狸可爱!你怕什么?】
小狐狸把脑袋埋在尾巴里,闭着睛不搭理它。
系统憋了口气,暗暗打开系统界面的对话框,自己给自己发了几个翻白的表情。
发泄完毕,上对话框,它只能辛酸地继续恳求这个祖宗:
【我已经把提示音改了,不用“噗嗤”了,还用“叮”,行不行?】
【这次绝对不会让你摇尾巴了,不用晃耳朵,不用抖毛,完任务可以选择的方法很多的。】
后一句话总算起了些作用,一只狐狸耳朵倏地从尾巴上的绒毛里竖了起来。
系统接厉:【你当他是你养的宠物!心情不的时候,摸摸猫狗,是调整的一种方式,狐狸撸玩,这不是很正常吗?】
【很快!很快!用不了太长时间!】
舒令嘉沉着脸,终究还是站起身来,跳到了地上,大尾巴有些烦躁地扫着地面。
依靠自己恢复,确实太慢了。
平常罢了,这回扮被整个狐族重视的少主,跟他们失散的时间太久,只怕会引得他担忧,平添无数麻烦。
算了,既然不用做那些事情,忍一忍吧。
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
舒令嘉深吸了口气,给昌宁发了一张传音符,简单讲了方才发的事情,让他们小心姜桡,不必担忧自己,他要先找别的地方去玩会了。
传完讯之后,舒令嘉便向着大反派景非桐找了过去。
昌宁起初本来是跟姜桡一队,后来路上又遇到了岔口,双方便次分了队,走上了不同的路。
这回,倒是让昌宁等艰难万分地找齐了狐族族长需要的另外种药草。
他尚且不知道姜桡跟舒令嘉那边又汇合了,正拿着草药高兴,便听不远处传来石头的坍塌和爆裂声。
昌宁连忙带了匆匆赶过去,要查看情况,走到一边,便看一狐族少年慌慌张张地迎面跑了过来,满头满脸都是灰。
他叫贺凉,是舒令嘉他们那一队的,昌宁了,连忙问道:“怎么了这是?”
“长老,出事了!”
贺凉几乎要哭出声来:“方才山洞突然爆炸,少主他、他被乱石给埋在下面了,这可如何是?”
昌宁大吃一惊,上前步正要询问,忽听耳畔风向,他回手一接,手中凭空多出了张符纸。
昌宁在符纸上一点,上面的文字慢慢显出形来,正是舒令嘉的传讯符。
他皱着眉将这张传讯符看完,这才知道原来是姜桡搞鬼,不过幸舒令嘉没事。
昌宁的焦急担忧是淡下去了,心中却是一股怒火腾地燃烧起来,只气的连连冷笑。
怪不得舒令嘉要离开师门,他这个新师弟可真是又阴又毒,何子濯难道是瞎了吗?凌霄数千年的清誉,怎么收了这么个玩意。
“了,贺凉,不用急,我都知道了。”
昌宁顺手把传讯符收起来,说道:“这件事我会处理。居然来到青丘地界上都不忘了挑事……哼,这口气要是不出,真能把憋死。”
他想了想,觉得现在还不能当面去质问姜桡,毕竟没凭没据的,对方那么狡猾,万一想要抵赖,自己这边不能强行逼问。
跟小不能讲道德,他得先看看姜桡想怎么解释这件事,然后玩个阴的。
另外几个族都在问:“长老,怎么办啊?出气不重要,咱们先快去救少主啊!”
昌宁道:“没事,不用担心少主。”
他压低了声音吩咐道:“先悄悄告诉咱们的,找少主的事做做样子行了,暗中注意现场有没有留下山洞被引爆的线索。没有造一个,只管往凌霄派气宗头上栽赃。然后装的着急点,一定要一边找一边哭,听到了没有?”
