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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五十八)

圣祖八年,南方战事又起,林允贞被围,宋奕驰援中伏战死,幸有肖南宇千里出击烧毁益军重镇阳仓,乃解此困,益军撤退途中,郑瑜率五百黑衣甲士,蒙面呼啸而下,大呼己名,益军莫不闻风丧胆,作鸟兽散,其独入益军中帐,径直斩杀翟明。圣祖十年,拒绝附逆,圣祖十一年受到叛党连累,被监禁。圣祖十五年,狱中病故,两次婚配,育有五子两女,皆死。

肖南宇看了郑瑜的生平记,方知道时间竟有如此波诡云谲的一生,想这军中“俊相公”,本也是天下艳羡的对象,尤其一副好皮囊,一副好身板,又是伶牙俐齿,又能节节高升,真让人羡慕不来,却不料想在飞鹰涧中了一箭,这一箭之后,人生当真逆转,可跌宕起伏的居然还在后头,若按这石碑上所记载的,最后亲手斩杀翟明,也算是为自己报了仇了。只是圣祖十年的叛乱竟也与他有关?他还拒绝附逆?谁会去联系这样忠武的将领作乱呢?岂不是自投罗网?不过既然郑瑜将军没有附逆,为何平叛以后又要将他收监呢?肖南宇有些想不通,像郑瑜这样的人才,陛下连他打了全军覆没的败仗都只是将他开出军籍,如今他不但杀了翟明,而且拒绝附逆,为何反倒要将他收监,还让他病死狱中,这是为什么呢?真是让人费解。

肖南宇如今心里对圣祖十年那场叛乱更加好奇了,到底是个什么人,居然把朝廷这么多的重臣都牵连进来,既然这场叛乱发生在南边,南方军诸位将帅,一定有这件事的记载,不妨找找看。

刚才陈敏已经看了,圣祖八年就已去世了,看来他是不知道其后再有动乱了,那不妨看看现如今正在署理南军元帅的曾泽,兴许他能知道。肖南宇远离石壁半步,仔细浏览着大片大片的文字,希图找到“曾泽”。

果然,很快他就发现了曾泽的名字。

曾泽,华朝武祖三十六年生人,二十岁投身军旅。昭帝十五年拜为南军副元帅,圣祖五年,接替陈敏署理南军,圣祖八年,被召入军帐,升任华朝副元帅兼任南军元帅,入军帐、仪阁参与机务。圣祖十年,因平叛无功被贬斥,圣祖十一年,受到南方叛乱牵连,被收监,圣祖十五年,病死狱中,育有两子一女,皆死于狱中。

肖南宇看完大骇!也更加迷惑了,曾泽怎么会在圣祖八年也突然离开南军?稍稍思索肖南宇明白了,曾泽署理南军也好,进入军帐也好,实际上都是在接替陈敏元帅,陈帅在今年,按碑上所刻就是圣祖五年,留任军帐,所以曾泽能够署理南军,而后陈帅的生平所记里写到圣祖八年时,便积劳成疾,撒手人寰了,那么曾泽进而入京接替陈敏也是合情合理,甚至是出于陈帅的推荐也未可知。

肖南宇悟到这里,不禁第一次对着面前的石碑笑了一笑,“终于有些头绪了”,肖南宇暗自喃喃道,这也是肖南宇第一次感觉自己站在偌大的石壁面前,不再那么无助,甚至有些章法可循。但从曾泽的生平所记当中,肖南宇也看出些不安的东西,圣祖十年,曾泽因平叛无功被贬斥,这还可以理解,也许南边的叛乱弄得太大,他离开两年之后无力镇压,但是圣祖十一年,连曾泽居然也因为牵连叛党,被下狱。肖南宇更注意到,曾泽与郑瑜都是在圣祖十年的叛乱中受到牵连的人,又同样在圣祖十一年被下狱收监,说明当时的朝廷在平叛以后,很快开始清查与叛乱有关的人,这倒也不稀奇。可稀奇的是,两人竟然同时在圣祖十五年死在狱中,真的是病死的吗?而且,他们两人的子女居然都死在狱中了,这是巧合吗?还是有人故意为之?如果有人故意为之,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让这两位将帅都死在狱中,而且还要把他们的子女都杀害呢?会是陛下吗?不应该啊,如果是陛下,那直接明正典刑就好了,牵连逆党的罪状可足以置人于死地了,完全不必在狱中将他们杀了,这说明应该不是陛下,可不是陛下,那会是谁?连曾泽元帅都不能平叛,那到底是谁有这样的能力,将这场叛乱平定下去呢?

