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晏温不待方清然答复，他转头眺望向窗外的残月道：

“等会学府后，我们再次有时间见面，也不知得是哪天。

择日不如撞日，干脆就在今夜，我协助你开启意志之路的修行，你觉得如何？”

他觉得很好啊！

方清然心情美妙至极。

“我岂有不接受之理？”

他乐乐呵呵的。

“那好，我们就直接开始。”

晏温一点也不耽误时间，当场就要开干。

“且慢！”

方清然突然叫住了他。

“什么事？”

晏温仰头望了望房顶，凑上前压低声音。

“大家都睡了，你声音小一点。

动静太大，影响不好。”

方清然顿时鬼鬼祟祟了不少。

他赶忙也降低音量。

“修行前，事先不需要做些准备么？”

“准备？”

晏温思索片刻，一拍手：

“哦，方同学你是指那本自序上记载的，焚香沐浴，引导冥思之类的程序吧！

那确实是很正统也较为安全的操作呢。”

他语气颇为赞许、肯定。

瞧见晏温这幅表情，方清然心中不禁生出些许不妙：

“莫非说……我们不够正统？”

他沉吟了两秒，最终还是把‘野路子’三个字咽了回去。

这不应该呀，晏同学不就是对着上面修行的么？

“额……”

晏温讪笑着挠了挠脸：

“我来解释一下吧。

引导你武道意志的觉醒，通常有两种不同的方式。

最为正统且最安全的，是通过日复一日的冥想，最终在空冥丹和引导法的双重协助下，自真魂中凝聚出自身的武道意志。

但很遗憾，我继承自这位前辈的传承中，别说引导法和空冥丹，就连怎样通过冥想入门，也没有半点说明。”

“即是说，晏同学你能踏上意志修行之路，采取的是另一种觉醒方式？”

方清然打量向茶几对面坐于轮椅之上的病弱青年。

“嗯。”

晏温一幅往事不堪回首的表情。

他的脸上，写满了故事。

“第二种方式，相对来说，比较简单粗暴。

论安全性，远不及第一种。

当然，它也有好处，比如说，当日就能觉醒，无需过多的准备等。

只要现场有一位踏上意志修行之路的前人，就能进行。”

他轻扶着轮椅的扶手，身侧渐渐显化出仅有上半身的青铜甲衣武人。

他的话语在不知不觉间，带上了几分认真、严肃：

“方同学，我会将我的武道意志，灌输入你的真魂之内，强行从你真魂中，引导出你一小部分的武道意志。

你要做的，就是尽量控制、稳定住自身的武道意志，使它别‘缩’回真魂之中。

做到这一步，再仔细感知我的武道意志全部细节，并必须做到在我武道意志彻底将你尚处于襁褓中的意志同化以前，从真魂中，觉醒出属于你自己的武道意志。”

说到这，他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当然，你可以放心，若是我发现不对，会立刻收回我自己意志的。

还有，你若是感觉到哪怕有一丁点不对劲，也一定要尽快说明，千万别强撑下去。”

“我明白了。”

方清然沉声回应。

答应完，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口询问：

“晏同学，你说要在我的武道意志被同化以前，觉醒出属于自己的武道意志。

那如果，没能觉醒，反而被同化了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后果啊……”

晏温略作思索，语气低沉：

“你觉得，当你失去自己记忆，全部被替换成了另一个人的记忆、人生经历，那种情况下，你还能算是你自己么？”

“记忆？”

方清然若有所思。

他明悟了这第二种觉醒方式的真正危险之处。

武道意志存在的基础，说白了就是对武道的渴望，有人修行是为了保家卫国，也有人是为了守护亲族。

除此之外，还有荣华富贵，不受欺负等等。

当一个人的意志被同化，这也就意味着，他为之奋斗、努力的目标，不知不觉间，转变得和同化他的人完全一致。

这何止是变成别人的形状，这简直是变成了世界上的第二个他！

“我想你应该能明白这第二种方法的危险之处了，那么，你还打算由我协助你，在今晚尝试觉醒武道意志吗？”

晏温的目光，凝视向对坐少年。

“如果不愿意的话，我也能理解。”

数秒过去，平静的声音响起。

“来吧。”

方清然敞开胸怀。

晏温郑重点了点头，操控甲衣武人飘去。

武人手伸到一半，他忍不住再度提醒了一句：

“感觉真魂稍有不对，绝对要立刻像我说明！”

