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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预示

一道惨白的银链将浑浊的夜空劈开,随之而来的是隆隆如同马车而过的雷声。

银链除了引来了春雷,同时,也照亮了那个阴气逼人的洞口。

都说春雷的到来,会带来大地的生机,或许并不全是这样。

至少洞口前并非如此。

被严冬压榨了几个月的草儿依旧是死寂寂的,没有任何抽绿的芽儿,要说虫鸣鸟啾,那更是没有,仿佛这样的环境不该存在于这片天地之中,或许那颗叫做荧惑的红色星星上,才会有如此荒凉甚至死寂的地方。

洞中隐隐发出一些细微的声音,让死寂中平添了几分恐怖,这恐怕是那颗荧惑星上所没有的。

银链再一次划破夜空,让沙青虬身子一个激灵,是因为这份刺眼的明亮来的太突然?

不,并不是!

他站在洞口,拳头里攥的是掌心滑腻腻的汗渍,很明显,他有些紧张,也有些犹豫,全都是因为洞中那位冷血好杀,而且也并不在意杀徒弟的师父。

“师父,梦龙洞被人捷足先登了。”

沙青虬身子伏的很低,那张紧张而又丑陋的脸几乎快要碰到了地面,他心跳很快,仿佛下一刻他那位师父,便要从石台上跳起,一掌打出自己的脑浆。

“起来吧!”声音沙哑刺耳。

沙青虬一怔,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不过他并不敢让他那位师父再说一遍,虽然这句“起来吧”好像并没有什么责怪的意思,但他也并未松了那口气,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师父,是怎样一个出尔反尔、笑里藏刀的人。

“脑子是个好东西,可惜你没有……”

沙青虬的牙齿在打颤,果然,师父还是要杀了自己!

他头埋的很低,虽然听师父的言辞,势必杀自己无疑,但他还是抱有一丝的侥幸,抬眼看了看师父的脸色,依旧是血红的嘴唇配着惨白的脸皮,没有一丝的生气或者是异样。

在师父的身后,站着的是他炼制的三具尸傀,重青的面色,浑浊的眼球,虽然早已看惯了,但今日看起来却觉得甚是可怖,仿佛下一刻就要咬断自己的脖子。

“骆越灭国已逾千年,史料对其也只是那么一星半点的记载。相传此国极为神秘,也极度危险,骆越王墓这趟浑水,有人替咱们先淌了,岂不省了大麻烦!”

声音依旧嘶哑刺耳,沙青虬却觉得悦耳至极,话中虽然没有言明什么,但听语气说明师父不会杀自己了。

“师父……”

师父侧了侧脸,阴恻恻的说了一个“讲”字。

“梦龙洞有具尸体,死法……”

“何必吞吞吐吐,有话便说。”师父伸出干枯嶙峋的手,抚着其中一具尸傀。

“好像是桐柏宫的人做的。”沙青虬认真思忖片刻之后才说道。

师父的手顿了一顿,问道:“手法怎样?”

“手法极为高明,徒儿不是对手,不过与师父相比,实乃是霄壤之别。”

师父冷哼一声,说道:“看来留着你的命,还是有些用处的。”

……

湿气很重,仿佛空气都是由密密麻麻的小水珠杂糅而成,眉月洒下的银辉将湿漉漉的青石板街照的有些发白,陈情的影子也被拖的长长的。难得没雨的夜晚,夜空中除了一柄细细的弯刀,还有满眼的星辰,初春的夜空星星总是会少一些,今夜有这般灿烂的星河,当真少见。

