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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山外青山

这样的季节,大雪总是下个不停,楚云旗已经瘫倒在了楚琬琰的墓前,陈情立在一旁,眼眶中的泪水,滴溜溜的打转。

陈情很能理解楚云旗的心情,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否尚在人间,但这种失去的亲人的痛苦是相同,何况他还是个八岁的孩子,内心的伤不是他能抑制住的。

楚云旗好像一下子变得成熟了,不是陈情那般的饱读诗书,而是变成了一个有担当的大人。楚琬琰死了,照顾孩子的责任自然落到了楚云旗的手中,他抱着那孩子,眼神中多了一丝的稳重。

火炉中的炭块烧的很旺,时不时的发出“噼啪”声,迸出红色的火星,库房被炭火烘的很暖和,那些难民虽然依旧有气无力,但已经不再瑟瑟发抖了,如果现在再有一碗热腾腾的白粥就更好了。

孙员外是云台山唯一的地主,山上大部分土地也都是他的,因为云台山地势险要,鲜有人上山,地方上的官员只道这里荒芜一片,没什么油水可捞,再加上下山都极为不方便,索性连赋税都不收了。

其实在十年前确实是这样的,不过在老员外死后,孙员外继承家产,他带领全村人开荒垦田,现在云台山每家每户余粮极多,至今还有村民家中存有四五年前的陈米。

而孙员外家的存粮便更多了,就算供上百口人吃喝,也能足足吃上一年。孙员外是个极为慷慨之人,一听说云台山来了难民,便立刻央人煮了白肉粥。

一碗热气腾腾的白肉粥下肚,难民的脸色变得好多了,陈情看着他们黑瘦的脸上红润了不少,心中也甚是高兴,只不过一想到楚琬琰,心中又痛了起来,希望天堂中也有这样可口的肉粥吧。

“于老!于老!”忽然一道极为紧张的叫声,把陈情从思绪中拉了出来。

陈情循声望去,只见坐在里面的一位青年正揽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他赶忙走了过去,问道:“这位老先生怎么了?”

“不知道啊,刚才还好好的喝粥,这会儿就叫不醒了!”那青年焦急地说道。

陈情见那老者双眼紧闭,本就干瘪的老脸上浮着一层紫青,一看脉象,原来是染了风寒,仓房虽然温暖,但是身在一堆柴草之中焉能治好疾病,于是便吆喝秋水过来,将老者抬进了孙府的厢房。

一想到楚琬琰身死,陈情心中对治病用药多少都有些余悸,那站在一旁的青年见陈情迟迟不肯医治,便问道:“小兄弟,于老的病很难治么?”

陈情身子一个激灵,慌忙说道:“不是不是,烦劳这位大哥去东厢找一位姓毕的前辈,问他要一副治风寒的药,然后你拿着药去厨房熬制。”

因为难民都住在孙府的库房,毕瞎子未雨绸缪,生怕他们得病,索性便住在了孙府。陈情待那青年走后,便解开那老者的衣服为他施针祛寒。

过了不久,那青年便端来一碗药,喂那老者服下。那青年叫做单文涛,老者叫做于钟,二人师生关系,也是从渝州府逃难至此。

到了暮时,老者一醒来,自是对陈情说了一些千恩万谢的感激之言,就差没跪下来磕头了。

一阵寒暄之后,陈情问道:“于前辈,明年开春之后,你们有何打算呢?”

之前听毕瞎子与孙员外商计,这些难民若是想留在云台山的,孙员外可以资助他们盖房垦地,若是不想留的,明年打春便给些盘缠下山去。

只听于钟叹息一声说道:“唉,我这一把老骨头了,若是留在这儿盖房子浪费人力,若是走了估计也会死在半道上……”

“老师我想好了,咱们留在云台山吧,我给您养老!”单玉涛说到此处不禁哭了起来。

于钟也是老泪纵横,二人哭了一通,让陈情有些摸不着头脑。大概是因为这一路上经历了太多的生死,现在终于能安稳下来,所以才喜极而泣吧,陈情这样想着。

忽然间,于钟一把推开单文涛,叫道:“你滚!快滚!明年开春你就给我滚下云台山,再也不要回来!”

陈情被于钟的这声怒吼吓了一跳,他不知一个得病的老人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气,单文涛跪在地上,叫道:“不,我是不会走的!”

于钟气的从床上滚了下来,幸好被陈情接住,只听他叫道:“你要是不滚,老头子我现在就咬舌自尽!”