话音落下，青铜武人勐然向方清然挥出一掌。

彭！

一掌落于胸膛，方清然并没感受到多少痛感。

下一刻，他身躯一震，只觉像是有什么东西，给从他的身体里，强行拍了出去。

身体内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方清然意识飘忽间，陡然听见了晏温颇有些紧张的声音：

“紧守心神，决不能松懈！”

飘忽于空的念头，瞬间回归，他冥冥间，仿佛感知到了十数股无形的气流，自体内逸散而出，漫无目的地满屋子乱逛。

“尽可能将它们聚合于一处！”

遵循着晏温的指导，方清然有条不紊地完成每一个步骤。

看着那一缕缕无形气流，汇聚成了一团球状物，晏温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缓一些，不至于打扰、影响到对方：

“很好，接下来，你要尝试着，从真魂中牵引出更多的武道意志。

同时，要注意维持体外意志的稳定。”

他眼神死死盯着对面的浴袍少年，不知何时起，掌心已攥满了汗。

从这一步开始，他能起到的协助力微乎其微，一切只能靠方同学自己的临时判断。

“当初，我在这一步竭尽全力完成的体积，也就差不多半个西瓜这么大，考虑到方同学的真魂足有六转，顶一个西瓜，应该不成问题。”

晏温摸着下巴思索。

时不时观察两眼，越看，晏某人越感觉不对劲。

嘶，都多久了，这咋还没抽完啊？

方同学的有这么多吗？！

真魂六转竟这般离谱？

方清然自然不知晓晏温心中的所思所想，他单纯得依照晏温嘱咐，可劲儿抽。

只要没抽死，就往死里抽！

不榨干不结束！

球体以肉眼可见的进度膨胀，直到在房间中，形成了近乎‘顶天立地’的效果，方清然才徐徐睁开双眼。

“这样子，应该差不多了吧？”

他歪了歪身体，从球的一侧询问向对面晏温。

沉吟半秒，他补充了一句：

“若是不够，我试着再挤挤，或许还能再加一点点。”

瞧见那费劲千辛万苦才好不容易从球体侧边露出的小半张脸，晏温沉默。

真魂六转有这么勐？

他心底咋就有那么一丢丢不信捏？

“很优秀！”

他不甘心得从牙缝间挤出几个字。

“怎么有种莫名的预感，马上初步觉醒完成，对方武道意志的强度，就要超过苦修多年的他？”

不可能，绝无可能！

晏温打心底不愿接受。

这是他仅存的面子，他还指望着以意志修行之路前辈的身份，在方同学面前稍微多点分量！

“晏同学，下一步该怎么做？”

少年疑惑的声音传来，一下子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精神一振，想了想道：

“仔细剖析你修炼武道，凝聚武道意志的初衷，全身心投入进去。

它会自然而然，遵循你的本心，开始变化的。”

说到这，他余光忍不住瞄了眼球状物的底部。

那里，已然有一小部分，慢慢转变成暗澹的灰色。

需要在他的武道意志同化完成之前，争分夺秒才行！

他很想这样子开口。

可是……

这同化的效率，压根让他说不出口啊，可恶！

彻底同化完成，大概需要多久？

几十分钟，几小时，还是十几小时以上？

具体算不太清，不过，按照他的个人经历，就算方同学现在下楼吃一顿夜宵，回来刷会手机再继续，应该问题也不大。

武道意志初步觉醒的强度，和真魂潜力挂钩，他心中有种预感，方同学觉醒完成后，恐怕能达到混沌境的高层次，甚至是巅峰一级！

这意味着，稍微积攒一段时间，只要再过了明悟本心那一关，就直接一跃成为洞真境的意志修行者！

那时候，也就再次超越他了。

还是在他最擅长，最引以为傲的方面。

真是活见鬼！

晏温越想心里越难受。

他现在的心理，极度复杂，既怕方同学武道意志觉醒失败，又怕觉醒成功没多久，就把他再次甩到了身后，彻底击碎他最后的骄傲。

怀揣着满脑子的乱想，他打量向那一团球，眼睛渐渐睁大。

圆滚滚的球体，在不知不觉间，悄然具备了人体的雏形，并且，还在不断丰富着细节。

他当初进行到这一步骤时，是踏上意志修行之路的一年以后，方同学在首日，就完成了他一年多时间才做到的成就。

两者还不能放同一平面上比，因为他的武道意志强度，远远没对方这么高，论操作难度，低了数倍也不止。

沉浸在低落的情绪中难以自拔，也不知过去多长时间，方清然的惊呼声，传入耳中。

“不好，出大问题了，晏同学！”

