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太阳重新升起来的时候，陆然才睁开眼睛，从站着的地方离开。

他这一晚，都没有休息，都只是直直地站在那里，直到场上的死者们，全都化作飞灰之后，才肯离去。

作为他这么坚持的回报，最后那位铁面无私的副军团长，破天荒地，为他留下了两名伤兵。

当看到第三军团的士兵们，用绳子捆着两个鼻青脸肿，涕泗横流的家伙，将他们押到自己面前时，陆然不禁有些错愕。

“这是我们抓到的两名俘虏，两个胆小鬼，身为士兵，竟然怕死！真是为他们感到羞耻！”

副军团长当着陆然的面，狠狠地将他们羞辱了一通，并在他的脚下吐了一口。

“他们两个只是受了点伤，还没有死，老兵，这可是你手下留情，才放过的，现在，我把他们，交给你了！”

百戈冷冷地看着他，想瞧瞧他，究竟会有怎样的反应。

不料，他只是问了一句。

“你们怕死么？”

两个一脸惨相的敌军士兵，被询问了一声后，便争相点头回应。

“不想死！我不想死！”

“求求你，放过我吧！我才五岁！我还不想死在这里。”

陆然听到了他们的回答， 看着眼前一大一小的两个年轻人，不禁一笑。

“放了他们吧！这场教训，已经足够了！”

副军团长和周边士兵的脸色，顿时一变，他们有些犹豫。

“你们没听到么？他们说，不想死，因为他们怕了！没有人不怕死的，只是，平日里，你们只顾着打打杀杀，却没有机会听到这些声音，不光是他们，你去问问那些死去的士兵们，他们在临死之前，究竟说了些什么。”

“可笑！”

副军团长嗤笑一声：“死人怎么可能会说话？”

“死人难道就不会说话么？难怪你不是往生者，等你到了帝都，你就可以去问问其他往生者，看看他们是怎么说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死者是不会说谎的！”

说完，他便强行接手了那两名敌军士兵，这一次，他没有再犯同样的错误，亲手押送着他们两人，护着他们，出了峡谷，为他们松绑，再亲眼看着他们消失在视野之中。

当他们将要离开的时候，那两名仓皇逃窜的士兵，也曾向着他，喊出了“谢谢”两字。

听到他们口中说出的感谢时，陆然已经心满意足了。

不久后，他便返回到第三军团的队伍中去。

那个时候，军团长正骑在一匹全身由钢铁铸就的高头大马上。

对方冷冷地盯着他，沉默片刻后，他还是问了一句。

“这下，你满意了？”

“当然不满意，因为我想救下更多不想死的人！”

“痴心妄想！全体士兵，继续向帝都出发！”

第三军团的人们，缓缓前进。

大概两日之后，陆然他们终于见到了传闻已久的帝都。

这里是霸刀国的帝都——祖刀城，霸刀国这个名字，听上去有些粗俗，但其实，它是由天霸刀一名而来。

而天霸刀，正是这个国家的国之重器，就是矗立在大陆东边的一把残破大刀。

帝都祖刀城正好就处在这把大刀之下，依山而建，无比的雄伟壮阔。

远看之下，这座古老的城市，相当雄壮，但走近之后，却能看到，其表面残缺不堪，宏伟的城墙上，满是纵横交错的伤痕。

那些，都是曾经战火的遗留。

整个大陆，几乎每座人类的主城，都遭受过战火的洗礼。

这里的人们，从一出生，就开始受到军队的训练，从小便投身战争。

哪怕是仅仅一岁孩子，都有可能充当后勤兵，在战场上冲锋陷阵，然后沦为炮灰。

起初时候，陆然还不清楚，这里的人们，为何只有十年的成人期。

并且，多年的战乱，都没能将人们的数量给完全削减掉。

直到他亲眼目睹了一场场面浩大的诞生礼时，他才明白，原来，这个世界的人们，真的是取之不尽。

他们就好像随时可以被消耗的再生资源一样，从一个无比臃肿的建筑中，超生出来。

一个个鲜活的人们，从一座高耸入云的建筑中，走出来。

他们之中，有男有女，各式各样，面容不同，肤色，外形，都有些相当的差异。

唯一的共同点，便是他们身上通红一片的命痕，以及黑色的眼眸。

黑色眼眸，正是霸刀国人们的唯一特征。

也正是因为这个特征，使得这些人们，能够彼此识别，而陆然作为一名外来者，又不被怀疑的原因。

只是，他身上，可没有那种像是条形码一样的命痕。

这些初生的人们从建筑中走出来后，就被士兵们护送着，搭乘一辆他从未见过的，像是钢铁大鸟一般的工具，去往其他地方。

据说，刚出生的人们，会被立刻投送到前方战场，然后统一管理，经过一到两年的训练之后，就可以成为正式的士兵。

也就是说，这些人们，从出生，到两岁之间，是有可能会避免战乱的。

但在这之后，他们的一生里，都始终会和战争相伴。

陆然默默地记下了这座高塔的样子和位置，总有一天，他会走进去，一看究竟。

毕竟，这里是一个国家的人口温床，他很好奇，在那里边，究竟是盛放了什么样的东西，可以像孵小鸡一样，能够一次性，生养出这么多人，而且从中走出来的每一个，都有正常人十二三岁年龄的体格与面貌。

这里人们的年龄，绝对不是从零岁开始，而是从十岁以后。

但他并不清楚，为何这里的寿命，是这样算的。

他也很想截住一名新生儿，询问他里边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但对方只有沉默和木然的表情，始终都不会开口说话，就被护送他们的士兵们，给带走了。

这里的一切，都还是一个谜团，正等着陆然亲手揭开。

在抵达了帝都中心之后，他们这些成年的老兵，就会被暂时安置在帝都女皇居住的宫殿之外。

刚来的第一天，帝都的士兵们并不会限制他们的自由，所以这段时间里，陆然正好有机会，在城中游荡。

但在这之前，他首先收到了一身相当漂亮，而又精致的制服。

据说，这是一身只有捐摒士才有资格穿的衣服。

它代表了荣耀，和女皇的祝福。

陆然坦然地接受了这身衣服，唯有一点，那就是，那几位给他送来衣服的士兵们，在看到他身上没有命痕之后，眼神也都变得奇怪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