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忙喜事摆设宴席

待宾客惹出祸端

（上）

茗源因积羊草挨绊，一家人忙活着叫了回魂。正当倪家慌乱的当儿，富梅却急匆匆地来找茗波妈。茗波妈进门将茗源之事安排妥当，又给倪庆山安顿了几句，就去了熊家。

倪庆山看茗源在炕上睡的安稳，想没多大防碍，就坐炕沿上抽起了烟。可几袋烟的工夫过去，茗波妈还不见回来。倪庆山心里着急，也就去熊家想看个究竟。熊家这会正乱作一团。原来今天趁闲着没事，熊富生约上马富民去山里捉鸽子。不想鸽子没捉上，熊富生却从半山坡的雪地里滑了下来，这会还昏迷着。

熊金保女人叫茗波妈帮他们给富生叫了回魂，刚到屋里，倪庆山就进去了。熊金保起身和倪庆山说了两句话，还没顾上转身，就突然蹲倒在地直喊肚子疼。倪庆山和熊金保女人忙把熊金保扶到炕上。熊金保龇牙咧嘴地用手摁着右肋的下方直是个呻吟，他女人说：“毛病又犯了，也不知是啥病，说疼就是一句话。”说着话，她跑过去翻箱倒柜地找来个去痛片让熊金保吃了，又拉开被给盖上，这才去收拾给熊富生叫魂用过的家具。

倪庆山待熊金保父子两人都安稳了些，就喊茗波妈赶快回去看茗源。刚到路上，却碰见张来福，他正悠闲地哼着小曲，见倪庆山两口子过来，张口便问：“老倪，听说你们媳妇子要退婚，你和梦二又跑了几趟子，说成了吗？”

倪庆山一听心里就来了气，但见张来福洋洋得意的样子，他也“哈哈”地笑着说：“成了，娶的日子都定了。”张来福见倪庆山说得那么果断，就有些惊异地说：“你的本事真不小呢，要是我早都气倒了。”倪庆山明知张来福的用心，刚想骂，却又想着事情已经成了，也没必要再因这些小人自寻烦恼，于是说：“你都是咱们庄里的头面人物，本事蛋蛋，我哪敢和你比。”张来福看倪庆山突然变得冷漠了起来，就没意思地转身走了。倪庆山心里想着：“你个狗东西暗地里做坏事，我偏把这媳妇子娶成让你瞧瞧！”

这时冬的气息在土坪的山头已延续渐深，那种炸裂的感觉在“嗷嗷”作响的寒风中显露着威力，以致于土坪的山寨又安静了许多。

茗波心里却乱麻麻的。他自腊月初二去顾家通信以来，又和他大闹了好几次别扭。原因是茗波到顾家通信时，顾家人说他们亲戚嫌订婚时倪家给巧芸买的衣裳不合潮流。茗波被他那没见上几面的媳妇哭闹着整了一通，他气昏了头，便在顾家骂了几句，嚷着要退婚。顾巧芸一气之下，把茗波搡了出来，让他回去叫他大来退婚。茗波回家把情况给他大说了，他大一听又要退婚，就赶忙叫上梦二，气气恼恼地又跑了几趟顾家。

现在事情虽已平顺，茗波心里总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但婚期临近，他心里多不舒服，也得忙里忙外地去奔波。茗波知道，茗涛为多挣钱，要给工地上看一冬的摊场，所以外面的事务全靠他跑。等茗波把亲朋好友挨庄子请了一遍后，又办完一些琐事，已是腊月十六，离他结婚的正日子还有两天了。

明天就要请帮忙的了。茗波一夜都没合眼，他该想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可是，不管他怎样想，总是理不出个头绪来。他想抱头大哭一场，但耳房和伙窑里满是亲戚：有他的外奶、舅舅、姨夫姨娘、表弟表妹，还有从老家来的他的两个叔叔以及庄邻等等。所以，他想到伤心处，只能悄悄地流上几点子眼泪。

