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用得着猜？”

周念薇给了方林一个好看的白眼，两颊微微变得红润，刚准备说话，陡然间，前方御书房陡然爆发出一股沛然磅礴的力量，无形气劲尽管并未针对周围人群，却仍旧将周围的所有人远远推开。

侍卫们还好一些，所有宫里当差的禁卫皆是武艺高强的高手，仅是纷纷后退，宫女太监们则就有些狼狈了，不少人甚至直接被骤然爆发的气劲击得倒飞腾空，吐血不止，尚未落在地上，便已然陷入了昏迷。

“所有人，全部后退，不得靠近！”禁卫的某个统领当即开口喝道。

当然，他口中的所有人，可不包括方林与周念薇。

尽管方林这个“罪臣”的所作所为如今可谓天下皆知，但这次面圣，在陛下没有明确将他定罪驱离之前，他这个小小统领可不敢冒这个头，更轮不到他冒头。

再说了，没见郡主殿下正拉着他说话呢？

这时候上前驱赶，找死么！

方林自是不知这位禁卫统领的心理活动，眼下，他的全部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前方的御书房上。

这种程度的气劲，自然是伤不到他的，同样踏入超凡的周念薇亦是如此。

不过感知到这气劲中所蕴藏的一丝恐怖气息，哪怕如今已经达到了半步绝世，他亦是止不住地浑身发颤。

太恐怖了！

此刻在他眼里，前方的御书房好似在无限放大，大有遮天蔽日之感，跪坐在地，他这个半步绝世竟有种凡人膜拜仙神之感。

这就是真正的圣境？

这还没成功突破呢，居然便有如此恐怖威势！

当然，他明白，虽然还没成功突破，但老皇帝此刻肯定也到了突破的关键时期，否则不可能连这点控制力都做不到，任由气息溢散。

对此，二人中止交谈，屏住呼吸，等待老皇帝最终突破。

没有想象中祥云来贺，天地色变的场景，老皇帝最终突破的动静，反而比之前安静了很多，甚至乎，刚刚那摄人心魄的气息都渐渐收敛了起来。

难道突破失败了？

很多禁卫都在疑惑，因为按照经验，每次突破应该都伴随着气息涌动，越是到了突破的临界点，气息越是翻涌，直至成功突破，气息的翻涌也到了最顶峰，而后一鼓作气，境破功成！

怎么陛下这次突破，却是完全反了过来，开始动静很大，结果越来越安静了。

不仅禁卫们这么想，就连周念薇也皱起眉头，露出迟疑之色。

只有方林这个半步绝世，眼里露出了掩饰不住的喜色。

所谓无知者无畏，大体便是如此，包括周念薇在内，没有人能感知到此刻御书房内的玄妙，只有他这个半步绝世，感知到了那一丝浩瀚如汪洋的厚重气息。

就好似一座冰山，周念薇他们只能看到浮在海面上的部分，而方林却是能感知到那藏着海平面底下，千倍万倍的隐藏部分。

只有他知道，老皇帝突破成功了！

随着他的这个猜测，御书房内忽然出现了“冬”的一声闷响，突如其来，却又响彻天地。

随后，霎那间的功夫，在方林的眼里，前方的御书房好似成了活物，忽然张开了吞天巨口，吞天食地！

哪怕到了半步绝世，方林也从来没有感知到，天地间存在着什么力量，所谓的灵力，他一直以为只存在于前世的小说里，否则都半步绝世了，怎么可能还从未感知过天地灵力的存在。

除了鬼魅的阴气有些特殊之外，不管是人的武道力量或者文气，还是妖的妖力，乃至少见的魔的魔气，所有秘法、神通，其实皆是自身力量，出自体内神藏，并非借用什么虚无缥缈的天地灵气。

即便是鬼魅的阴气，现在看来，相比起所谓天地滋生的阴气一说，结合鬼魅天性便要通过吓人来吸取负面情绪来看，实则更应该是生灵的情绪力量，亦属于体内神藏。

然而此刻，他发现自己错了。

头一次，他发现原来天地间真的存在某种无形无质，不为人知的神秘力量，在老皇帝此刻的鲸吞之下，终于展露了出来，出现在了世人眼前。

皇宫所在范围的这一片天地，空间开始变得扭曲，这并不是空间真的出现了扭曲，而是这片天地之中的所有灵力都在疯狂朝着御书房奔涌、汇聚，因为吸力太过强盛，这才造成了眼前整片天地仿佛都在扭曲，朝着御书房这个原点汇聚的奇异场景。

