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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势逐人

二人皆未再提那夜之事,嬉笑怒骂、相安无事地过了七八日,除了仍未寻着出谷的道,倒也过得逍遥。夜郎渐渐发觉,明月白日里随时随处都打着盹,夜间却异常警醒,即便好不容易入眠,也极易惊醒,之后便再无倦意,更弄出些凄音惨曲扰人清梦,活象只昼伏夜出的猫妖。自己被折腾数夜后索性改了作息,陪着那恶猫晨昏颠倒。

这日拂晓,天色微明,青石之上,乐音铿锵,素色身影翩然习舞,乃是一段‘十面埋伏’,

“夜兄,此处当旁配楚歌!”明月步下未停,巧笑着提醒。

夜郎碧眸轻瞪,仍是扯开嗓子高唱。鬼叫声中,明月放声朗笑,舞得不亦乐乎……。

舞至‘别姬’一段,明月眉峰轻挑,眼波微动,偷瞟着夜郎神色,掌中雪剑横向颈间。夜郎掌向琴弦一按,调笑道,

“我说虞美人!此时眼波应凄迷眷恋,不是勾魂摄魄!挥剑当绝然利索,哪能你这般犹豫磨蹭,不情不愿!”

明月足下停住,掩面作垂泪状,“项郎果真是‘有情有意’啊!”

夜郎见那身姿容色甚是楚楚,眸中却是妖娆不驯,不禁笑叹,“明老板若遇此境,会如何自处?”

明月眸光抚过掌中长剑,唇角轻勾,缓缓笑语,“横竖是一死,不如取项郎之首献于汉王,汉王娱色,可刺杀其于床帷之中。若是再忍耐些,如妲己、褒姒般倾覆汉室也是可期的。”

曦光中,那面容笑得分外妖冶,抚在剑上的眸光没有一丝怯懦。夜郎默然凝视,碧眸幽深。

久无声息,明月抬眼,娇笑出声,“吓着夜兄了么?夜兄呢?若是楚王当如何?”

夜郎敛了心神,倜傥一笑,眸中瞬时桃花朵朵开,“当然是携佳人远走高飞,管那身后洪水滔天!”

“若是佳人偏喜洪水滔天?”明月媚目秋波袭人。

“我便陪她兴风作浪,待她倦了,再携手天涯,妒煞仙家!”

“哎呀呀,‘摧花夜郎’的情话惑人,果真名不虚传,明月芳心大动啊!”

“哦?!如此快把那破笛子扔了!再送我 ‘元宝’玉牌定个情!”

“夜兄是要随我回明月楼了么?来来,把刚才那段舞完,他日上演,必是大红啊!”

二人戏笑着,欢曲曼舞,闹醒四下睡草眠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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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楼内,香姨一路小跑奔向内室,“绿袖!绿袖!”

“人回来了!!!”绿袖飞步从屋内跃出,双目放光。

“不是,是两位俊公子来找老板。”

绿袖脸一垮,“打发走!”

“我已说老板远游去了,他们便直接说了你的名字,说要给老板带个话。”

“没那个闲功夫!打发走!” 绿袖心中火起,门主不知玩到哪去了,还留些狂蜂浪蝶让人应付!

“那两位是近日才到凉城的客人,出手阔绰,若是打发走了,要被老板责怪的!而且都是难得的俊哥儿,其中齐公子还和老板对过剑舞呢!你就去招呼一下!”

绿袖本是扭身回屋,听到此处心下一惊。试琴那日,见天晔公子飞身追门主便觉有异,今日终是找上门来了,莫非门主是在避他!略忖了阵,绿袖定神。

“麻烦香姨先将人请到偏厅,我稍后便到。”

绿袖回屋稍作收拾,下楼步至偏厅,便见华袍男子坐在椅上品茶,旁边坐着个秀美少年。抬步入内两厢见了礼,

“二位公子,老板近日远游去了,若有什么要事,可让绿袖转达。”

前日接到探子回报,天晔已是胸有成竹,将绿袖的心神不定收入眼中,过了片刻方道,“你家门主还真是喜爱远游!”

绿袖顿住,难道此人知了门主的底细,心下飞速盘算,“司马大人远道而来,就为讨论我家门主的嗜好?”

天晔轻笑,“既然姑娘明白其中原由,我便直言了。我寻你家门主多时,确是有要事须与她相商,烦请姑娘带个话,两个月后,我会再到越郡拜会,希望届时你家门主不会恰好又在远游!”

“请大人放心,绿袖一定尽量将大人的话带到!若有变故,定会提前通知大人!”

天晔笑意更甚,“请姑娘提醒你家门主,天晔的耐性有限,两月之后若不能谋面,我齐郡,便不会再等了!”

