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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夜无眠

‘明月楼’乐宴已散,内室靠榻中紫衫的人儿仿佛已沉睡,

“门主!门主!”绿袖轻唤,甚至伸手轻摇榻中之人,可人似已睡熟,亳无反应。绿袖微恼,装睡是吧!猛然劲力出掌,掌风将发丝拂开,停在距素颜寸许之处,榻中之人仍是静如塑雕,连眼睫都未曾颤动。绿袖怒瞪,突然心念一转,伸手向明月襟内探去,腕猛然被一指点住。

“你就不能让我好好歇一会儿!”明月有些无奈地笑骂。

果然还是这招管用,绿袖心下暗笑,口中却哀怨,“门主,今日之事若没个说法,二门主那边我没法回话啊!那公子到底……”

“唉!”,明月夸张地嗟叹,“当初你也算是我收的,如今见色忘义,左一个二门主,右一个二门主也就罢了,不好好与你那二门主恩恩爱爱,成天缠着我做什么!亏我还倾药相助、大义灭亲地成全你……”

一听这话,绿袖面上猛地浮出红痕,眼光满屋转悠,就是不肯对上明月双眸。

明月见是这般情景,惊问,“没成?!”

“嗯!”

“不可能!”

“我按你说的,放在炒面里,二门主一口没动,就……”绿袖难得细声蚊吟。

“那小子自幼被我毒到大,没有一次不中招!这回成仙了……”,明月似在自言自语,眼波转回绿袖身上,狐疑道,“你没怎样?”

“二门主气极,狠不得要将我挫骨扬灰,要不是有门主之名庇着,绿袖哪里还有命千里迢迢赶来伺候门主啊!”

“哼哼,好啊,要被挫骨扬灰的,换成我了!” 明月干笑两声,“我这倒是还有几付方子,你再拿去试试?”

还试!绿袖神色惊惶瞪着明月。

“哎呀!这还是天不惧、地不怕、情深无悔,痴心无憾的绿袖吗?!”明月笑吟吟地凑近,眸中怂恿的火苗已然燎原。

绿袖一时呆怔,猛然回神,忙避开那双妖眸,狠声道,“休想再将我支走!二门主已放话,这次我若将门主‘请’回,便既往不究,否则……”

“那便跟着我好了!”明月抬指轻勾面前美人下颚,神态倜傥之极。

“谁要在这荒蛮之地!风干沙狂!我给你带的‘雪凝膏’用了吗?女人啊,就得好好养护,偷懒不得!每日朝、午、夜所需各不同,朝以‘云露’为佳,就是我上上回带来的那坛……,天啊!你看看你,发梢都开叉了啊!我这次特地带了榄蕊油……”

明月眼角轻抽,眼前这女人说起妆容打扮来,怕是三天三夜也停不住。想抽回被握的发梢,却被绿袖紧紧攥住,摊在掌中一根根审查……。

“咳----!方才台上那位公子是----”

听得这句,绿袖终于将视线从发梢上拔起,询问看着明月。

明月轻将发梢拉回,一步踱开,“是来看热闹的!”

“看热闹?”

“还不是你做的好事!”

绿袖微愣,又急道,“为那琴?……要不是你说不得宝琴誓不返乡,我也不会有此下策!现在琴已拿到,你又生出这些枝节来!”

“俗物强取,雅器诚求!”明月唉气。

“我只用药迷昏那老琴魔,取得琴便回来了,人,不是我杀的!”

明月为自己斟了杯茶,品饮后悠然道:“我明白,你没那个本事!老头身上既无伤,也无毒,去得蹊跷,凶徒未擒,我与老琴魔相交一场,理应为他讨个公道。”

“讨完公道,我们便可回乡了吧?”绿袖几乎绝望。

“那就要看这公道讨得顺不顺利了!”明月几步踱向床榻。

绿袖箭步冲来,一把将人拉住,“那公子与这事有关?!”

“他只是看热闹。”明月将外袍一揭,又去解足下软靴,急急想钻进被窝。

“方才舞得那么默契,分明与你有渊源!”绿袖倾身压住锦被,一副不说明白休成眠的架式。

明月索性也躺倒于被面,声音格外轻软,“绿袖啊,依你看,那位公子怎样?”

虽早就听过门主的各种声音,但这一句入耳,绿袖的心仍是柔软起来,“那位公子啊,风神雅韵堪比大公子,英武俊朗不下二门主,荣华灼灼,绝无仅有,令人不可逼视!”

“啧啧啧,连二门主都被比下去了!女人心啊!”明月一旁笑叹。

绿袖却没有反嘴,只无比哀怨地瞥了眼身边人,叹道,“要说这位公子的荣华,也只有当年月家东照公子的洌洌清华可匹,可惜啊!”

不料明月呵笑出声,“绿袖啊绿袖,若论品赏男儿的本领,你若道二,无人称一。”

绿袖愣了愣,惊呼,“那位----真是天晔公子!”