此时的御书房，仿佛当真变成了某个洪荒凶兽，正在吞噬天地！

看着眼前的场景，方林的嘴巴不自觉地大张着，神情震撼。

这就是真圣。

他原本有些沾沾自喜的半步绝世修为，在这样的伟力面前，等同于蝼蚁。

同时，他的后背也已是一片潮湿。

真是无知者无畏，恒帝也是真圣……原来，他竟这么恐怖？！

方林后怕不已。

这段时间，一个蝼蚁，那般算计甚至逼迫一头巨龙……居然没死，居然好好地活了下来。

真是命大啊……或者说，感谢大周，感谢老皇帝，甚至感谢楚晋两国……若不是种种因素综合起来，对恒施加了极其庞大的压力，让恒帝投鼠忌器，恐怕恒帝老早就跟拍死一只苍蝇一样一巴掌拍死他了。

时间继续流逝，丝毫不理会人的喜怒哀乐。

推门而入后的真圣，比之仍在门外的伪圣，差距真的不小，足足一刻钟的时间过去了，老皇帝的吞天食地仍未停止，而他吞噬的范围也从皇宫这片区域扩大到了整个京都。

若是从上空看，此时的京都，便好似成了一个直径极其巨大的漩涡，围绕着皇宫为中心，疯狂旋转着。

这么多灵力，嗯，暂且先这么称呼它，这么多无法计数的灵力吞噬下去，御书房内，老皇帝终于有了动静。

一声充满快意的朗笑从御书房内传出，而这道笑声之后，那所有人都无从察觉，却又极其恐怖的吞噬之力，终于消弭于无形。

漩涡很快消散，天地恢复正常，一身明黄色龙袍，背负双手的老皇帝，也终于从御书房内走出，望向了正张大着嘴，目瞪口呆的方林。

“罪，罪臣方林，拜见吾皇！”

“恭贺吾皇踏入真圣，我大周万世不朽！”

明明看上去还是与往常一样，最多不过眼角的皱纹抹平了不少，可是在方林看来，此刻的老皇帝周奉南，宛若神人，整个人都在散发着万丈光芒。

“哼，你还敢回来见朕。”

老皇帝望着跪伏在地的方林，嘴上虽说是重重地一声冷哼，但眼眸深处却是一片火热。

他自然不会忘记，他今日能够得偿夙愿，于个人，踏入了真圣级别的帝王，于国家，大周从此跻身北域诸国第一序列，这一切的一切都归功于谁。

若不是明白方林过来负荆请罪的含义，接下来还要陪他再演一出戏，他真的很想给这小子一个大大的拥抱！

只恨这小子并非他的子嗣，否则这太子之位，除了他，谁都不给！

什么老八，滚一边去！

方林倒是不知老皇帝心里对他欢喜已经快要溢出来了，方才着实被老皇帝的气息震慑到了的他，此刻被老皇帝一顿喝骂，心中竟然当真有些忐忑，斟酌道：“臣……有负皇恩，特来请罪。”

这小子的戏是真好……老皇帝眼眸深处止不住的欣赏，面上却是愈发阴沉，冷冷道：“抗旨不遵，拥兵自重，擅自破坏周恒秘密盟约……你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突破了，你就开始飘了啊……周恒联盟这就直接说出来了？

方林腹诽不已，不过想想其实倒也无所谓了。

周恒联盟已是大周朝廷公开的秘密，谁都知道，只是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而已，再加上外部有鬼潮拦截，不会泄密给楚晋，最重要是老皇帝他终于突破了真圣，周恒联盟即便被楚晋知晓也无妨，种种结合起来，周恒联盟之事也就确实不必那么严防死守了。

“皇爷爷息怒，方林他，他是有苦衷的！”一旁，周念薇不知内情，见这位皇爷爷面色阴沉，似动了真怒，当即梨花带雨，伏首恳求道，“求皇爷爷开恩！”

