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虚镜和尚的话，我被他弄得有些难过，只是这种难过倒是没有持续多久，因为才过了片刻的时候，就又有敲门声在外边儿响起。

“方丈。”同样是恭敬的声音，显示了外面来人的身份。

“进来吧。”虚镜淡淡地应着，然后来人才小心地推开了门。

不用多想，会在这个时候来的一定是悬空禅寺的弟子，然而当他进来的那刻，我还是一眼就注意到那个弟子手中小心拿着的一个瓶子。那个瓶子不大，一只手都可以掌握，但是那个弟子却还是小心地把它捧在手里了，因此我心中一跳，各种复杂的情绪都收敛了些，只猜想着这是不是就是装九转还阳丹的药瓶。

我的思路并没有出太大的问题，那个年轻弟子虽然是诧异地看了突然出现的我和苍苔一眼，但是却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的好奇心，只走到虚镜面前，把瓶子一递，道：“方丈，您让取的九转还阳丹已经取来了。”

没有伸手去接弟子呈上来的丹瓶，虚镜略显黯淡的眼神扫过我一眼，道：“直接给这位女檀越便是。”

那弟子一听，略微迟滞了一下，似乎是没有办法理解方丈的做法，但却不敢违逆，转身向我，然后恭敬地把瓶子递了过来。

我伸手接过，仔细地藏到自己怀中，然后对着虚镜和尚深深地鞠了一躬。虽然不明白九转还阳丹的价值，但是既然是悬空禅寺的秘制丹丸，想来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得到的，虚镜和尚这样给面子，确实让我心中稍稍轻快了一点儿。

虚镜和尚坐着，倒是没有阻止我的动作，只是我起身的时候，他那张苍老的脸上反倒是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悲悯。他看着我道：“女檀越若是太过伤怀，反而对自己身体不好，贫僧虽然是佛门中人，但也知道哀戚郁结，对修道之人来说，可是大不利的。”

对于这样的话，我自然是点头称是，表示受教。

虚镜话头一转，道：“女檀越是不是要快点回去，容止公子的病最好还是不要拖吧？”

虽然是疑问的口气，但只要是稍微聪明一点的人都能听得出他话中的逐客意味，我自然是知晓。可是沉下心来想了想，最终我还是决定将路上思考了一路的想法给说出来。

“虚镜大师说的有理，不过小女子在此还有一个不近人情的请求，希望大师能够答应。”

虚镜和尚似乎是没有想到我还有这样的话，顿时愣了一下，他抬头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又或许想到了什么，他并没有直接答应我的请求，反而是垂下眼来，轻声道：“女檀越既然说是不近人情的请求，那还是不要说了罢。”

心里“咯噔”了一下，我才是没有想到虚镜和尚竟然会这样直接拒绝我，但都已经到了悬空禅寺，我哪里还有不探一下口风的道理。于是也不管老和尚是怎么说的，我是打定了主意要同他说说那千佛莲的事情。

“大师为何要急着拒绝我的请求呢？为什么不先听一听，然后再下决定呢？”

再次抬头看我，虚镜枯老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的表情，反而是用眼神看着我，却是没有说话了。

“听闻悬空禅寺有千佛莲，小女子狂妄，还烦请大师能赐下一朵。”目光灼灼的看着虚镜和尚，我直言不讳。

也许是我的错觉，我只觉在我说出“千佛莲”三字后，虚镜和尚垂老的双眸中突然迸发出一道如同白刃一样的光芒，但是转瞬即逝，快得让人捕捉不到。

突然露出一抹敌意，虚镜的反应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他一改先前坚决的立场，突然笑道：“女檀越不知是从何处听说的我悬空禅寺有千佛莲？”只是笑容中有着明显不信任的感觉。

听他这样说话，我略微有些恼怒，这老和尚，难道是要说没有不成？当下便正色反问道：“大师难道是要否认不成？”

神情一凝，虚镜瞬间变得严肃起来，“女檀越是不知，我悬空禅寺确实种有千佛莲不错，但这都是十三年的事情了。”他的口气颇为唏嘘，听起来其中似乎到真有什么隐情似的。

于是我紧张地问道：“大师这是什么意思？”顺带着我也瞄了一眼边上的苍苔却，却没有发现他脸上流露出任何不对的神色。

“十三年前发生了一桩事，方丈直到现在都不能释怀。”出乎我意料的，回答我问题的并不是虚镜和尚，而是方才帮忙取丹的年轻弟子，他的突然插入也没有引起虚镜的反感，反而是将我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了。

