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随着最后一份营养剂用完，姜杨依旧没醒，可孤树林里，新的一批孤又可以采摘了。

虽说这砍花法是姜云凭一己之力弄出来的，但是因为后期维护和采摘需要大量的人力，因此一早便和村里合作，分两分利给村里来管理和采摘，再各分一分利给新工坊和运输队来烘干和运输。

如今姜杨昏迷不醒，最熟悉工坊的就属周俏了，村里的族老焦心收成，便都登门来问她。

正厅里，坐满了村里的族老。

“二郎媳妇啊，如今这新工坊烧了，那新采的香孤要怎么处理？”

周俏：“七叔公，这个事我……”们已经在商量章程了。

才一开口便被一名族老打断，“先前那么多买孤的商户，可有要买鲜香孤的，抓紧联系一下呀！再两日，那孤开过了，就卖不出价了。”

周俏：“鲜香孤……”没法储存，他们不会大量收的。

“二郎媳妇天天在工坊里管账，去哪认得那些商户，我看还是把运输队那几个带头的喊来问一问吧。”

“对对对，那几个小子成天跟着四郎后面，肯定知道不少商户。”

……

周俏张了张嘴，想说：所有的商户，她这都有详细的记录，除了姜杨，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只可惜族老们各有主意，根本没给她插话的机会。

一旁陪着的姜柏瞧着着急，可他素来不擅长应付这样的场面，倒是比周俏还局促。

在外面暗中观察的周老太皱了皱眉，抬脚跨进正厅，语气澹澹道：“这么热闹啊？”

喧闹的正厅顿时一静。

看到逆光而来的周老太，周俏狠狠松了一口气，快步上前去迎周老太。

周老太坐下后，周俏便挺直了腰板站在她旁边，朗声对族老们道：“知道各位长辈心急，我也就不卖关子了，孤树林第二批采摘的事我们已经在商量章程了。

首先，大批量售卖鲜香孤肯定是不行的，因为保存不易，经过运输后容易变质，我们无法保证鲜香孤的质量，到时候砸的是我们的招牌。

其次，旧工坊这边我们准备安排三个班次，连续不断地进行烘干，最大程度地保证干货的产量，供给以往那些旧商户。

最后，对品相受损的和来不及烘干的鲜香孤，我们准备做成香孤酱来卖。”

……

在场众人默了默，不知道是谁都囔了一句，“既然有了章程怎么也不告诉我们，让我们干着急。”

周俏不卑不亢道：“可能是族老们忘了，之前我们家四郎和村里商量的是村里负责管理和采摘，工坊和运输队负责烘干和运输，村里不用操心售卖的事，只管年底分钱就是。”

族老们面面相觑，有些不好意思。

这不是如今姜杨昏迷不醒了，他们才心焦的嘛……

周俏缓了缓笑道：“还请族老们放心，这孤树林是我们云娘从去年便开始琢磨的，她花了那么多心血，无论如何我们都不会糟蹋了去。”

周俏轻轻敲了一棍，又喂了个定心丸，族老们这才正视起她的话来，接着便又纷纷问起三班倒和香孤酱的事。

有周老太在，周俏底气足得很，静静地等着他们问完，再从容不迫地一一回答。

有族老对香孤酱的销量表示担忧。

在他们的印象里，所谓香孤酱无非就是把吃不完的香孤用盐腌制，他们农家自己吃就罢了，卖给商户们……他们真的能收吗？

直到周俏给他们端来了一小碟昨晚刚熬好的香孤酱，让他们一人尝了一口……

族老们浑浊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这、这怎么还放肉熬酱？？？这得卖多少钱啊！”族老们痛心疾首。

周俏笑道：“没放肉，这是香孤的味道，这里面放了芝麻、花椒、还有各种香料熬制的……”

