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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术州石窟

殷复缺独力执掌腾联阁后不久,即来到了位于鼎州国最南部的术州,主持腾联阁同当地景夷族的结盟仪式。

术州大约百分之七十的面积都是遮天蔽日,深不可测的山地丛林。在那里,世代居住着无数大大小小的部落和部族。而景夷族就是这其中势力最大且实力最强的一个。可以说,若想在术州立足,得不到这个山地丛林之王的支持,是绝无可能办得到的。

水渐国占领术州后,以控制非山地丛林地带和通往其他各州郡的交通要塞为主,同各山地丛林部族基本上采取的是划地而治,互不侵犯的策略。所以这二十年来,在术州境内虽然屡屡有小的冲突,但总体而言也算是相安无事。

腾联阁快速崛起之后,颇用了些时日和功夫,方能最终与这些部族取得互信,进而才会有这个正式的结盟仪式。

待一切顺利结束后,殷复缺应景夷族族长的邀请,前往其领地了解查勘。一行人边看边商谈,来到一个山脚附近时,族长指着不远处一个缭绕着厚重白雾的地方道:“那里乃是全术州至阴至寒之地,其方圆五里之内从来没有任何活着的东西。但凡冒然进入那片白雾的,即便是飞鸟也绝无可能再出得来。殿下可要切切小心才是啊!”

殷复缺连连点头,笑着称谢,只是在随着族长继续向前走时,回过头来往那个白茫茫的地方,很是认真地看了一眼。

两日后,已经处理完所有结盟事宜的殷复缺,独自一人又来到了这个地方。他只在那好似一堵厚厚屏障的白雾前,稍稍地停了一下,便决然举步走了进去。只见得那末淡淡的青色身影,眨眼间即被这片无边无际的白色所吞没。

在这样的雾气里,其实和在绝对的黑暗中并无二样。殷复缺索性闭上了眼睛,跟着一个声音缓缓地前行。

这是从那日与景夷族族长来到此处后,便一直萦绕在他耳边的声音。若隐若现,断断续续的完全无法分辨究竟是什么声音,以及声音的内容。但殷复缺可以肯定的是,这是一种召唤,而且是一种从他自己的心里,所发出来的召唤。

在一阵刺骨的寒意中,殷复缺睁开了双眼。他已走出了那片似乎永无尽头的白雾,正站在一处碧绿得竟隐隐发黑的寒潭边。面前是一个黑黢黢,深不见底的石窟。

心底的召唤越加强烈,殷复缺细细打量了一下四周,略一思索后,便毫不犹豫地举步走进了那石窟之中。

仿佛正置身于一个冰窖里,又仿佛是被淹没于一个千年的沼泽中。殷复缺在踏入石窟的一瞬间,便只觉得此间的寒冷已将他的血液凝结成了寒冰,此间的潮湿已化为了他的附骨之蛆,永远也无法摆脱。

他再次闭上了眼睛,然而这次,他居然不用眼睛也可以隐约地“看到”石窟壁上的水珠和冰碴;“看到”脚下的路似乎从来未曾有人走过一般,布满了坚硬却又湿滑的黑色苔藓;“看到”有一丝黯淡的光线,正从石窟的深处隐隐露出。

这时一个苍老而干涩的声音,清晰地从那光线处传来:“你终于来了!”

殷复缺却并不作声,只是默默地继续一步一步,稳稳地向那个方向走去。

一个长须及地的白发闭目老者,一个素服躺在透明棺材内的年轻人。

他停了下来,“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两个人,沉声问道:“这两日来,是你们在召唤我?”

那老者像是很长时间没有开口说过话,所发出的声音嘶哑而艰涩:“是的。我们已经在这里等了你整整二十年了……”

殷复缺暗暗提气戒备,语气平稳无波:“二十年?此话怎讲?”

“呵,别着急,还是先来看几幅画吧。”

老者边说,边缓缓地伸出双手,从棺内年轻人的额头上一拂而过……

在黯淡微弱的白光中,一幅接一幅的画面依次出现在了殷复缺的“眼前”:男孩,美妇,冷宫,诅咒……与后来一直纠缠着他的梦魇中所出现的,一模一样。

殷复缺不由得双手紧紧握拳,勉强压制住自己心中的震惊,尽量淡然道:“我看完了。那么接下来又如何?”

老者牵动嘴角,仿佛是笑了一下:“二殿下,果然是堪当大任啊!”

殷复缺的心中又是一震,继而冷冷道:“我不喜欢打哑谜。”

“二殿下,你知道画面中的那个男孩儿是谁么?”

殷复缺略一思忖:“他应当是我朝的废太子殷无级。”

老者微微点了点头又道:“二殿下,画面中的那个孩子,现在就正躺在你面前的棺材里。”

殷复缺闻言大惊,忙凝神向那棺材中的人“看”去:只见此人约莫二十出头的年岁,一张苍白到几乎透明的脸,还有那细弱得似乎随时都可能消失的气息。

殷无级若仍在世应当已经三十二岁了,这个年轻人分明不可能是那前朝的废太子,然而他的眉眼神态,却又分明与画面中的那个男孩儿是如此的相似。

老者像是知道殷复缺心中的疑惑:“因为大殿下的五脏六腑皆已被那杯毒酒所伤,需要常年沉睡以护住他体内仅剩的那点儿元气,慢慢地调养生息才行。所以大殿下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小得多,甚至比二殿下你还显得略略要小上一些。”

默然沉思片刻后,殷复缺转而对那老者道:“如果他真的是二十年前就应该已经死了的殷无级,那么你又是何人?你们如今找我又究竟所为何事?”

