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一年级语文书中有篇课文《有了电，真方便》：电灯、电话、电视机。有了电，真方便，电的用处说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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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三一年英国物理学家迈克尔·法拉第发现“磁生电”现象，并制造出小型发电机，人类历史开始驶进快车道。电给人类带来了不一样的光，也给人类打开了一扇重新认识世界的窗。

建现代化的养鸡场就需要电，为黄泥塘筹划的其他计划，也都离不开电。罗天佑将给村里通上电列为“一号工程”。

这个年代，有事找村长。

天刚黑下来，罗小勇和罗天佑穿过一片竹林，来到位于黄泥塘村中心的罗成功家。罗成功一家还用晚饭，一家人见到罗小勇父子俩热情得不得了，纷纷放下碗筷，向父子俩打招呼。

罗小虎显然比其他人更为激动，腾地从板凳站起来，一下没站稳，身子狠狠地撞向小桌子。桌子眼看就要倾倒，被罗成功眼疾手快地扶住，桌上的碗碟全晃翻了，高梁饭烧青菜洒了一桌。家里人手忙脚，一边将洒出的饭菜扫进自己的碗里，一边向罗小虎投来哀怨的眼神。

罗天佑向罗成功一家人讲出了自己的全盘计划，他们当然非常支持。离镇子近的村都通上了电，黄泥塘村还在使用落后的煤油灯。罗成功满口答应明天就去找镇长说道说道，争取争取。至于建新的养鸡场嘛，既然罗天佑想干，还愿意自掏腰包，村民只要出把力气就行了，那就弄吧。

更难得的是，罗天佑承诺，凡是参加新鸡场的建设的村民，顿顿能吃上不掺任何杂粮的大白米饭，每天还会有供应少量的肉。

新鸡场第二天正式动工，罗成功也如约去了镇上。罗天佑将祖传的躺椅搬到老樟树底下，悠然自得地闭目养神。小妹就在身旁，乖巧地坐在小板凳上，聚精会神地写作业。

她刚学过百位数的加减法，正在学乘除法运算，难度增加了不少。小小眉头仄得紧紧的，时不时用铅笔捅捅懒惰的哥哥，让他给自己讲题。

罗天佑的教育理念非常简单。所有快乐都建立在痛苦的基础上，所谓的快乐地学习，就是在痛苦阶段，给予一些兴奋的刺激，让学习者保持兴趣和信心。当然，小孩的教育，跟马戏团训练猴子还是有区别的，不能光凭着皮鞭加甜枣。否则小孩像猴子那样，只会机械地翻跟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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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菊花满腹怨气地回来了，将装满湿衣服的洗衣盆狠狠掼在台阶上。罗天佑被突然“呯”的一声惊起，坐在躺椅上，迷茫地望向气嘟嘟的母亲，她的眼眶都红了。

“妈，怎么了，谁惹您生这么大的气？“罗天佑关心地问。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会有这样的白眼狼？吃咱们家的饭，吃咱们家的肉，还嚼咱们家的舌根子。“母亲倒豆子似的大声控诉，发泄着心中的怒火。

罗天佑笑了，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儿。问道，“妈，是不是有人说养鸡场闲话了？“

母亲恨恨地说“李绣花她们说你得了场病，病坏了脑子，高中没考上，又要带着一村人胡闹。“

喔槽，这臭娘们嘴也太损了。罗天佑闻听也来了气，心里暗骂。但还得温言安慰母亲，“妈，孩子脑子坏没坏，您还不知道啊。伟人都说，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等养鸡场弄好了，她们就会晓得鸡屁股香了。”

来到工地，大家正干得热火朝天。罗小勇在旁监工，告诉儿子，去邻近村子请的工匠师傅们也全都到位，一切都还好。罗天佑也就更放心了。

另一件事就没这么顺利了，罗成功没精打采地从镇上回来，立马找到罗天佑，将今天的经历流水帐般倒了一遍。

罗成功到镇政府找到田镇长，田镇长让他去找镇供电所的刘所长。刘所长为人和善，非常热情地接待了罗成功。但说村里如果想用上电，得建个简易变电站。建站所需的30千伏三相变压器，由县电力公司统一调拨。现在各个乡镇都在大力建设农电基础设施，变压器非常紧缺，什么时候能批下来就不知道了。