几狐族的族领命走了,昌宁冷嗤了一声。
反正已经知道是姜桡动的手,怎么动的手,那么没证据给他造点证据出来不得了。
总之,要闹把这件事给彻底闹大,今天非得在各大门派面前揭穿这小子的真面目不可,让他们看看,这谓的新晋天才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万魔是秘境当中最深处的一处洞穴。
舒令嘉听昌宁简单提过几句,说通往此地的道路分曲折,不易到达,因周围的石壁上长满了形似的花纹而得,容易扰乱心神,致幻。
反倒是姜桡这一炸,给他前往万魔开出了一条分便捷的路来。
舒令嘉顺着系统提供的路径嗖嗖嗖跑了过去,到了一处拐角处,突然一转。
系统看他方向反了,正要提醒,看对方径直跑到一面玉璧前面,对着上面清晰的投影照来照去。
系统:【……真的不可爱,我保证反派什么都不会说!】
【大反派那么凶残,怎么可能喜欢小动物!】
听说类在童年时期留下的阴影最为深刻,大概能变的狐狸是一样。
它可以想象舒令嘉还不能变的时候在门派中的惨痛过往了。
舒令嘉对着玉璧弓了弓背,做猛兽扑食状,呲了呲牙,做凶神恶煞状,觉得勉强有点威猛了,应该会让对方忘记他上回带蝴蝶结的蠢样。
他这才用爪子将自己的头毛弄得凌乱些,以便显得更加凶恶,然后向着景非桐的方向找了过去。
万魔外面的道路曲折坎坷,而且处处凶险,但山洞里面却是分宽敞的。
周围孔雀蓝色的石壁上面折射出幽微的光线,将石纹映亮,如同一双双诡谲的睛,不动声色地织梦境。
山洞的地面则由黑色玉石形,凸起的石头形状诡异,仿佛簇簇黑色的浪花,簇拥起最内侧高处一个天然形的王座。
空气中仿佛有淡淡的雾气弥散,掩映着王座上的一道白色身影。
正是景非桐。
他斜倚在王座上,一手撑着头,双目似闭非闭,像是正在小寐。
这万魔是整座秘境中最为凶险之地,传说被无数双石注视的,极容易陷入到过往与欲望的幻觉中去,面对最让沉迷而又不敢触碰的内心,不愿醒来。
不过自然,对于景非桐这般修为高深的来说,要中招没那么容易。
但此时景非桐身处此地,明知其害,却根本没有抵御,而是放任自己陷入到沉沉的幻境当中,看到心底最深处的渴望。
——恍惚间风声飒飒过耳,他正伴着白云御剑飞行,阳光洒在身上,烘的锦袍微微发热,万里长天如碧。
身后有在同他说话,听语气像是他的随从。
“……小主子,这样一来,您有师弟了。他年纪虽小,听说天赋却非常高,来历又如此不凡,往后有能同您切磋,免得您总是抱怨无趣。”
云间有座山,看起来仙气盈然,风景秀异。
他袍袖一拂,落在山头上,随手将自己的剑扔给身后之捧着。
景非桐听自己懒洋洋地道:“有什么可切磋的?师尊收了徒弟,自己却又跑出去,我可没兴趣帮他老家带孩子!”
那时自己的声音,似乎比下更加气盛一些,还带着些不可一世的少年意气。
一语方毕,一柄剑忽然从山后飞出来,“铎”地斜/插在他面前的岩石上,剑上深蓝色的穗子微微飘动。
有语带讥讽,朗朗笑道:“是吗?这位了不起的大侠,往后你是带孩子还是挨揍,咱们拭目以待。”
——等等,他是谁?
我该认识他吗?为什么这个声音这样熟悉?
朦朦胧胧的梦境中,一切都像笼着层雾气,怎么看不分明。
景非桐心里忽然很焦急,快步向前走去,想要将说话的少年看个清楚。
然而刚刚迈出步,天地像遽然一转,场景瞬变。
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到自己正闭着睛躺在床上,仿佛是在养病。
有只手覆在他的额头上又移开,还是方才那个声音,压低了询问道:“师兄如何了?”
“唉,这日不转,总是醒不过来。”
那个声音便很干脆地说道:“这样,我去灵山上看看,能不能采到什么药回来。你先在这里守着。”
说着,他又要走。
明明只要一睁开睛能看清对方的模样,可皮是有如千钧之重,怎么睁睁不开。
景非桐心里一急,伸出手在床边一捞,抓住了对方的一片袖角。
“别离开我!”
他脱口道:“我不用吃药,我要你在我身边。”
袖角从他的指间滑了出去。
“啪嗒——”
是一滴雾气凝的水从洞顶落下,景非桐骤然醒了过来。
他心中犹存着那种梦境里残余的怅惘和恍惚,却已经本能地出警惕。
他身陷幻境,会醒,可不是因为刚才那一滴水。
整个山洞都在他的神识笼罩之下,虽然表面听来无动静,但景非桐却可以觉到,绝对有什么东西,正在无声地向自己靠近。
应该是……某种兽,它的软垫轻轻踩在地面上,一步一步,冲王座而来。
残存的温柔在他眉宇间散尽,景非桐漫不经心地掠了下目光,从王座上微微撑起身子,手中蓄积灵力,向着来者的方向看去。
微弱的光线下,只一只娇小的,纯白的狐狸,迈着优雅的步伐,大摇大摆地跳上了王座。
景非桐:“……”
又是它。
没想到这只小狐狸居然能来到这处秘境之中。
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妖物?傀儡兽?或者是青丘狐族?