绿袖只觉那笑烈如骄阳,几乎炫了双眼,容不得人拒绝,无奈门主下落不明,不禁心中郁结!天晔却不再多言,向身旁孟华示了个意,便起身道,“如此有劳姑娘!两月后越州再会了!”言罢便与孟华双双离去。

绿袖未及起身相送,直接摊坐在椅上,门主失踪,本来还想瞒得一时是一时,此事一到,自己就是有百十个胆,也不敢瞒下去了!

辗转斗争了一夜,次日天明,香姨见绿袖面容憔悴,两眼乌青,背负肩扛两个大包袱,一付要远行的模样。

“这是要去哪?不等老板了?”

绿袖翻了个白眼,满腹怨气地自怀中取出两封信笺,“麻烦香姨,这封交与城东林掌柜,托他速传越州云手门。若是不久有个清俊酷美、聪明睿智、武功高强、重情厚义、表面冷漠,内心狂热……,爱吃炒面的公子来找门主,就说我不辞劳苦外出寻人去了!他若要砸店,直管让他砸,老板自会收拾!”

绿袖不禁说得眉眼含春,粉面泛光。香姨却只听进有人要来砸店,一把将信紧紧捏在手中!

“这封是留给门主的,记住只能给门主一人!”绿袖将另一封递出。

香姨听得一叹,“姑娘不回来了么?”

绿袖心下暗恨,回来?!门主一日不回,自已岂有胆留在这,不知要孤苦伶仃浪迹天涯到几时!

未过几日,城东林掌柜来取每旬定时的平安信,香姨巧舌如簧将人打发走,恰恰‘记不起’箱底还躺着两封信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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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五月,天公时而瓢泼时而淅沥,没完没了得下起雨来。夜郞靠坐在洞口,石锅内鱼汤渐渐滾沸。自洞内传来悉索起身和悠然的哈欠声。

“我要变成一只猫!”明月伸着懒腰,晃到石锅前,对着沸滾的气泡轻叹。

夜郎白眼斜飞,你不是么?!好吃又懒做!

明月装作不见,继续嗟叹,“若成了猫,天天吃鱼,一定乐死!”眼却极幽怨看着夜郎,你就不能上天入地找点別的!

夜郎侧首,瞥了眼明月肘中银丝轻縛的小毛球。前几日夜间,细雨稍停,明月游魂般晃荡一圈,便带回这小松鼠,想是崖壁湿滑,误落入谷内。明月对其白日搂睡,夜间逗弄,爱不释手。

“这不是现成的!”夜郎挑眉轻笑,故意发难。

不料明月皱眉将毛球捧在掌间掂了掂,“夜兄,你说这几日,我让它好吃好睡,为它按摩唱曲,逗它玩耍开心,它怎么一点也不长呢?!现在这身除了皮毛就是骨头,不够你我填牙缝呢!”

夜郎哑然失笑。明月狼视下,那娇小毛绒的身躯不住颤抖。

埋怨归埋怨,几石碗鱼汤下腹,明月堆笑凑到夜郎身边,“夜兄若不喜乐坊,我们一起开个食庄?”

“你开食庄?!”夜郞表情‘惊恐’!

“我的厨艺,家中兄长弟妹从未说个‘不’字。”明月不以为然。

是是!那截焦炭鱼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夜郎眼中浮现一家大小在明月淫威下苦咽焦炭鱼,一点不许剩下的惨景,不禁莞尔。转念又道,

“我们能出去?”

明月抬眼凝望已涨至洞下不远的水道,往日澄清的水流已然混浊。以这些时日的雨量,水不至于如此瀑涨,且崖石光裸,本无沙土,水道若不是与山外江河相通,何来这些浊流?夜郎你岂会看不出?

侧首定定看着夜郎,眸中一派了然。

夜郎沉声低语,“距此最近的是东出数十里外的羌江,往日此处水质清洌,想来与羌江相连的暗道并不宽畅,以你我功力,静坐闭息,十数个时辰不在话下,若是在水中急行,怕不过两个时辰。如暗道通畅,两个时辰勉強可行,稍有阻滞的话,你我根本无气再运功排阻!而且,若是阻在已过半程之处,连返回也是不能了!这样的险,值得吗?!”

明月细细瞧着夜郎难得认真微恼的模样,面上浮出点点暖笑,“夜兄没有牵挂的人么?明月可有呢!再说我将你带下来,自然应当想法子弄你出去。再过些时日,谷内之水会倒灌入江,我会趁此顺流而出,再想法救你出谷。剑与琴就留下,如此夜兄不必担心我一去不回,小家伙也留给你作个伴。若其后五日内不见我消息,唉!你可要记得为我年节烧纸,不然到了那边会很穷啊----”

明月戏笑着干号,眼眸却清亮,未见丝毫犹豫。

夜郎的心,猛然有些酸涩。有牵挂的人,什么样的险都值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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