“呵呵!”明月轻笑着敛了双眸。

朝中各郡望族,皆有些出色的男儿,其中最为出类拔萃的,便是齐郡司马家的天晔公子与越郡月家的东照公子,世人并赞为‘华日天耀,明月东照’。天晔公子,出自齐郡望族司马氏,乃原郡守司马仁之子,师承当朝樊大将军,年十六时入殿武试,受御封‘武状元’。年十七随师西征北厥,屡建战功,官至左督军。楼兰故地之役,樊大将军殉国,朝庭割地与北厥休战。恰逢其父病故,天晔公子上请辞官回乡守孝,帝苦劝无果,赐其返乡承父郡守之职……

绿袖从惊异中回过神来,“门主,他来凉城做什么?”

“……”

“他来做什么?”

“寻----人----”

“寻人?寻你吗?”

“我一个乐楼老板,他寻我做什么!”

“那他寻谁?”

“……”

“门主---,门主---,唉!”

绿袖见明月已然睡去,只得抬脚下榻,不一会儿又转了回来,手中捧着个陶罐,口中轻轻叨念,“你不爱惜这皮相,我可舍不得啊!”

明月只觉有柔指在脸上轻抚,清凉的香膏覆面,撩得鼻间麻麻痒痒,嗯!我忍!我忍!

清月高悬,长风寂行,明月楼的夜,安宁而静谧,连花园中的鸣蛙也收了心思,不忍打扰沉睡中一切。楼间内室,明月双目未启,耳间却被微音侵扰,细辨了阵,低叹一声坐起,探手抓了外袍披上,又猛捏了捏自己的脸颊,打起精神,掠窗而出,直奔花园棋亭……

轻落至棋亭前的步廊,冲亭内身影款款福礼,“公子夜访,明月未能整妆恭迎,还望公子见谅!”

天晔立于亭内阴影中,眉峰促拢。眼前之人乌发未拢,长衣懒披,唇角勾着浅笑,眸中烟波四起,媚意横生,言意虽敛,神态身姿无一不在招魂摄魄。尤其那把糜音,总是让人莫名生怒。猛然有些后悔夜访的鲁莽,也为自己的奇想感到可笑,她怎么可能是他!

“明老板,今夜在下鲁莽了!告辞!”

“晔兄,说起来你我也算是同门,难得晔兄有此雅兴,踏月夜访,明月清梦已醒,还请晔兄相陪弈盘棋,叙叙同门之谊!”言罢径直步至棋桌前坐下。

天晔稍顿,便也在对座坐下,忽然明白了自己愤怒的原由,这女人的声音就象是拂动心弦的魔指,会让人心瞬间变得柔软。这柔软,恰是自己最不喜的!

天晔本以为对坐之人有话要说,却见明月只专心下棋,半盘下来,眼都未抬一下,不禁心浮疑云。

“晔兄,这样下,你要输的!”明月仍只看着棋面,悠然低语。

天晔索性停了手,凤目微眯,“师叔他老人家可好?”

“师伯殉国不到一年,师父便也去了,晔兄岂会不知?”

“我曾将师父遗骨暗里送回青蓬山,却从未听闻过明老板!”

“这么说,世人争相瞻仰的樊大将军墓,岂不是座空冢!”明月这才轻笑着,抬眸对上那锋锐目光。

天晔沉默,静等着明月回答正题。

明月轻叹,起身步至亭外廊边,凝望水中映月,出了会儿神,“这般良宵,只当话风月!”

“明老板师出名士,何需屈于乐楼?”

“呵呵!”明月回眸娇笑,“明月区区弱女子,只得浅溥舞技傍身,除了沦落风尘,还能如何?难道去杀人越货不成?”

天晔眉峰微动,弱女子!沦落!应当是乐在其中才对吧!

深感事出蹊蹺,天晔一抱拳,“明老板,今日多有打扰!还望见谅,在下就此告辞了!”

“如此明月就不远送了,十日后明月楼为‘离骚’招新主,还请晔兄届时捧场。”明月曲身福礼,待起身,眼前人影已跃出院外。笑着静望了会儿,缓步回行,唉!天尚未明,长夜漫漫,要如何打发……

绿袖早间来到内室,发现空无一人,再转进书房,便见明月正在一堆草药前忙碌,

“又无法夜眠了吗?”

“哪里!我孤枕难眠,夜会情郞去了!”明月回头巧笑,扬手向绿袖抛了来个小罐,神秘兮兮道,“这可是我连夜为你赶制的独门秘药,你再去试试,包管成事!”

绿袖才伸手接住,听了这话,烫手般将药罐扔回案头,一把牵了明月回到内室,将人按入床榻,

“现在已天光了,你快补补眠,熬夜很容易老的!”

明月顺从地合了眼,低瞩一句,“给你的二门主捎个信,近日会有‘客人’到访。”不多时,便见周公招手,兴冲冲地迎上,面上突然一片冰凉,顷刻睡意全无。却听得绿袖在一旁自言自语,

“用‘云露’敷个面,把昨晚的损失补回来!”

明月心下一软,我忍!我忍!(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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