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从哪开始听起呢，我的朋友？”

钟离倚在亭柱边，手里捉着一只琉璃盏，不急不缓的问道。

“就从那天没有说完的事开始怎样？”

“神治的时代吗？”

“是的，我刚刚来这里的时候以为世界无神，但我猜错了一半，不是世界无神，而是世界上的神几乎都陨落了，我的确好奇他们是如何消亡的。”

“这就需要从很早很早的时候说起了。”

“你应该知道，人类其实在七百万年前就已经出现，只不过那时候的人类与野兽差不了多少，真正意义上，脱离野兽的人类出现在二十万年前。”

“即便如此，这也是一个极其久远的年限，能够被记录的历史很短，短到了不过一弹指的时间。”

“我能告诉你的，也仅仅只有这一弹指的短暂时光。”

“大约在七千年前，或许更早一些时候，我们出现了，我并不清楚我们从何而来，久远的时光模湖了许多东西，那时候的我们还没有非常的强大。”

“但相比人类，我们很强，拥有震撼山岳，凡人无法企及的力量。”

“人们称我们为神，于是神便诞生了。”

“在而后漫长的时间之中，我们建立起了属于我们自己的家，这就是神治时代的开始。”

“在神明存世的时候，现在被称为奇迹的事物遍地都是，世界很大，但世界也并不大。”

“于是，神明们便相遇了。”

“在一开始，我们好奇彼此的存在，斗争和对抗并没有出现，反而不同神国之间多了些往来，国家的雏形由此诞生。”

“那是华夏最初的雏形。”

“世界上也多出了许多不同的国家，这颗星球变得愈发热闹了起来。”

“就这样，世界度过了几个千年，一个转折点出现了。”

“神灵们爆发了冲突，与人千年的相处，让我们在拥有了神性的同时，也诞生出了人性。”

“我们拥有了比曾经更加丰富的情感，思想以及欲望。”

“更强的力量，更大的神国，更多的享受，这成为了一些神追逐的目标。”

“在人类惊憾的目光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神明之间的战争出现了。”

“与华夏的神州不同，并不是每一个神明所在的地方都是丰饶的土地，一场动乱在神州之外开始蔓延。”

“当世群魔诸神并起，华夏虽无意逐鹿，可我们同样身处漩涡之中，苍生苦楚，身为人的神，我们唯一能做的便是荡涤四方，护得浮世一隅。”

“当初的天比现在要厚得多，在天海之上，诸神的厮杀开启。”

“天穹碎裂，浩瀚的天海倒灌，作为富饶神州的主人，我们所遭遇的攻击是最多的。”

“相比于其他被卷入战争的神而言，我们无暇顾及下方的国度，护佑的荫蔽之力承不住太久，肆虐的洪涛已经在世界上蔓延。”

“漫长的战争持续了百年，我曾经的故友们相继离去，他们比我都要强大，可他们都先我而去。”

“他们将最后的意志寄托在我的身上，契约上写满了他们的姓名，于是我便成为了华夏最后，也是最强的神。”

“当初掀起战争的神明原本打算就此停手，惨烈的牺牲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想象，而他们当初想要的也已经得到了，这么多的神灵陨落，世界已经变得空旷了起来。”

“但.....”

“我拒绝了。”

“欲望会不断滋长，贪婪会不断蔓延，此刻的停歇不过是为了下一次的浩劫而做准备。”

“我拒绝了他们的提议，彻底将神明从这个世界上抹去。”

“我赢了，于是世界便归于太平。”

“即便我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可此后神的纷争便不会再次出现。”

“我回到了消失的天海之下，我本以为失去了神明的庇护，凡人们便只能无措绝望的等待着毁灭的到来。”

“相比那些还有余力可以给予庇护的神不同，我们留在神州之上的庇护并不多，至少不能让他们安然度过天海倾倒的灾难。”

“但我看见的却是一片充满了希望的土地，在没有神明庇佑的时刻，人们用自己的双手梳理那无法被完全承接的天海之水，让泛滥的湖泽江河不再肆虐，让人们有足够的空间得以安存延续。”

“我也在那时候明白了，即便没有神灵的庇护，人们也能通过他们自己的努力，去建造，去完成，去实现他们心中所想的家园。”

“就此，神治的时代结束，人治的时代由此开始。”

“我可以放心的沉睡了，能看到他们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国度，我欣慰且无憾。”

“我的故友们，他们如果也能看到这一幕，定然也是欣慰且无憾的。”

“在我从沉睡中苏醒后，我睁眼看到的繁华世界是我所想的那样，人们建立了自己的国度，繁荣而强盛。”

“就此，我决意不再以神的身份现身，而是步履凡尘，尘世闲游，我也成为了这人的一员。”

“你的到来是令我惊讶且意外的。”

“你不是这个世界新诞生的神，你是以人的身份，化身为神的特殊的存在。”

“你并非来自这个世界，你是一个巨大的变数。”

钟离饮尽了杯中酒，将目光投向了达力。

“我曾经打算杀死你，虽然你身为神，但相比曾经的我们，你太弱了，或许有点特殊，但你的力量的确不多。”

“我所残存的神性已然无几，可要清理掉你的存在，无非便是让这人治的国度少了个尘世闲游的我罢了。”

“但你没有动手呢。”

达力倒是没感觉有什么被看轻的冒犯，他很明白自己其实并没有完全弄懂什么是神明，虽然自己在魂世界度过了不知道多少个百年的轮回，可那是以人的身份轮回在无休止的迷宫之中，他成为神灵的年限还不过钟离的零头。

一个是完成了对世界肃清，让世界从此再无神明存世，庇佑这神州数千年的古老神灵，一个则是连神的力量都弄不清楚的入门级萌新。

这种不对等的比较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是啊，因为你是人成的神，非常特殊的存在，虽然弱小，可你和我们不同。”

“你拥有神性，却没有神性，即便踏出了那一步，你只不过是成为了一个拥有神明力量的人，我很好奇你的所作所为，于是便等待着。”

“而结果便是，你的确不是神，而是一个人。”

“你的神性为了人而燃烧，既然如此，我便不杀你。”

“如果我当初没能让世界轮回呢？”

达力有些好奇的问道。

“没有就没有吧，我会熄灭火焰，然后让世界再一次化为人的国度。”

“我庇护的是华夏的神州，外面的世界，与我何干？”

“若不是当初他们的神因贪婪和与我们掀起了战争，我便不用在记忆之中寻找往昔的战友，过去的景色。”

“欲买桂花同载酒，只可惜....故人呐....”

钟离斟满一杯，邀月独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