东江小镇算是中原南部的边陲了,可二月的夜风还是有些冷,陈情多少有些肉疼,因为他花了二十文的客栈,只不过在里面洗了个热水澡,免费的夜宵没吃,床也没睡。

他本觉得入住客栈不到三个时辰,自己退房,房钱至少也要退给自己一半吧,可是结果总是比自己想的要差些。

店家给出的理由是,现在夜已深,今晚来住店的人肯定已经没有了,自己腾出的房间今夜也不会再住人,所以人家为了保证收益,二十文钱一分不退。

看来自己与破庙还真是有缘,不知东江镇外有没有什么城隍庙或者娘娘庙之类的地方。

不过湿冷的空气加上干净清爽的身子,让陈情并没有想睡觉的**,可是明日还要赶路,就算不睡觉,自己也要找个地方歇歇脚,总不能在青石板街上像孤魂般游荡吧。

石板街并不长,便这么想了一会儿,已是走到了尽头,镇口古老而沧桑的牌坊上,东江镇三个大大的隶字,有些斑驳也有些颓然,月光下又平添几分凄凉。

站在破庙的门口,陈情并没有往门顶正中看去,因为那块能告诉他这间破庙名字的牌匾,已经落在了门口的右侧。

这是一间花婆神的庙宇,她是广西当地土著极为崇拜的一位神灵,是专管生育的女神,可讽刺的是,这位象征着生机与孕育的神祇,庙宇却是如此的衰败。

或许是当地的百姓已经自顾不暇了吧,中原连年的战火虽然很难波及到南疆小镇,但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沉重的赋税与劳役,让他们苦不堪言。

生女犹得嫁比邻,生男埋没随百草。

这是杜甫说的。或许现在的天下比大唐之时糟糕许多,生男被强征入伍,埋没于枯草黄土之中,而生女则成了夷族鞑子,高官财主玩弄的婢妾,索性便不再生了。或许这也是花婆神庙破败的原因之一吧。

月光钻进缺了一扇门的庙宇中,不过庙中其他地方还是黑黢黢的,陈情点燃了火折,踏过了残碎的门槛。

“是谁啊?”

声音极其的苍老无力,仿佛穿越了时光才到了陈情的耳中。

陈情微微诧异,循着声音,将火折朝声音的源头探了探。那是张枯皮老脸,下巴一缕羊胡,衣服虽然破败,但却干净,最重要的是那双深陷眼窝的眼珠,昏暗无神,像极了毕瞎子。

陈情鼻子一酸,差点冲了过去,吸了吸鼻涕,说道:“老先生,恕晚辈深夜打扰,可否借贵宝地歇歇脚。”

老者微微侧耳,点点头,说道:“无主之地,小兄弟随意便是,老朽不敢擅专。”

“多谢。”

在一旁草席坐定,陈情却被老者身旁的布幡吸引了,上面写着“测字摸骨”四个大字,他想着自己包袱里,还有一支毕瞎子留下的卦签,不知这位老先生能不能解开。

“在下冒昧,敢问老先生可擅解签?”

老者捻了捻下巴上的羊胡,说道:“不敢夸大,无解不开之签。”

陈情点点头,说道:“如此甚好,晚辈之前求得一签,可惜并无解签之人,今日遇到先生,解疑答惑,晚辈必当重谢。”

老者拇指的腹纹在卦签上摩挲片刻,眉头微微一紧,陈情察言观色,正欲问什么,却听老者说道:“可否借左手一观。”

虽说是一观,可老者双目已盲,不过是用那双老柴般的双手摸索。

陈情明显的感觉到老者的双手在微微颤抖着,不知是因为他摸到自己的手而变得这般,还是老来的癫痫之症。

“不可说,不可说……”

火折微光之下,老者眉间有一丝的纠结,也有一丝的痛苦,更多的是惊诧。

一般摸骨者故弄玄虚,吊人胃口,都是想让算命者多掏腰包,可老者稳重内敛,颇有些道骨仙风,陈情并没有将他归于江湖术士骗钱的一行,可眼前这种集镇上熟悉的套路,发生在了自己身上,难道自己要先给他些银钱吗?

“老先生,区区薄礼,还行笑纳。”

陈情拿出十文钱恭敬地递了过去。

老者推了推手,说道:“并非如此,此卦辞,此骨相,暗藏天机,不可透露,否则老朽是要遭天谴的。”

难道是嫌钱少么?可是听老者的意思并非如此。

难道这卦辞真的预示着什么惊天的秘密么?或许是吧,要不然毕瞎子也不会求签之后,将卦签藏了起来,而不是告诉自己。

“老朽可以给你讲解字面上的意思,小兄弟能理解多少,便看自己了。”

陈情眼中一亮,说道:“晚辈自当洗耳恭听。”

“秋霜至,雁南返,毋庸置疑雁来之处必将大雪纷飞,万物凋零,雁返之处则应运势而生,万物生机盎然,可惜此雁乃是孤雁,命运之多舛,不可名状。”

陈情如坠云雾,或许老者的解释是暗喻着什么,可他到底暗喻的是什么呢?

“可有解决之法?”

老者摇摇头,说道:“说到底,还是天命所归,纵然你知道了其中缘由,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事情的发生,没有半点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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