大家在县里没有门路，这事还得落到刘所长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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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菊花听到镇供电所的刘所长，便暗地里推丈夫。罗小勇一脸尴尬，忸怩地说自己跟刘所长认识，曾经关系匪浅。

罗小勇跟刘所长是玉阳市岳云中学的同班同学，两人来自同一个镇，脾气相投，平素走得非常近。后来都考上了大学，一个上的是师专，一个去了电力学校。后来……后来，罗小勇突遭人生重大变故，两人境遇千差万别，便主动断了跟刘所长的联系。

罗小勇带着儿子来到刘所长家。两个大男人，隔着两三步远，都瞪大眼睛看着对方，面部抽搐着，嘴唇发抖，泪眼婆娑。

刘所长一抱住罗小勇的头，哽咽道，“哥啊，弟也不知道哪得罪了你……你为啥每次看到我就躲啊…….哥，你说这到底为啥啊…….”

罗天佑没想到刘所长这么煽情，他是不明白上一辈人的感情。刘所长跟罗小勇一样，都是孤儿。两人在岳云中学读书时没有经济来源，课余到山上砍野生竹子到附近镇子卖。三年啊，两个苦命的少年相互扶持，才没在无数个酷暑严冬中倒下。

许多逝去的感情，不是有人不珍惜，而是有人选择了错误方式。

罗小勇和刘所长两兄弟心里的疙瘩解开，重归于好，黄泥塘村用电问题也很快解决了。

一九七八年八月十五日，给黄泥塘村人印象深刻，难以忘不怀。这一天比过节还热闹，村子要通电了！

天还没完全黑下来，全村男女老少聚在村里的晒谷场上。现场鸦雀无声，连最调皮的小孩都安静下来，焦急地盯着村委会门前悬挂的大灯泡。从来没有感受过时间流逝得这么慢。会数数的，心里不停地数着一二三，三二一，一二三……

终于黑得全看不见，罗小勇打着手电筒，罗成功颤抖着合上电闸，大灯泡霎时亮了，照亮了所有人的眼睛，也照亮了所有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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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会计罗小毛点燃手里一挂长长的鞭炮，高高抛向空中。伴随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人群暴发出一阵高过一阵的欢呼声。男人喊，女人叫，小孩子胡乱跑，老人咧着嘴笑。所有人开开心心，眼里闪着希望的光。

初中领毕业证的日子到了，同学们都会来，学校照例会为大家举办一场丰富宴会。

母亲拿出新做的白衬衫和军绿色裤子，特别叮嘱罗天佑，到学校后，跟班主任好好说说，早点敲定复读的事。

罗天佑不置可否，也没换衣服，依然穿着他那身穷酸的旧衣服出门了。

母亲生气地想追上去，被父亲拦下来。父亲劝道，“不换就不换，他同学都那样。穿新衣服，孩子会不自在。

罗天佑走进古朴典雅环境优美的向阳中学，上了二楼，推开班主任易千寻办公室的门，办公室里已经聚集了不少同学。

见到罗天佑，易老师特别高兴，第一时间朝他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

易千寻中意这位寒门弟子，全校学生当中，他学习最为刻苦，三年成绩稳保年级第一。更难得的是为人外愚内智，小小年纪就知进退，懂感恩，有担当。

易老师拉着罗天佑的手，愧疚地说，“天佑啊，都怪老师啊，对你关心不够……平时成绩这么好，可惜了，要不是病了，你哪会落榜啊。“易老师的自责发自内心，没有半点做戏的成分。

罗天佑默默望着老师，老师难过的模样让他心痛。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真相，中考失利，并不是意外，而是自己有意而为之。可随后怎么说呢？或许老师会更加伤心失望。踌躇半天，还是忍住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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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学们也纷纷安慰罗天佑，班长的实力他们是清楚的，只要再复读一年，不说县里的高中，就是市里的高中也考得上。