肖南宇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必然是林允贞了,看了这么久的石壁,早就应该想到这个人,肖南宇赶紧在石壁上搜索林允贞的名字。就在这么不经意间,他看到了“平叛成功”四个字,满心欢喜,赶紧顺着找到前头,却见名字那一行赫然写着两个字——迟峰。肖南宇定下心神,擦干了额头上的汗,然后仔细浏览道:

迟峰,华朝烈帝二年生人,十五岁投身行伍,昭帝二十年拜为华军北军副元帅,圣祖二年,率军出师云门,战败,同年,署理北军事。圣祖五年,上贺表赞同新法,圣祖八年,上疏参葛昀、王悟承等结党,上听之,乃罢黜葛昀、王悟承等。圣祖十年,葛昀复起,调迟峰赴南方平叛,其妥善筹划,善于遣将,终平定叛乱。圣祖十一年,极力主张清查逆党,同年,葛昀病逝,圣祖使其代之。圣祖十五年,拜为全军大元帅,圣祖二十五年,病逝,育有一子,名迟云彬,后受刑而死。

肖南宇看完以后吃惊不已,“人世间的事竟会如此离奇?”,他万想不到,前面牵连数位将帅,连曾泽元帅都无计可施的这个南方叛乱,最后居然是被迟峰给平定了,这让肖南宇有些惊异,而且,黄老刚才明明说了,华朝军中是有两派争斗的,就他自己以前的经验来看,恐怕不仅是有两派争斗,在平民派与勋贵派的争斗之外,恐怕还有南军与北军之间的斗争,南方出事,居然调北方将领来平叛,难道真的连林允贞也压不住吗?

另外,还有一事也让肖南宇百思不得其解,圣祖八年时,老帅葛昀、丞相王悟承被罢免,居然是迟峰上的奏疏,可迟峰不是支持变法的吗?这么做又是为什么呢?尤其圣祖十年,老帅复出,前面看李嵩生平所记,老帅一次复出时,就连连打击李嵩,可为何这次复出以后,不但没有打击上书参劾的迟峰,反而将他调来平息南方叛乱,更有甚者,居然准许他接替了自己担任大元帅,这是在肖南宇看来难以理解的,而且令肖南宇万分好奇的是,这样的事林允贞怎么会允许它发生呢?这不禁让肖南宇更加希望赶紧看见林允贞的生平所记了。

找了两行,肖南宇倒是看到了一个南军高层的名字,可惜不是林允贞,而是——杨佩纶。

杨佩纶,华朝武祖四十七年生人,十九岁考中科举,同年加入文党,昭帝二十年,被投于南军充任监军一职。圣祖五年,接替郑瑜掌管石州军营军权,同年,率部进入两淮地区叶州进行剿匪,斩获颇丰,授南军副元帅兼任监军,仍掌南军石州军营调度。圣祖八年,支持部将率部驰援被围的林允贞、宋奕等人,移交石州军营军权,获朝廷嘉奖,同年,被林允贞指使部将斩杀于南军平南关议事厅,时年四十六岁,育有两子,因在京中得以保全。

肖南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会?”,肖南宇喃喃自语道:“难道真的就发展到这步田地了?”,肖南宇在南军中待了三年,尤其是在郑瑜军中,对于林允贞和杨佩纶之间的争斗可以说早就知晓,他站在石碑前,回忆起当初郑瑜告诉他的那一幕:

这一日,久无人处的南军元帅帐正式开始议事。堂上坐着陈敏,旁侧坐着曾泽,两边一个林允贞,一个杨佩纶,大家见面免不了寒暄客套,待到曾泽命四周兵士退下,陈敏手中的“惊虎胆”一落,几人都正襟危坐,准备口舌交锋了。

率先发难的果然还是林允贞:“我请问杨大人,我南军的钱款到底还剩多少?”

