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曦消失的第三天。

江皓辰一边处理电子邮件，一边拿起咖啡杯。

只微微抿了一小口，他便放下，轻扣桌子。

一旁的陈彬意会，无奈地端起杯子出去。

已经第三次加糖。

林小曦在的这段日子，他口味较轻，陈彬几乎忘了他原本嗜甜如命。

重新加满十五块方糖，总算过关。

“我查了林小姐发给朋友的消息，没有说去哪，只说六天后就回来。”陈彬放下咖啡没有马上出去，迟疑顷刻，平静开口。

“你出去吧。”依然淡淡的嗓音，略快的语速却欲盖弥彰。

果然，他不问，却在等。

待陈彬离开，江皓辰淡漠的脸上慢慢浮现浅浅笑意，终于释然。

一整天，他漂亮的眉眼一直保持着微微下弯的弧度。在旁人看不见的时候，含情脉脉地盯着乏味的电脑屏幕。

还有三天。焦急又期待的声音从他心底传来。

一封非美皓域名的陌生人邮件载入，他俊眉微蹙。

他从不浪费时间打开这种邮件。可标题赫然包含林小曦三个字。

迫不及待打开，是几张照片。

第一张，浦江边上，林小曦微微仰头，目光急切地看向钟懿。浦江对岸的钟楼显示的时间是上礼拜。

他深深蹙眉。

第二张，林小曦紧靠在在钟懿身旁，钟懿正对她低头耳语。背景似乎是娱乐场所。

他面露愠色。

第三张，同样的背景，林小曦衣衫凌乱，连衣裙摆被半掀起，背上的拉链从脖子一直开口到腰间，香背尽露。她脸上挂着泪珠，深埋在钟懿怀里，情戚戚意切切。

啪！他重重地合上电脑，眼神失了魂般空洞。

不悲不怒。似是被世界抛弃了的崩溃无力感从心弥漫，渐渐冰封了他整个人。

这骇人的情绪，竟和五年前那次一模一样，甚至，更真切。

不知过了多久，秦慕青来电话。

“小辰，奶奶让你今天带小曦回来吃饭，你……”

他漠然地关机。

斜入的夕阳慢慢隐去，夜色暗涌。

林小曦，林小曦。

一片昏暗死寂中，他心中一遍遍毫无意义地呼喊。

电话的另一端，江老太太期盼地望着一遍遍拨电话的秦慕青。

“妈，陈彬说小辰还在公司，今天加班。”秦慕青略抱歉意地跟老太太解释。无奈之下，她采用了迂回战术。

可心中的疑虑不消，她打电话问玥儿，对方支支吾吾。她愈发不安，准备上门一探究竟。

“太太，顾家老爷突然病情加重。二爷让您陪他去一趟，车已经候着了。”

闻言，秦慕青微微一惊，只好搁下眼前的疑团，陪同江誉去顾家探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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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家别墅。

“二爷来了吗？”顾父气息微弱，声音幽远得像从隔音房传出。

“已经派人去请了。雪园那边很快就会来人。”管家齐叔俯身回话。

“老爷，有一事我不知当讲不当讲。”齐叔眼神溜转。

顾父费力地抬抬手，示意他开口。

“顾家迟早归了二小姐，大小姐太温和隐忍，只怕没有长辈把关，很难找到好的归宿。”齐叔长叹气。

他望了眼顾父，继续道，“大小姐回国后不是呆在家，就是往雪园跑。虽说二小姐和江少爷指腹为婚，可毕竟是大人的玩笑话，谁也没当真。大小姐嫁给江少爷，不失一段美满姻缘。”

顾父眼神凝重，似是思考。

齐叔顿了片刻，继续敲边鼓，“现在二小姐接手家业，家大业大的丢给一小姑娘，难免有人不服，如果和江家联姻，二小姐也能更快掌控局面。老爷也该为两个孩子打算了。”

顾父不语，浑浊的双眼透着懊悔。

“爸，人来了。”顾倾菡领着江誉和秦慕青进屋，凌雨彤也跟在她身旁。

顾父闻言，挣扎着起身。

江誉赶忙上前制止，“顾兄，别，躺着就好。”

曾经斗志昂扬、意气风发的好友身上插满管子，口鼻带着氧气罩，垂垂老矣之态让江誉不禁心生悲凉。

“兄弟，我……怕是时日不多，有一事相求。”他急忙开口，本就沙哑的声音更让人揪心。

“顾兄尽管开口。”江誉轻拍好友的手背，一股冰寒霎时从掌心传到身上，他心中又多了一分悲凉。

顾父一字一字，艰难开口，“我最放心不下就是一对女儿。倾情资历浅，顾家担子怕是一时半会挑不起。倾菡内向胆小，年龄不小还没成家。”