第二天一大早，倪庆山就在庄里转着把帮忙的人都请了来。他们烧水的烧水，磨刀的磨刀，整个院里人来人往，跑出跑进的准备着杀猪宰羊的器具。

茗波今天也起了个大早。他把西窑打扫了一遍，才开了门。倪庆山见茗波起来，忙喊过去说：“我才准备去喊你呢。你快洗把脸，把这四十块钱拿上给你买身衣裳去。唔，别忘了，顺便把头也理一下。放快些，冬里天短，等你一趟街上回来怕就黑了。这里有总管看着，我给咱们请厨子去。”

茗波答应着，匆匆向伙窑走去。院里几个小伙子跑过来和茗波开玩笑说：“嗨，你们看茗波，明天要当新郎官，今天就高兴得嘴都合不拢了。”茗波“嘿嘿”地笑着，头一抬，却见本庄蔡万通家的女儿桃花正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盯着他。茗波突觉一股激流自头顶倾泻而下，致使他心里有种眩晕的感觉。他迟疑片刻，又向伙窑走去，刚走两步，忍不住又回过头来。

桃花远远地站着，依旧是那种姿态那种眼神。茗波不知怎么也有了一种同样的眼神，那眼神足可以望穿秋水，看断冰川。渐渐地，他心里有了一种奇妙的感觉，这感觉有如风挑愁云般的舒畅，荷花初绽般的明亮。一丝淡淡的快意自茗波的心头掠萦而过，他失神了，惶惑了，惶惑之中又带着迷茫。迷茫过后，又是一种难言的懊恼悔恨之心，无奈忧愁之意。就这顷刻间的感觉，却让茗波有了一种莫名的震撼和难受，他意识到了占据他脑海的那个阴影的存在，也意识到了这个阴影虚无飘渺的无奈。所以他也不搭话，转身直奔伙窑洗了把脸，就上街去了。

等茗波一趟街上回来，家里的猪羊都已收拾停当，那些帮忙的人挤出挤进的在耳房里吃饭。茗波把买的衣裳拿到伙窑先让他妈看了一下，就放到西窑，也挤到耳房吃饭去了。饭后，女人们都忙着洗锅洗碗，男人们则扫院的扫院，写对子的写对子。等总管马汉云贴出“执事单”后，院里闲着的人又按照“执事单”上的安排，分头去找明天要用的家具。

倪庆山和马汉云打发走几个娶亲的后，又拿来一张红纸，让茗波把西窑的窗子和炕洞门都糊了。随后，倪庆山又喊来翠叶的男人李建明，安顿他说：“茗波没有姐夫，你今儿晚上就和茗波睡去。”李建明自然高兴，他巴不得和茗波好好儿说阵子话呢。

一切准备就绪，大家又根据各自的爱好耍牌、下棋去了。茗波和李建明也早早到西窑睡觉去了。第二天醒来，李建明推茗波一把说：“你这家伙，老朋友来，你刚谝两句就梦新娘子去了。”茗波只是“嘿嘿”一笑。这时院里的人已熙熙攘攘的，也有在倪家熬了一夜没回家的。他们张罗着吃了饭，便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地谝着闲传，等待娶亲车的到来。

大约小晌午，挂着红被面的两个娶亲的手扶拖拉机才来。等在门外的炮手们早已放了两串鞭炮，院里的闲人听到炮声，便呼啦啦地全跑了出去，他们连同庄里来看热闹的大人娃娃们一起把两个娶亲车围了个严实。

茗波的媳妇终于娶来了！看到这个场面，倪庆山高兴得合不拢嘴。他想着自己辛苦半生，省吃俭用等的就是这一天。这一天总算来了，从大家的笑容里，他足可以看到自己的骄傲！所以，倪庆山兴奋地穿插在人群之中，倾听着别人的感叹，享受着这份欢乐。虽然他知道，在给茗波说亲时，张来福和魏新旺曾为这事在背后底里做过不少手脚，散布过谣言，致使好端端的事情多了几层磨难。但现在事情总算成了，他又一次成功了，所以倪庆山并不在乎这些，只笑哈哈地催着马汉云快迎新人进门。欲知后事，请看下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