杨佩纶分毫不让,从一开始就摆出寸土必争的姿态:“南军的家底,我也不知道,我也不能知道,朝廷有规矩,各军总领只有一人,除了陈帅,谁能说出南军家底?要说得出来,岂不是坏了规矩。”

林允贞被噎了回来,自然不肯相让,回敬道:“杨大人说得有理,那我这么问,我南军府库里还能不能拿出五万两银子?”

杨佩纶反问道:“为何要拿五万两银子?”

林允贞片刻不迟疑,立刻抢白道:“就为战死的一万七千弟兄!”

杨佩纶也不犹豫,好似早有准备:“那也该是三万多两,何来的五万两?”

林允贞有些急躁了,近乎喊道:“死在家门口的给二两银子,死在万里之遥就不能多给一两吗?”

杨佩纶虽非行伍中人,但多年身在军旅,也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场面,脸上全无惧色,用中气十足的声音回道:“银子是给阵亡者家人抚恤用的,这和将士在哪阵亡有什么关系呢?”

林允贞激动地几乎要站起来:“杨大人说得轻巧,你可曾见过尸横遍野,血肉横飞?”这句话里已有几分威胁,曾泽看看陈敏,陈敏仍旧不语。

杨佩纶也很激动,在他看来,这是据理力争,是在维护朝廷法度,作为臣子,为有这样的机会而感到荣幸,在他眼中,此刻坐在对面的林允贞就是意图破坏朝廷法度的贼子,就是阴谋篡逆的奸人,对方越是“蛮横无理”,就越是显得他自己“坚贞不屈”,于是他慨然回答:“我的确未曾见过,但林帅见过那些饥荒年饿死的贫苦百姓吗?”

林允贞不耐烦了:“这和抚恤将士有什么关系!”

杨佩纶气势更盛:“今日你林帅大口一张,一万七千人,就多出了一万七千两银子,咱们平南关不比朝廷,朝廷有税收,有纳贡,每年都有进项,可各军不能向地方征税,各军的财政都是每年向民部报账,由民部下拨款项,我南军攒下的一点家底,都是从历年的赏赐、拨款、以及部分缴获中抠出来的,用来做个周转尚有富余,但要大手大脚花起来那早就捉襟见肘了,本来花二两银子一户能办的事,现在要花三两银子,平白多出这么大的开销,我们自己出不起,就得向民部报账,那来年不要从百姓那里再收回来吗?即便我们不收,朝廷也不收吗?如果收了,那得逼出多少饥民!”

林允贞意识到杨佩纶这是在罗织罪名,愤而反驳道:“我说多发抚恤,我没说不让朝廷收税,我更没说要逼出饥民。”

杨佩纶得意了,他知道林允贞胆怯了,于是加紧进攻的步伐,反问道:“那你是什么意思?还是说,你是要胁迫朝廷遵照你的意思?”

林允贞这次落了下风,只能避开这个话题:“杨大人能说会道,一张嘴就把我林允贞从上阵杀敌的将军说成了胁迫朝廷的奸佞,我既然说不过杨大人,便也就不再争了。那我此次出征受陛下封赏,得银五万两,我自己拿出一万七千两,充作将士的抚恤,总可以了吧!”

杨佩纶听见林允贞这话便喜形于色,但刚想抓住机会攻讦林允贞就被曾泽给打断了。

曾泽严厉批评林允贞:“允贞,朝廷的军队难道要你私家的银子吗?胡说八道什么!”

林允贞方觉自己失言,脸一下吓得煞白,也明白曾泽其实是在保他。

林允贞赶紧表示自己情急之下,一时失言,向曾泽、陈敏都认了错,也给杨佩纶行了个大礼。

杨佩纶看见林允贞行礼,又见陈敏和曾泽都盯着自己,知道这是要逼他当堂表态,自己不能再做文章了,故说道:“林大人也是出于公心。本来嘛,今天在这里议事,说来说去,都是对事不对人,出了这个帐门,我可什么都不记得了。”言罢大笑起来。

帐内几人也都笑了,林允贞即便心有余悸,也挤出几分笑容。

陈敏终于开口:“我看,这抚恤的定额还是按照成例来吧,等以后我南军的手头宽裕了,再统一上调抚恤例银也不迟。”

林允贞知道自己刚才丢人了,哪里还敢再说什么呢,只能听凭陈帅决断了,一场争端就此也算平息了下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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