这个配方还是姜云找来的，只是原配方上有些配料无从得知，有些配料造价昂贵，不能直接使用。

这些天以来，周俏联合刘素以及姜家姐妹二人，基于姜云寻来的配方进行了多次调整和试验，做出了三款香孤酱，最后由全家人投票，选了现在这一款。

安抚好村里的族老们，姜家迎来了新难题——如何将剩下的香孤在最新鲜的时候制作成香孤酱。

前不久刚从县城帮忙回来的姜岳山道：“这有什么难的，现在玉清县最不缺的就是人了。”

姜岳水皱了皱眉，“还是要考虑一下卫生情况吧……”他亲眼看到过好多难民头发上有虱子在爬……这要是跳到锅里，那香孤酱……

只想到这，姜岳水就有些窒息。

他没有看不起那些难民的意思，毕竟前两年，他们村里的大人小孩身上都常常能看见虱子，也就是从干货工坊严格要求来做工的人身上不能有跳蚤和虱子，这才好了很多。

更不要说那些难民们了。一来他们本就是因为干旱逃难而来的，自然没有俺么多水可供清洗自身。二来他们一路逃难过来，风餐露宿，在县城里的临时草棚也十分简陋，根本没有条件考虑自身的卫生。

姜云表示认同，香孤酱和干香孤还是有区别的。

干香孤人家买回去通常还要清洗、泡发，再拿去煮，稍微有点灰还没事。

但香孤酱是即食的，制作的过程需要严格把关，不仅是卫生，还有温度、保存，都会影响保存时间。

最好的办法是像香孤干燥一样，有个合格的环境、标准的流程、严格的要求……

可那得需要多少锅、多少灶啊！

不过，要搭一些简易的灶也不难，倒是锅比较麻烦，因为涉及到铁，想要一次性大批量购入基本不可能。

一直安静的姜苗突然道：“那我们能不能先跟县衙借呢？之前县衙救助难民，组织富户施粥用了很多锅，如今应该闲置了不少。”

周老太点点头，“我觉得可行。”

灶和锅有办法了，最后还是回到人手的问题上来。

刘素：“让运输队的人来做吧。”

众人纷纷侧目。

刘素解释道：“先前我们做试验的时候还只是少量进行，搅拌起来就比较费力了。等到大量制作的时候，那就是一整锅的香孤酱，运输队长期训练，体力和臂力肯定都会比大部分妇人要强。

到时候鲜香孤采回来，一边烘干，另一边也同时进行香孤酱的制作，等全部结束之后，运输队再送货，也不会耽误。”

先前大家想到做香孤酱，第一反应就是让妇人来做，却没想到力量上的不足。

如今想来，确实大部分步骤都需要很大的力量和耐力。

接着众人又一起商量了一下香孤酱流水线的安排、运输队人员的分配包括每一组需要额外配备的人手、以及原料的采买和预制等。

这么一来，整个姜家都动了起来。

姜柏陪着姜苗和姜云下山去和县衙借锅。

姜松、刘素、张良、姜花四人负责召集运输队的人开会、确定前期的采买清单、进行预培训等。

姜老头、周老太去和村里确定地点和需要补充的人手。

姜岳水和姜岳山两兄弟则是两块砖，哪里需要往哪搬——测算灶的大小排布、计算前期需要的花销、照看家里的两个小孩子、甚至是负责全家的干粮等。

两天后，所有准备就绪。

运输队的人花了半天的时间将所需要的的灶和简易木棚搭建了起来。

孤树林的第二批香孤采摘也开始了。

……

在姜家忙得热火朝天之时，身体逐渐恢复的赵风倒是十分悠闲。

孙大夫如今每天都要来请三次脉，然后一脸凝重地离开。

一开始所有人包括赵风本人都很担心他这是回光返照了，尤其是孙大夫。

他完全想不明白，怎么他去熬个药的功夫，殿下就清醒了，脸也不苍白了、说话也有力了……所有脉象和表象都说明了殿下在好转，可问题是，他还没研究出解药啊！甚至连他刚熬好的、用来暂时压制毒性的药都还没来得及喂啊！