“苦衷？”老皇帝不动声色，哼道，“你且说与朕听听，什么苦衷能让他不惜抗旨叛逆？！”

说着，不仅故意提升了音量，亦重新散发出一丝威势，让周围原本已然起身的众人再度跪伏。

至于方林，则更是被威势压得连跪伏都无法维持，直接趴在了地上。

不过这般痕迹过于明显的威压与责问，反倒让方林渐渐回过了味来，心中大定。

老皇帝果然老谋深算，从一开始就明白了我过来负荆请罪的用意，直接就开始演了起来！

“这……”面对老皇帝的问询，周念薇语气一滞，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哪里知道方林有什么苦衷，方才不过是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罢了，真要是知道方林的苦衷，又哪里还会等到现在，早在昭告天下的那天就找到御书房了。

老皇帝见状，又是一声冷哼，望向方林，露出失望之色：“朕信任你，器重你，你便是这般报答朕的？”

“臣，罪该万死！”

老皇帝闻言皱眉，低声道：“你便没什么要与朕解释的？”

方林摇头：“没有，臣自知罪孽深重，求陛下降罪。”

“不，不是的！”周念薇闻言，面色骤然煞白，不敢置信地望向方林，声音带着哭腔，急切道，“你说话啊，你怎么可能抗旨，怎么可能叛逆，一定是有苦衷的！你快说啊！”

老皇帝的眉头也愈发皱了起来，“你可知，抗旨不遵是何罪，擅自夺取百万大军的兵权，又是何罪？”

方林面色微变，艰难道：“臣……知晓。”

他感觉到不对了。

什么情况？

老皇帝要干嘛？

我说我罪该万死，你不是就应该提我以往的功劳，然后功过相抵了么？

怎么说着说着，这是要把我往死路上引啊！

他却是不知，老皇帝心里也在纳闷：这小子傻了？过来演个戏收个场而已，你这不停地求朕降罪是个什么意思？

赶紧开口求饶，朕也好有个台阶下啊！

于是，事情变得有趣了起来。

两个人都以为对方会给自己台阶，于是便都顺着对方的话讲，结果顺着顺着，竟然顺到了死胡同。

眼下，当着周围所有人的面，以及更远处明里暗里的无数眼睛，君臣之间的这般对话，倒也不好立即改口，气氛顿时便僵在了那里。

尴尬……貌似，这次没配合好？

老皇帝与方林对视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里的尴尬。

然而这气氛在旁人看来，则是极其凝重肃杀，令人头皮发麻。

最终，老皇帝打破了沉默，主动开口道：“抗旨不遵是何罪，你知晓，强夺兵权是何罪，你亦知晓……朕知道，你并非奸佞，告诉朕，你为何执意如此？朕给你机会说出来。”

这次，方林可不敢再说什么没有苦衷，罪该万死了……再这么不给老皇帝台阶下去，老皇帝真就不办他也得办他了。

不过，真实原因肯定不能说，虽说此事完全是自己个人行为，与朝廷无关，想来不算违背盟约，但以防万一，自然还是不能提的……他想了想，开口道：“陛下明察，臣其实是没办法了。”

“周恒联盟不假，可自古联盟，唯利益结合尔，臣以为，短时间内周恒联盟绝对不能让楚晋两国发觉……今日是晋兵攻恒，一旦让楚晋知晓周恒联盟，也许明日便是楚晋伐周了！”

“恒国毕竟乃三国之一，恒帝亦是真圣，面对楚晋，尚有抵抗之力，若是换了我大周，恐支撑不了几日。”

“周恒联盟，互帮互助可以，但是我大周绝不能被恒国祸水东引，将原本只对他们下手的楚晋，送到咱们的对立面去啊！”

“是以，臣这才无奈之下，抗旨不遵，乃至强夺兵权，将前线大军约束在恒境南边，以避免被晋兵发现。”

“照你这么说，周恒联盟是错误的咯？”老皇帝得了台阶，面色终于缓和了下来。

同时，他也在心里暗暗叫绝。

方林这个借口，找得既刁钻又合理，当真妙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