那老者却忽地发出了一阵嘶哑而短促的干涩笑声:“二殿下,看来你还是不相信哪!”

旋即,那老者闭目盘膝而坐,高高地昂着头,双手笔直朝天伸出,像是在问上天索取什么。

紧接着,一幅幅充满怨气,染满鲜血,铺满白骨的画面,又依次在殷复缺的“眼”前缓缓展开。

九鼎黯,九州裂。

原来,这一切竟然全部是源自于一个人的一己之恨。

殷复缺知道母妃的爱,也知道母妃的恨,他相信母妃的本意只是想用肖氏一族和他父王武烈王的血,来祭奠草原上那些千千万万枉死的族人。只不过,在一个仇恨又挑起了一连串新的仇恨之后,最初的这个仇恨,就变成了最深重的罪孽。直到此刻,他才真正地明白,当年母妃所说的“做了孽,欠了债”是什么意思。

殷复缺那紧握的双拳已经慢慢松开,他忽然觉得像是有一座万丈高的巍巍大山,正压在他的胸口,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几乎就要窒息;压得他的灵魂,都仿佛将要片片碎裂化为齑粉。

老者的语中已满是苍凉:“因为你母妃对肖氏的陷害,致使你父王破了殷肖二族维系了千年的血誓,从而触怒了神兽,撤去了其护佑九州的神力。这才有了这二十多年来,我鼎州国生灵涂炭,亡国灭种的大浩劫……”

殷复缺沙哑着嗓子涩声问道:“这一切,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老者的声音里充满了悔恨和讥讽:“因为,我就是刚刚画面里的那个小祭司……当年,我按照梵络王妃的嘱咐,把她交给我的那包物件,偷偷地放到了祭司府的法坛下。我并没有问过那是什么东西,因为谁能想到那么美丽高贵,看上去那么善良的王妃,竟然也会害人呢?……而我那时的职位过于低微,就连被抓,被处死的资格都没有。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一百一十五个大呼冤枉的祭司,在我的面前被就地正法。那时候我很害怕,我怕像他们那样被砍头,怕像他们那样被挫骨扬灰。所以我不敢站出来说明真相……呵!不过就算我说了又有谁会信呢?……”

老者顿了顿,像是在平复自己的情绪,接着又道:“所以,也只有我知道肖王后和太子是被冤枉的。”

“那么是你救了……救了太子?可是你当年最多只有十二三岁……”

“十二岁。太子喝毒酒的那一年,我十四岁。”老者用发抖的双手,捞起了自己雪白的须发,悲凉地嘶声笑道:“其实,我今年才三十四岁啊!哈哈哈哈……在那两年里,我冒着被凌迟的危险,暗地里悄悄地学习能起死回生的巫术。就是为了能有弥补我的罪过于万一的机会。看来,老天爷总也算是待我不薄啊!……”

殷复缺有些不可置信:“起死回生?”

老者一声惨笑:“确切的说,是一命换一命。太子刚喝下毒酒后,我就用一具早已准备好的,易了容的尸体换走了他。用法术将他还未来得及散去的魂魄,给强行拘回到他的体内。再来到这至阴至寒之地,用我的本命真元来为他疗伤续命……老天垂怜啊,二十年了,太子受损的五脏六腑终于马上就可以恢复了!二十年了,整整二十年了啊!……”

殷复缺定定地“看着”老者那疯狂的笑容:“你的意思是,太子就快要复活了?”

老者的笑声骤停:“不,还不行。我所剩的时日和法力都不够了,我只能做到修复太子的身体,而不能够让他还魂。”说到这儿,老者忽然停下,再不言语。

殷复缺淡然道:“想必这也正是你找我到这儿来的原因,我需要怎么做?”

老者沉吟片刻后,方缓缓而言:“二殿下,我相信,凭你的本事早晚有一天一定可以复我鼎州国。那么,到时候你就是我鼎州国的国君……”

殷复缺立时打断了他的话:“复国原本也就只是为了雪我国耻,振我国民。至于其他的种种,我从来未曾有过一丝的考量。而且……”

他轻轻地苦笑了一声:“这本来也就是我该还的债。更何况,若想我鼎州国日后当真能够长治久安,依然还是要靠殷肖二族重续血誓来召回九鼎的神力,而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太子,不是么?”

“是的。然而若果真如此,那么二殿下你这么多年来的辛苦到头来不就是……”

“这些本就是我的命里事我的份内事,又何来的辛苦,又谈何结果?需要我做什么尽管说就是了,即便是舍了这条性命,也是我应当应份的。”

老者终于有些动容,艰难地俯身叩拜:“二殿下此等胸怀,还请受臣一拜!”

伸手将他枯瘦的身子扶起,殷复缺叹息般地轻声道:“其实,说起来,我也是欠你良多。”

重新坐稳后,又过了片刻,老者才颤声道:“若想让大殿下还魂,就需要用二殿下您的鲜血做引子,借助您与大殿下血脉相连,兄弟同心的天命,再加上您本身的上乘修为,方可一试。”

“仅是如此么?这又有何难。”

老者犹豫了一下:“还有……最重要的是,这样做对您本身将会大有伤害。因为大殿下的恢复,是以消耗您的精力和寿命为代价的。不过照目前的情况看来,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大殿下最多还有五年就可以彻底活过来了。这也就是说,您最多会损失五年的阳寿。可是……对您的身体到底会造成多大的伤害,这个就很难说了……”

殷复缺的笑容和语气尽皆淡然如水:“我说过了,就算是把我的这条命拿走,也无所谓。”

他看着一直静静沉睡的殷无极暗自道:

“五年。但愿五年后我能还给你一个完完整整,太太平平的鼎州国,大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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