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碧落黄泉

“染童，我有话想同你说。”身着紫衣的男子挣开影风的搀扶，晃晃悠悠的的走到到面前。

他一双杏目还是很美，只是眼中满是愧疚和苍凉。

“对不起。”

我平静的看着他的脸，没有怒骂也没有宽恕。

“你并不需要我的原谅。”此话说得凉薄，我不想假装自己是个圣母，我没有那么大的胸襟气魄与出卖我的人谈笑风生。

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事即使可以理解，却还是难以原谅。

“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谅，总有一天，我会用我的生命去回报你今日对我的肝胆相照。”

我听着紫玉的誓言，心中不祥油然而生，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或许是魈桀说的话让我产生了阴影，我已经听不得和生死有关的字眼。

幽冥九姬不发一言，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身受重伤的二师兄影风身上，那是一种炙热关切的目光，如同紫玉看着她时的一样。

这是怎么了，我越发的困惑。

“我们回北海去吧。”影风拉过我的手臂急切的想要离开。

他越是这样，我就越是觉得有问题，他在害怕什么，在逃避什么？

我点了点头并肩与他一同踏上归程，而幽冥九姬和紫玉并未和我们同行，我没有问他们要去往何处，我想他们有自己的选择，只希望他们二人不要各自执念着得不到的东西，而枉费一生。

在路上，影风显得格外局促不安，本就寡言少语的他，这会儿更是沉默以对。

我以为他是因为身上的伤口疼得厉害才不肯开口说话，我试了许多次讲了些笑话给他听，他总是不肯展露一丝一毫的笑意。

正想着回到北海之后要问师父弄点痒痒粉作弄二师兄，我不禁捂嘴窃笑起来，影风见我这幅模样，狐疑的瞥了我一眼。

就是这一眼，时间凝固在我眼中，我的脑海里突如其来的嘈杂声轰然响起，那些哀嚎惨叫，垂死挣扎的叫喊声仿佛就在我耳边，我痛苦的抱着自己的头东倒西歪，直到撞上影风的胸膛。

他紧紧抱住我，我的眼前已经变成一片血红，他的脸好像离我好远好远，一时间无法触及。

“童童，你不要吓我。”他惊恐万分的神情配上那副沙哑低沉的嗓音，我的心口好痛好痛，就像被生生剜去了一块血肉一般。

他怎么会叫我童童，他是二师兄，他该叫我小丫。

恍恍惚惚中，我脑海中又出现一个清晰的声音，这一次我清清楚楚的分辨出，那是无疆的声音。

北海遭屠，主人速回。

我反复在脑中想了千万遍，我告诉自己这一定是我的幻觉，一定是我太过担忧北海的境况出现的幻觉。

我只不过手离开了两日，北海兵力强盛怎么可能被屠杀？

身体的温度不断上升，此刻的染童尚有一丝理智残存，我狠狠推开了影风，嘶吼着要他离开。

扔下影风，我念动咒语，天边立刻传来极乐鸟的低鸣，乐乐从九天玄境上赶来，我不顾影风在身后拼命的叫喊，决然跃上乐乐的后背直奔北海。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所有的景物飞速倒退，我什么也看不见，脑海中的厮杀声还未停歇，在这些打杀声里，我模糊的听到了熟人的声音，有师父，有无疆，有四师姐茱萸，还有追潭。

他们各自在这场惨烈的战争中扮演着什么角色我不知道，我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那就是被所有的人背叛。

当我踏上北海的土地，乐乐的嘶鸣声变得高昂起来，它会这么兴奋只有一个原因，它已经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

染童不是一个柔弱的女子，我从小就见惯了刀光血影，即使有人在我眼前人头落地我也不会受到惊吓，我深知人有生老病死，天意难违，强求不得。

我还记得小的时候，我心高气傲与父亲相争时的情景，我对他说，凡人不敢与天斗，我染童乃是天之骄女，若有一日天与我作对，我必逆天而行。

我一步步的穿过已成为修罗地狱的战场，遍地的残肢与血肉让人无法避开，每踏下的一步，我的心就痛上一分。

这些死不瞑目的将士，都是我北海的大好男儿，他们就连惨死的时候还是怒睁着双目威慑敌人。

脚下突然磕到一件硬物，我俯身伸出颤抖的右手拿起被淹没在血肉中的一条小巧的手链。

我发疯似得用手指扒开那堆鲜血淋漓的肉泥，一颗小小的头颅赫然入目。

“小古灵。”我擦去那颗头颅上的血污，可我已经满手污泥怎么也擦不干净。

突然，在不远处的一个角落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头盔，我再也无法支撑自己，颓然跪倒在地。

“啸风。”我将头盔抱在怀里，眼前仿佛又浮现出这个英勇善谋的年轻幕僚，正意气奋发的对我说，他会助我一统四海。

曾经，母亲对我说过，一个人痛到了极致，那么她就会慢慢麻木，直到不再感觉疼痛，可是她骗了我。

北海每一个成员都是我的朋友和我的亲人，他们的死就像在我心上一道又一道深刻的伤痕，我只是越来越痛。

没有麻木，有的全是撕心裂肺。

师父，师父在哪里？

我站起身向前奔跑，龙族神殿里也是尸横片野，所有的尸体全都有相同的特征，那就是死无全尸。

到底是谁，那么狠的心，那么狠的手！

如果恨我，冲我来便好，如何能做下这滔天的孽事！

我双目赤红，看着大殿正中央屹立着的父亲的神像，从头到尾，都被我北海的将士鲜血染遍。

“父亲，你若真的在天有灵，岂能任凭他人屠戮北海子民！你若无灵，留你神像又有何用？”怒吼间，高大的神像与我的赤炼魔鞭一起应声而裂。

我冰冷的看着碎成千万片的神像还有母亲的赤炼魔鞭，理智已经离我而去，我的心里仅仅剩下了恨意和不平。

“为何苍天待我如此不公，我所求不过是同龙斩相守一世，我只要龙斩，别无所求，贼老天，你该死！”我指天喝骂，眼中迸发出极致的恨意。

“北海即灭，我染童再不顾什么天道昭昭，你眼睁睁看我生不如死，那么我便为祸凡尘，以我北海怒涛之力灭人世！”

双手高举过头，我凝聚一身神力，霎时间天地变色，红云滚滚而来，千年间北海都不曾有过这样壮观的景象。

海面上吹起了飓风，高耸的海浪层层迭起，我看着凡间生灵为海水淹没，他们挣扎求生，最终却还是不得不被吞没在冰冷的海水里。

不够，远远的不够，我北海千万条的人命，就这样于一夜间消逝，我的悲痛必将以相等的生命来抚平。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放肆的大笑起来，形如疯魔。

是谁屠杀了北海已经不再重要，就算我知道了是谁，就算我能为他们报仇，他们可以活过来吗，不能。

所以我唯一能为他们做的，就是让更多的人下黄泉去和他们作伴，这样，他们就不会觉得孤单了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