“倾菡从小喜欢小辰，不知道小辰心意如何？”顾父气息愈发微弱，声音如丝，目光却像火炬一样定定望向顾倾菡。

秦慕青脸色一变，正要张口，江誉已经拍着胸脯保证，“倾情生意上的事情，只要她用得上江家帮忙，我们会竭力而为。”

“只是小辰的婚事，我们已经置办。但顾兄放心，作为长辈，我们会一直照看倾菡。”江誉面露难色。

秦慕青松了一口气，忙补充，“顾兄放心，倾菡温柔漂亮，讨人喜欢。以后肯定能找到更如意的郎君。”

顾父眼神愈发黯淡无光，吃力地颔首，表示理解。

“可是，舅舅，大表姐和江少爷已经……在一起过了。这也太欺负人了！”凌雨彤不满地扫了眼江氏夫妇，响亮的声音在压抑的房间中异常地刺耳。

一阵局促的咳嗽声。顾倾菡吓得慌忙蹲到床边抚慰父亲，凌雨彤的一意孤行，她不是没想到，却没有加以阻止。

待顾父稍稍稳定，江誉转向顾倾菡，神色凝重，“倾菡，这是真的？”

她苦涩地低着眉，踌躇点点头。

“顾兄，这事我一定处理好，不会亏待倾菡。”江誉语气爽快利落，尽量安抚好友。

一切尽在计划中。凌雨彤得意地压一压嘴角。她三天两头跑来顾家探病，等的就是这一刻。

慕青慕拧着眉，暗暗埋怨儿子胡闹，又急着想干脆回绝这门潜在的婚事。

直到探病结束，她尚未找到恰当的机会开口。

齐叔送江氏夫妇下来，焦虑地聊起顾父病情，“二爷，医生说老爷的病，挨一天多一天。能撑着也是因为放心不下女儿。要是他能亲眼看到大小姐嫁人，也算了了一桩心愿。”

“你让顾兄放心，这事我尽快去办。”江誉默思片刻，笃定答道。

秦慕青闻言，眼神瞬间晦暗，江誉既然开了口，几乎很难改变。

她没有立即反驳，想着儿子和老太太定会不同意，应该还有一线希望。

回到雪园，江誉便要求江皓辰立即回家。

陈彬顶着两边压力，硬是拖了两天。

终于，江誉按耐不住，直接命人强行将他带回雪园。

“看你干的好事！”

江皓辰一进厅门，江誉便怒火中烧，一把朝他摔出手上的茶杯。

“什么事？”他擦去溅在身上的茶水，木然坐下。

江皓辰脸色暗淡，嘴唇发白。秦慕青以为是被江誉吓的，心不由地攥紧，生怕儿子松口。

“你和倾菡的事，我们都知道了。顾家和江家几代人的交情，都被你这逆子毁了！”江誉厉色喝道。

他不作声，淡漠的脸上不见丝毫涟漪。

江誉更是怒不可遏，“以后再敢在外面惹事，就别进我江家的门。”

“好。”他漠然起身，准备离去。

他说的好，指的是再不进家门。江誉误以为他乖乖听话，怒火平息了些。

“站住！你准备准备，和倾菡结婚吧。至于你那姓林的小姑娘，适当给些补偿，也别亏待人家。但以后绝对不许再来往。”江誉语气平和了些。

秦慕青心揪到极点。这父子俩的关系一向关系极差，让她头痛不已。可这次，她破天荒的希望儿子再忤逆一次。

“随便。”没有犹豫，他甚至没心思理会话的意思，便淡淡吐出两字。

秦慕青脑中绷了极久的弦被他淡淡的两字一弹，霎时断开。

“老公，林家小姑娘虽然出身一般，但也是爹妈生的。小辰也喜欢她，怎么就得非要牺牲她。这传出去，还不更让人窜江家的脊梁骨。”她语气和平，心里却焦急万分。

“既然他答应了，就这么定了。”江誉冷冷瞥了眼江皓辰。确实不道义，可他心里的天枰却不由地偏向好友一方。

秦慕青更暗了些，语气满是埋怨，“老公，关于林家小姑娘，你是清楚的。”

江誉不语。他既然在顾家已开口，没有不履行承诺的道理。

庄重高雅大厅，气氛凝重到极点。

秦慕青无奈叹了叹气，决定从儿子入手，上前摸了摸他的脸，“是不是和小曦吵架了？婚姻大事不能草率。”

曾经沧海难为水。不知林小曦就罢了，可知道了，她便不再能接受别人。

“没事。”江皓辰轻轻放下她的手，木然离去。

没走两步，他便一头倒在地上。

“第五天。”昏厥之前，他含糊地说了句。

秦慕青吓傻了眼，手脚发颤，跟着晕倒在地。

林小曦离开的第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