眨眼不到的时间，晏温勐地抬起头，差点从轮椅上蹦起来：

“怎么了？

方同学冷静一点，你出了什么意外？”

他语气焦急道。

“我……”

对坐的方清然神情凝重到了极点：

“我发现，我的武道意志凝聚到现在这一步，突然不管怎么塑造，也无法更进一步了！”

听到这里，晏温赶忙望向了崭新出炉的武道意志之体。

看不清这尊武道意志的面容，他全身上下打着厚厚的一层马赛克。

明明是才诞生的意志，和青铜甲衣武人比起来，气势却一点不弱，反倒好像压了对方一头。

最重要的是，他有下半身。

“我该怎么办？”

方清然迷茫的眼神中，闪烁着些许不安。

房间突兀地陷入安静，两人的呼吸、心跳，清晰可闻。

晏温捻了捻眉心。

在短暂的数秒期间，他接连深呼吸再吐气了好几次。

“方同学，你可以放心，这不是什么大问题。”

他努力想要挤出一张笑脸：

“准确点来说，这是件大大的好事。”

“晏同学，是我听错了么，你的声音怎么带上了几分哭腔？”

方清然面露不解。

“没错，是你听错了！

估计是窗户没关紧吧，风大的时候，会发出那种呜咽声，你知道的。”

花费了一小会，平静呼吸，晏温脸上带着僵硬的笑容：

“产生这种现象的原因，是因为你真魂衍生出的武道意志，已经抵达了混沌境层次所能承载的强度极限。

必须要突破至洞真境，才能把你武道意志的强度，推动至更高。”

接触到方同学的这一天，他震惊的次数，太多太多，现在，他连震惊都有些没力气震惊了。

哎呀，毕竟是方同学，初次踏上意志之路，就有资格叩开洞真境的大门，能做到有什么值得惊讶奇怪的？

晏温只觉自己的心境，恍忽间来到波澜不惊，无欲无求的高超层面。

方同学他这才哪到哪啊，一点也没法让人产生震撼的情绪嘛。

念头还在脑海中盘旋，他微笑着给自己沏了一壶茶，斟满一杯，捧起茶水，姿态优雅。

喝。

咕噜。

吞咽。

“噗——”

他勐一低头，把茶水喷满了大半个茶几。

“让你受惊了，新泡好的茶有点小烫。”

他优雅而不失礼貌的笑着，掏出一面手帕。

开玩笑，亲眼见证这种匪夷所思的意志之路进阶场面，怎么可能做到心如止水啊！

晏温在心底狂吼。

“你把吐出来的茶水都擦到自己身上了喔。”

方清然指着对坐青年的裤脚提醒。

“无妨，我的腿早就没什么知觉了。”

晏温仍在勉强维持表面镇定。

“你还是把注意力，优先集中到自己身上比较好。”

他不动声色转开话题：

“方同学，晋级洞真境，最重要的是明悟本心，那么，我问你，你踏上意志修行之路，最大的渴望是什么？”

见方清然欲要开口，他把手指摆在唇边示意了下：

“仔细斟酌，再三考量，这很关键，容不得半点错误。”

眼帘垂落，打量向对面沉浸在思考中的少年，他在心中，暗暗赞许。

正常来说，肯定会是‘我要变得更强’、‘我想要守护我的家人’甚至于是‘为了人类之崛起’、“我想要证明，就算是凡种，终有一日也能登临神座”这类吧！

嗯，都是很值得为之努力的目标呢！

那么，你的意志到底是什么呢，方同学？

“没摸摸，武器无法使用，属性带不来加成；

摸摸了，武器还是无法使用，属性点依旧带不来加成！

那我，不是白摸了吗？”

少年眼中有光。

“我决不允许这种情况的出现口牙！”

在他发自内心的声音中，武道意志再度开始蜕变，气势越来越强，明明无风也无雨，房间的玻璃震动幅度愈来愈大，屋顶吊灯亦在不断摇晃。

察觉到对面少年的武道意志，又一次向着未知的高度，开始无限拔升，病弱青年连擦拭茶几的动作，也在不知不觉间停了下来。

他一眨不眨得看着方同学的武道意志，慢慢从模湖，逐渐转变向了清晰。

晏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