单文涛怔在当场,陈情是更不明所以了,刚才明明情若父子的师生如何会变得这般。只见单文涛在地上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起身跑出门外。

于钟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无力地瘫在床上,好似了却了一件极大的事情。陈情越看越是纳闷,问道:“于前辈,您这是何意,单大哥在云台山陪您不是更好么?”

于钟摇摇头,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涛儿是我亲手带大的,他心中想什么我都清楚,让他匿于世外,他会后悔一辈子的。”

陈情不是很明白于钟的话,问道:“在云台山这种世外之地生活,难道不好么?”

“好是好,不过涛儿的志向不止于此,若是真的让他耕织一辈子,恐是毁了他!”于钟说道。

陈情点点头,道:“原来单大哥是想考取功名啊!”

“考取功名?非也非也!”于钟尽是摇头。

“如今帝王昏庸无道,况且又非我汉家天下,当朝为官岂不是大大的汉奸么!”

听到于钟的话,陈情觉得很是新鲜,他虽然读过很多的书,但是书上所记载的全都是南宋之前的史事。因为常年待在云台山,去过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山下的集镇,他对外面之事的了解,也只不过是风中人口中的那些江湖门派,对于什么帝王,什么天下,什么汉奸之类的事情一概不知,心中好奇,便问道:“于前辈能给小子讲讲这天下大事么?”

于钟见面前这孩子玲珑剔透,甚是机敏,谈吐也颇为不俗,心中甚是喜欢,便道:“好,老夫就给你讲讲这天下大事。”

“我见你医术颇精,想必也是个饱读诗书的孩子。南宋朝廷如何灭国,忽必烈又是如何夺取中原之事,我自不必再与你赘述。”

陈情点点头,只听于钟说道:“自蒙古鞑子入主中原之后,我华夏一族便备受夷族欺压,致使在其统治下的汉人、南人都称为贱民。”

“皇帝残暴无道,下面的官吏更是贪污剥削,其敛括花样无奇不有:所属始参曰拜见钱,无事白要曰撒花钱,逢节曰追节钱,生辰曰生日钱,管事而索曰常例钱,如此这般弄得百姓是怨声载道,天下民不聊生。”

“至正四年,黄河北决白茅堤,工部尚书贾鲁治河强征十五万民伕,民伕在挖河时掘出一独眼石人,永年白鹿庄庄主韩山童为应验‘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的谣谚,高举反元义旗,但因起义事前泄密,遭到鞑子的围剿,韩山童被杀。”

“之后,曾与其一同起义的刘福通又组织起生力军,一举攻克颍州,因为他们头戴红巾,故称‘红巾军’。此后,刘福通以汴州为都,分兵东中西三路北伐,而三个月前刚刚攻破渝州城的便是西路军。”

“听您的意思,这红巾军乃是吊民伐罪,解民倒悬之师,要说他们在攻破渝州城之后,百姓应该安居乐业才是,您为何又逃出渝州城了呢?”陈情不解的问道。

“这西路军的统领白不信虽是将才,却不是个治世之臣,渝州城破后他只留下少量的士兵驻守,人又急忙忙的攻顺庆去了,致使被打退的鞑子兵又返了回来,轻而易举地夺下了渝州城。”

“如今天下刀兵四起,涛儿是个有志向的孩子,他觉得大好男儿不能如此屈辱的活在夷族的统治之下,渴望从军之心一刻都没有变过,所以我才对他如此声色俱厉,日后就算他战死沙场,也算是为我华夏一族尽了一份心力。”于钟说道。

“单大哥是要投红巾军么?”陈情又问道。

“非也。”于钟摇摇头。

“红巾军现下虽如日中天,尽打些大胜仗,可是他们兵源太散,三路北伐军无统一指挥,往往是得一城,又失一城,如此下去早晚会被鞑子兵耗光的。”

“前些年,沔阳的陈普胜于黄篷起义,一路攻城掠地,打下不少的城池。听说在他驻防的一带,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此人亦是个了不起的治世之才啊,所以涛儿此去便是投往陈元帅所辖的江州大营。”

于钟年轻时曾游历名山大川,不仅博学,而且对各地的风物人情都知之甚详。这一讲就到了深夜,陈情虽意犹未尽,但为了不影响于钟休息便告辞回家了。

听了这许多的风闻轶事,心中除了新奇与惊叹,更多是对山外之事的憧憬,他憧憬有一天走出这座大山,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寻找自己那从未见过面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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