罗天佑一一感谢大家的好意，然后拉易老师去了隔壁的空屋子。易老师还以为他要谈复读的事呢，却看到罗天佑从口袋里掏出几张叠得整整齐齐的草稿纸。

易老师目光紧盯着一张张摊开的稿纸，在上面的草图上一一停留。大约一刻钟后，才抬起头，狐疑地望着罗天佑问，“你想弄什么啊，这东西要用到什么地方？”

“养鸡场，这是自动收集鸡蛋和处理粪便的装置，您看弄出来要多少？”罗天佑把自己正在给村里建养鸡场的事告诉了易老师。

易老师清大物理系毕业，因缘际会，才来到这个偏僻的乡中学教书。罗天佑要做的东西并不复杂。他略加思索，便开口道，“主要设备是小型电机和宽皮带，再加一些附件，县里的商店都能买到，成本在两百块钱左右。弄出来，大约需要一个月。”

罗天佑掏出伍百块钱交到易老师手里，说这东西养鸡场急用，要是能快些，请尽量快些。易老师只算了主要的材料成本，许多要花钱的地方可能还没想到。这伍百块算是前期费用，缺了随时补上。并特别说明，这里面两百块是老师的辛苦费，望万万别推辞，请老师一定多费心。

易老师拿到钱，也就确认了罗天佑不是一时脑袋发热。至于辛苦费，老师肯定不会收的，何况自己一个月的工资还不到三十块。还连连责怪罗天佑不懂事，不珍惜钱，大手大脚。

罗天佑请求老师不用担心钱的事，只管把自己要用的装置研制出来就好了。

谁会跟钱过不去呢，即使像易老师这样吃国家粮的人，也常为家里的柴米油盐发愁，坚持几下也就接受了。

学校为毕业班的同学们准备了午宴，地点安排在各班教室。拼凑成排的课桌上摆满丰富的食物，校方还善解人意地准备了米酒。（当地人，不管男女老少，大多好酒，而且当时还没有未成年不得饮酒的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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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见时难别易难，聚散离别总有时。一碗碗米酒满上，离别的歌声响起，到了多愁善感的年纪，少年的心开始容得下忧伤。

大家一边喝酒，一边畅谈过往未来，有甜有苦，有笑也有泪。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擅长表演的同学们纷纷走上讲台，为大家一展才艺，将宴会带入一个又一个的高潮。

有同学高喊，“老班长，罗天佑，来一个。”

“老班长，罗天佑，来一个。”一群人跟着喊。

乘着七八分酒意，罗天佑跌跌撞撞站到讲台前，望着慈父般的易老师，望着昔日朝夕相处的同学们，向易老师深深躹了一躬，然后大手一挥。

“谢谢同学们，更要谢谢我们敬爱的班主任易老师。三年来，我们共同拼搏，从今后，大家更要携手共进。“

“日月见证了我们的友谊，分别只会让我们的心更近。无论谁，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要忘记这群好兄弟、好姐妹，更不能忘记我们向阳中学的校训。请大家跟我一起喊……”

全班同学齐声高喊：“纳百川，容学问，立德行，善人品。”

大家喊过后，罗天佑继续说，“刚才在下面喝酒时，好多同学问我，将来有什么打算。谢谢你们的关心，我对未来有个模糊的想法，暂时还不方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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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此机会，给大家念首诗，祝福大家，与大家共勉！”

所有人静下来，听罗天佑饱含感情地朗诵。

黑夜给了我一双黑色的眼睛

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从明天起，和每一个亲人通信

告诉他们我的幸福

口口563743675

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

我将告诉每一个人

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

每一个人，我为你祝福

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

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

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

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在罗天佑抑扬顿挫的吟唱中，大家仿佛看到一位面容清癯，风姿清逸的翩翩少年，骑着膘肥体壮的骏马，奔驰在一望无垠的大地上，奔驰在春光缱绻的蓝海边，奔向自由，奔向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