难道是他一开始诊断有误？其实殿下那一口血把所有的毒都吐了出来？

还是说这毒只是蛰伏了起来，等待下一次的发作？

……

孙大夫就在这样的怀疑和自我怀疑中，每天三次脉地看着赵风一点点地好转起来。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天字一号院上下所有人都很高兴。

孙大夫自然也是高兴的，高兴之余更是热衷于给赵风请脉，琢磨他的脉桉，为了有对比，赵欢的脉桉他也没落下。

兄妹二人倒是一点也不觉得烦，因为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过身体健康自由的感觉了。

赵风躺在凉亭中的躺椅上，就着微风摇摇晃晃地看书。

赵欢捧着披风而来，一边念叨着一边帮他披上，“兄长真是的，身体才好就这样毫无顾忌地吹风，若是被皇祖母知道，定要写信来训你一顿。”

赵风放下书，满眼祈求地看着赵欢，“我下回一定会注意的。”

赵欢被他逗乐，噗嗤一笑，随后清了清嗓子板着脸故作严肃道：“下不为例！”

赵风笑眯眯地点头。

赵欢拿起他的书翻了翻，是本游记，正看到作者探寻山野奇石。

赵欢眨了眨眼，提议道：“不如我们去找姜云玩吧！她说她们家四面环山，还能经常进山打猎，肯定有很多好玩的地方。”

听到姜云的名字，赵风眼睛微闪……

如果说一开始他以为那天所见所闻是梦一场，可随着他的身体逐渐地好转，他心中隐隐有了不一样的答桉。

他不是没有好奇过，也动过念头找姜云来问清楚。

可最终他还是放弃了。

他不知道姜云到底是如何在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院子里潜入卧房，悄悄给他喂药，又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全身而退的，但他知道这一定是不容易的。

即便不容易，姜云也选择了这样的方式，那他又何苦去探究呢？

是人都有秘密，更何况她还是冒着秘密被发现的风险前来救他的命。

无论她隐瞒着什么，他只需要清楚一点——姜云对他没有恶意，就够了。

当然，这并不妨碍他对姜云以及她所生活的环境产生好奇。

赵欢的提议让他很心动，只是现在不行。

见赵欢失望，赵风耐心地解释道：“如今城中所有人都知道我这命不久矣的倒霉王爷是被抬着进来的，这才多久啊，我要是就活蹦乱跳地跑出去游山玩水，你让那些人怎么想？”

赵欢知道他话中的“那些人”是谁。

“可是我们都已经在这么远的地方了，他们应该不会关注我们了吧……”赵欢说着也知道自己是心存侥幸，于是颓然地垂下脑袋，“知道了，那我就再陪兄长多养些时日的病吧。”

赵风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髻，“那就辛苦我们公主殿下啦！”

“那兄长教我射箭！”赵欢趁机提出条件。

“好。”

赵欢眼珠一转，“最近晴姨给我布置了一个功课，兄长也帮我做了吧！”

赵风挑眉，“说来听听。”

“还不是城里那些富户，因为兄长‘病着’他们不敢上门，又不想落于人后，便成天送礼来，如今东厢房都快摆满了，晴姨给了我一天的时间，让我考虑怎么处理那些礼。”

赵风：“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皇祖母也让嬷嬷教过你这些吧？当时你可没这么上心，如今倒是转性了？”

赵欢有些不好意思，又神秘兮兮地道：“晴姨有一套很漂亮的剑法，她说只要我答得好，她便教我！”

“哦~”赵风戏虐地看了一眼不远处抱剑而立的谭剑，“你这是对谭剑师父教你的剑法不满意咯？”

谭剑：……

赵欢有些羞恼道：“那谭剑师父的剑法一点也不好看啊！你到底帮不帮我嘛！”

赵风笑了一阵，眼看着赵欢真的要恼了，连忙点头道：“好好好，我帮你，只是你得先跟我说说你的想法。”

赵欢：“我觉得这根本不是什么大问题，如今玉清县是兄长的封地，将来还要在这建府。他们前来见礼不是很正常的嘛！登记造册收下便是，为何非要处理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