景非桐本来是个深沉多疑之,几次的遇,让他对这只狐狸又是奇怪,又是防备。
他不知道对方又想做什么,便静静看着狐狸崽一直跳到了王座的扶手上。
舒令嘉很谨慎,询问系统道:“要我做什么?”
他之以没有贸然凑上去,是怕景非桐误以为自己意欲加害,发动攻击,于是先在原地站上一会,以表示没有伤害他的意思。
系统看了看小狐狸的体型,觉得他可能想多了。
【请宿主在反派手边小憩一炷香,使反派到噩梦醒来后被陪伴的温馨。】
噩梦?
舒令嘉微诧异,没想到以景非桐的修为和性格,竟然还会被梦境困扰。
这个任务不难,他试探着用爪踩了一点景非桐的袖子,对方没有反对之意,便在景非桐绣着繁复花纹的广袖上趴了下来,静静蜷在他的手边。
景非桐低头看了片刻,发现这只小狐狸竟像真的只是想找个暖和的地方睡上一觉而已,趴下来不动了,不觉弯了下唇角。
直到这时,他才觉得自己的脸有点僵,笑意不达底消失了。
景非桐微一屈指,把原本凝着的灵力散去。
——正,目前他不太想动。
上回他摸过这只狐狸的耳朵,已经对于它的靠近不怎么抵触。下身边多了这么一个蜷在枕畔的小绒球,受着他一起一伏的呼吸律动,诡谲之地中仿佛多了几分夜色的静谧。
景非桐的情绪还没过去,索性将身体重新靠回座椅中,懒洋洋地将一条修长的手臂搭在额前,闭上了睛。
他暂时放任自己在半睡半醒的迷朦中回味方才的梦境。
梦中的到底是谁,为什么到他,心里仿佛那样快活,又那样苦涩?
像曾经无可奈何地,失去了什么无比珍贵重要的东西一样。
这样想着,又一次,脑海中逐渐回荡起嘈杂的心音,而后越来越大。
是心魔,又在这种不合时宜的时刻发作了。
无数语重叠在一起,几乎要化作实质性的浓稠恶意,像是一条喷着毒汁的巨蟒,慢慢地缠绕上来。
“嘘!别装模作样了,撕下你那层假正经的面具!真实的你,根本不是他们中那种温和正直的模样。”
“你恨这个世界,一直觉得这里黑暗、冷酷、肮脏,它吞噬了你爱愈性命,视若珍宝的,你想毁掉这世上的一切!”
“为什么要忍耐?你明明知道,你的实力不止如此,你的恨不止如此!尽情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吗?”
“去吧——去吧——”
景非桐骤然睁开睛,眸光冰冷,映着周围石壁上万千双同样丝毫不带情的睛。
他在心中冷冷低语道:“是么?”
随着他这冰冷的个字,那混乱的声音便像被掐住了喉咙一样地打断了,却犹在不甘心地从嗓子里发出尖锐地嚎叫,萦绕不去。
景非桐面无表情地重新阖上了双目。
他的心魔一日比一日更加严重了,哪怕便寻良药,却无法可解。
明明只要他想要,这世间一切珍贵的、罕的宝物都会被轻而易举地摆在面前,但中仿佛是有什么巨大的缺憾一样,那片空虚怎样都无法填满。
他总觉得有个在等着自己,可是却连对方姓甚谁,长得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为此景非桐用尽手段,甚至不惜来到梦魇之地一探究竟,可惜还是没能看梦中那少年的模样。
此时心中寂寂,忽然觉得,心魔有些话说的并非全无道理。
这世上的无可奈何太多,与其总被红尘牵绊,规则束缚,倒不如尝试着颠覆乾坤。
只要将一切握在自己的手心里,没什么是会离他而去的,想要的,总能找到。
景非桐将掌心摊开,又轻轻一握,似乎想要从虚空中重新抓住那片滑走的衣袖。
【一炷香时间到,您的20气运值已到账。】
系统发布了新任务:【与反派击掌,消除与世界为敌的孤独。】
这回的任务都让舒令嘉很容易接受,他毫不犹豫地转过头,正便景非桐放在自己身边的那只手微微舒展开,于是伸出爪,在他掌心拍了一下。
受命运迫害的反派和炮灰仿佛达了某种共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在击掌功的那一瞬间,舒令嘉立刻到了一阵神清气爽。
之前一路闯秘境的疲惫一扫而空,伤处的疼痛消失了大半,舒令嘉简直觉得,自己身上的每一根毛都从根部到尖端充满了力量。
他又可以了!
