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御书房。

“大师，你那个徒弟有些不老实啊。”

正在和道衍对弈的朱棣突然叹了口气。

道衍不以为然地摆下一粒棋子道：“老实人没机会拜老衲为师。”

朱棣停住手道：“看来老和尚也喜欢不老实。”

道衍微微一笑道：“如果陛下重用老实人，现在还在庆寿寺中拜佛呢。”

“可做臣子的至少要忠诚。”

朱棣随意摆下一枚棋子。

“陛下心乱了。”

道衍趁机打劫。

随后，他开口问道：“留侯未必忠诚，但汉太祖高皇帝却始终没有痛下杀手。为何？”

“做皇帝的当有大胸怀。”

朱棣故意给出错误答案。

道衍冷笑一声道：“陛下何必遮遮掩掩？如果不清楚周林的好恶，您会留他到现在吗？”

朱棣扔掉手中的棋子道：“朕是怕老大双拳难敌四手。”

“没有他，皇长子也不会惧怕任何对手。殿下的武功可能不成，但在文治方面却是无人能敌。更何况，您不是也想找个能让大明休养生息的继承人吗？”

在储君的选择上，朱棣已经陷入痛苦的纠结。

一方面，他不希望自己的继承人如同朱允炆一般仁柔；另一方面，他又不希望继承人好大喜功，如同汉武帝一般败坏祖宗的基业。

沉吟一下，朱棣挑眉问道：“朕要让周林与马和一起去经营海外如何？”

“权宜之计耳。”

道衍从朱棣的棋壶里取出一枚棋子递给对方，“握着它，陛下才有可能开辟出千年未有的局面。”

朱棣没有伸手去接，反而自己取出一枚棋子道：“天下的能人志士不计其数，朕何必在乎其中一个？”

“可能看到未来的并不多。”

道衍固执地向前递了一下棋子。

“大师有些夸张了吧？”

朱棣的脸上露出不屑的笑容。

斟酌一下，道衍抬眼看向朱棣道：“整个大明现在只有五六千万人口。如果人口增长到一万万，陛下敢说天下的粮食够吃？”

“此事与周林何干？”

朱棣不太明白大师的意思。

“您不觉得周林把太多的钱都花在种地上了吗？”

道衍开始循循善诱，“因为他知道天下迟早会因粮赋大乱，所以才如此急迫地想提高农作物的产量。同样，他冒着风险推行摊丁入亩也是怕有限的土地和产出集中在少数人的手里……

您以为他出海是为了夺取财富、开疆拓土？其实，他是想为大明寻找可以让百姓活下去的高产作物。有了粮食，百姓才不会被冒险家所左右……

陛下想用羁绊政策管理辽西，却忘了女真人当年是怎么崛起的。幸亏周林通过经济纽带控制住女真诸部，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据老衲所知，周林之所以要与皇长子联姻，也是为了安陛下和殿下的心！其根本用意是想让大明突破三百年的王朝国运，成为屹立不倒的千年王朝！”

结合平时的探讨，道衍大差不差地讲出周林的野望。当然，他一定没想到周林会让后人在适时的时候进行国体改革，把朱家后裔变成吉祥物供奉。

等道衍讲完，朱棣久久不能言语。

半晌，他接过道衍手中的棋子道：“朕本想暂时剥夺周林的兵权，借此引诱鬼力赤来犯。

可周林太过聪明，差点毁了朕的整个计划。如果不是朕留有后手，此次恐怕会变得徒劳无功。”

知道朱棣准备暂时放过周林，道衍合十双手道：“善哉。陛下难道不认为周林的举动正好把计划中的漏洞都堵塞住了吗？如果纪纲不被押往京城，白莲余孽和蒙古人怎么会轻易就范？”

“这么说，朕还得谢谢淇国公喽？”

朱棣用力捏紧代表周林的那枚棋子……

……

三月初一，张武传来消息。鞑靼部的先锋已经攻克庆州，正准备向龙井关一带进军。

消息一到，周林和邓初一当即整顿人马准备迎战。

一清早，全身戎装的赵王带着护卫来到军营报到。

此次出征，他被周林征调为左参将，负责押粮运草的重任。当然，这个任命也是经过陛下首肯的。

巳时一到，周林准时在点将台上进行点卯。

点卯刚刚结束，朱高炽和郭资等人急匆匆地赶到校场为大军送行。

得到禀报，周林率众将和赵王出营恭候。

眼前烟尘滚滚，朱高炽的车驾自远处急速而来。

没等众人上前迎接，周林突然纵马奔向车驾。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周林伸手从车驾上揪下一个人，重重摔在地上。

“大胆阉人，竟敢与殿下同车。你是想学赵高忤逆谋反吗？”

竟然是他？

跟过来赵王发现地上躺着的正是太监黄严。

幸灾乐祸的表情一闪而过，朱高燧恨铁不成钢地砸吧下嘴道：“皇兄，对待内侍也要有度。你让一个太监同车，着实有点坏了皇家的规矩。”

没等朱高炽开口解释，周林声色俱厉地怒吼道：“上下尊卑应该是刻在阉人骨子里的东西。不管殿下为何施恩，黄公公都应该自重自爱。若是天下人都像你这样，岂不要埋下祸乱的根源？”

随即，他异常刻薄地针对黄严的生理缺陷进行无情的攻击。

因为犯错在先，狼狈爬起的黄严只能低着脑袋暗气暗憋。

车上的朱高炽见周林火冒三丈也不敢轻易说话。

只有朱高燧一直在捂着嘴偷笑。

见此情景，邓初一忍不住捅了冯成一下道：“大帅是不是遭遇家暴了，怎么突然鄙视起太监？”

冯成抓了抓下巴道：“黄严肯定做得不对。只是不知道大帅为什么要当众给对方难堪。得罪殿下身边的宦官可不是什么好事。”

等周林骂够了，送行仪式才正式开始。

受之前闹剧的影响，朱高炽和郭资只是走了个形式便相继离去。

出城之后，邓初一找个机会凑到周林的身边道：“哥，你今天是不是故意的？”

“你哥可是有仇就报的人。”

说完，周林露出阴谋得逞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