看我的视线注视着他，那个弟子也不怯场，侃侃而谈道：“当时寺里来了一位檀越，看上去很是儒雅年轻，当时他的要求就是见一见我们悬空禅寺的千佛池—千佛池正是生长千佛莲的地方—方丈也准了。谁知这位檀越在看完千佛池之后，也不知他动了什么手脚，盛开的千佛莲在一瞬间都凋谢了，然后他留下一句话就消失了。”说完这些，他顿了一下，看我是津津有味地听着，然后才接着道：“方丈知道了这件事儿后，顿时吐了一大口血，正在修炼的人也差点出了岔子，从此之后，这件事就成了方丈的心结。而此后的十二年中，千佛莲就一直没有再开过。当时我正好是被方丈派去陪那位檀越的人，所以恰恰知道这桩事情。”后面的一句话却是解释了他为何知道这件事情的原因。

听完这不算清楚的一番话，我总算是明白了两件事儿，第一，这个年轻弟子的实际年龄绝对没有他看起来那么小，第二就是，虚镜和尚应该很是懊悔这件事情吧？悬空禅寺之所以能够发展到如今这种程度，和千佛池少不了关系。按照我从莫师药地方打听出来的消息，千佛池中蕴含的万千小世界正是悬空禅寺弟子悟道的关键。只是不知为何，莫师药却没有提到千佛莲不再开花的事情。

就在我黯然懊丧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一点关键的，方才那个弟子说那个害得千佛莲不再开花的男人留了一句话，而对上莫师药不提的态度，顿时心中一动，我又看向那个弟子，郑重地问道：“你可还记得那个男子说了什么？”

用那种似乎猜想到什么的眼神看了我一眼，年轻弟子没有多加回想，就道：“那位檀越只说，‘到时自有有缘人前来解此劫难’，只是十二年过去了，都没有见到这有缘人。”话中未尝不是没有嗟叹的意思。

有缘人？这却是佛家的话，可是听他这么一说，我也没有办法断定我就是那什劳子的“有缘人”了。只是到底心中还抱着那么一丝希望，于是我看了一眼苍苔，对虚镜和尚道：“既然大师因此而有了心结，那为何不愿让我去看一眼呢？如果我是那位男子口中的有缘人的话，正好了解了你的这桩心事，即便我不是，那么最坏的后果也坏不过现在吧？”

笑着对虚镜说着，我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心里虽然没有太大的把我，但对于说服虚镜和尚，这点我还是有点信心的。因为就如我说的，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这样了不是吗？

果然，虚镜的脸上闪过一抹迟疑，他看了我一眼，最终还是迟疑地点了下头，道：“既然女檀越这样说，贫僧若是不同意岂不是显得不近人情了？”他紧皱的眉头总算是稍稍松开了点，自嘲地笑了笑，然后接着道：“既然如此，明空你便陪这位女檀越往千佛池走上一遭吧。”

直到这时我才知道这个看上去年轻实际并不年轻的和尚叫做明空。只见虚镜和尚的话音刚落，明空和尚便微微皱了皱眉头，我知道，他可能是在郁闷自己的运气，十三年前正是他陪那个男子去的，现在又是他陪我去。可不管他心中怎样不愿，在虚镜老和尚的要求下，他还是不得不双手合十，向老和尚行了一礼，道：“是，方丈。”说罢，他就主动向门外走去。

我一愣，看了从进来开始就一直沉默到现在的苍苔，却不防正巧遇到他的视线，他也正在看着我，目光中是闪烁不定的阴晴。

苍苔沉默着，倒是虚镜和尚见我迟疑的样子，再次开口道：“女檀越自去便可，苍苔留在此处便可。”

虚镜和尚发表了他的意见，我看见苍苔的嘴角微微动了一下，但最终他还是没有说什么话。我自然是没有意见，对于苍苔，我多少还是有着芥蒂，六重莲封的事情，我也一直不曾告诉过他，此番若非是难得的机会，我说不定还不会就这么随便说出来。而感觉得出，苍苔对我同样有着戒备，然而现在既然是他师傅开口要他留下来，他怎么也不能推辞了。

心里稍稍放了一下，我勾起一抹清浅的笑容，心里尽管忐忑，却还是赶紧迈开了步伐，跟上已经走远了的明空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