景非桐以为自己会次抓住一场空,却没想到被这样 一只柔软、温暖,又毛茸茸的小爪子搭在手上。
虽然跟梦境中那片柔滑而冰凉的雨缎袖角完全不同……
梦里,梦外。
一个不知的少年,一只毛茸茸的小狐狸。
景非桐彻底从虚无的臆想与无端的怨愤当中挣脱了出来,发现自己并不抗拒。
或许只在此刻,他会需要一点陪伴。
他有些怅惘地叹了口气,低头看狐狸的时候,还是笑了笑。
“你要干什么?或者是有话想对我说?”
景非桐捏了捏手中的小爪子,微微叹息:“度遇,你我莫不是前世有缘?小狐狸啊小狐狸,你又能不能为我解惑,我梦中那个,到底……是谁呢?”
他眉的极,总给一种含情脉脉的觉,此时声音温柔,唇畔含了一缕怅惘,更增添了几分致命的魅力。
可惜这份美色,别指着舒令嘉一个给佩剑取“威猛”的去欣赏了。
他暂时把爪给景非桐握着,听到又增加了30气运值的提示,连尾巴都忍不住晃动起来。
舒令嘉问系统道:“接下来做什么?”
系统道:【经检测,反派目前心情状态为“轻松,轻度惆怅,明媚忧伤”,今日份治愈已完,后续任务发放中,敬请期待。】
景非桐伸出手,慢慢摸了摸小狐狸头上翘起来的几根绒毛。
谓心难测,有时候,甚至连自己的心意都看不明白,倒是远不及当一只小动物的,乖巧,纯粹。
然后便狐狸忽然翻脸,毫不犹豫地一爪推开他的手,转身下床,跑的头不回。
景非桐:“……”
算了,动物有喜怒无常的。
他叹了口气,收回手支着下巴,目送着狐狸跑远。
旁边的墙壁上,慢慢凸起了一个形,而后一灰衣从墙上走了下来,单膝跪地行礼道:“过主上。”
景非桐淡淡地抬了下手。
这灰衣站起身来,低头问道:“主上……可需要属下将那只狐狸抓回来?”
景非桐漫不经心地整理着如同流云般的广袖,只道:“说你的事情。”
灰衣立刻知道自己孟浪了,连忙道:“是,殿主恕罪。属下方才收到消息,段浩延果然是假死。”
这是意料之中,景非桐冷冷一挑唇,问道:“往什么地方去了?”
灰衣道:“现在他正往西南方而去,属下已派跟随。”
景非桐微微颔首。
灰衣又道:“另外,属下还听闻,《杂念丛剑》的另一半剑谱很可能藏在段浩延用过的兵刃上。但属下无能,将他的五把剑都一一检查过,并未发现玉简。”
景非桐听了这话,不由看了他一,道:“他应该还有一柄冰蓝色的长剑。”
灰衣低头道:“是,属下去找。”
那柄剑,他知道在谁的手里。
舒令嘉……
景非桐笑了笑,走下了王座:“不必,下去罢。”
他什么都没吩咐,没能摸清他的心思,但听了这语气和缓的五个字,灰衣却连多一个字都不敢说,弯腰躬身,倒退着离开。
舒令嘉虽然是一只利用完反派扔掉的绝情狐狸,但心中一直对景非桐存着几分警惕。
经过短暂的次交集,他能看出景非桐此神出鬼没,心思难料,更多半怀有着一些不可告的目的,绝非易与之辈。
他以最快的速度出了万魔,之后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隐在暗处观察。
过了一会,舒令嘉景非桐那边没什么动静,这才放了心。
他左行右绕,兜了个大圈子之后,看四下无,往一处石壁后面一藏,恢复了之前狐族少主明绡的模样,又是一位翩翩少年郎。
舒令嘉整整衣服,坦然从石壁后面转了出来,准备归队收拾姜桡。
不料,他刚一抬头,便看迎面有个,鬼鬼祟祟从另一边探出了头来。
碰了个对脸,差点撞上,同时瞪大了睛。
看清面前之的那一刻,饶是以舒令嘉的性子,不由脱口低喝道:“你怎么——”
对方藏匿良久,不容易才冒头,显然没想到能在这个鬼地方正面撞上,同样被舒令嘉吓得不轻。
他回过神来之后,抬手是一掌,掌中夹着暗器,分刁钻毒辣,竟是直接想要性命。
咫尺之间,舒令嘉旋身折腰一避,袖子如同流云一般扫出,携杂劲风,横扫而去,身体优美之极。
一掌劈空,掌风中夹的毒针则被舒令嘉硬反震了回去,那立刻意识到他不对付,转身跑。
舒令嘉落地站稳,看着对方的背景,眯起睛。
此正是段浩延!
从长到招式,以及这副熟练逃跑的样子,都足以让舒令嘉确定自己没看错。
他果然没死,景非桐到底在搞什么把戏?
难道这是主角的专属剧情吗?
果然是一步一离奇,步步有惊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