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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单舸赴会

滚滚扬江,夹巴蜀豪风、荆楚灵韵东奔而来。‘临江月’独座洲头,招呼着南来北往的商船客舫。往日宾客满座的楼间,此时却格外肃静,‘歇业’的绿幌迎风飞扬。

掌柜亲自立于楼前码头,极目张望,暗中揣测门主的那位贵宾,可是传言中的风貌?

轻舟一叶,乘风逐浪而来。船靠了码头,舫间步出位青年公子,分明只是浅杏儒衫,布衣装扮,却荣华灼耀,茂比春松,莫可逼视。掌柜不禁垂目,拱手相敬,“大人,在下是‘临江月’的掌柜,少主已在楼上阁间相候,请大人随我来。”

“有劳。”天晔随行,眼角扫视,四下果然皆有戒备。

掌柜停于阶前,天晔独自沉步而上,弯过几道楼间长梯,眼前霍然开阔。阁间门扉大开,直通阁外露台。露台杆栏之上,懒倚着月白身形,江风劲拂,袖裾袍袂飘舞,单掌执扇悠然探出,引来江鸥盘旋翻飞,争啄扇中杂食。水阔、云高、天青,苍穹下,那身影犹如意欲展翼雪鸥,轻灵无羁……

天晔静立,默然注视那抹白影,脑海浮现当日台中银铠假面、长剑破风;或是泽边烟视媚行,笑叹风月。思及密传此人时阴时阳,渔好男色,不由眉间紧拢,师叔一代高洁名士,怎会教出这般邪行的弟子!转念又想,也许,送些俊俏儿郎,会比宝马更衬此人心意。

素扇轻扬,将杂食尽数挥入江中,抬腿跃下杆栏,翩然步近,

“天晔兄!一日未见,愈发英武俊朗,风华灼人啊!”

天晔怔了怔,端出微笑,“月少主谬赞!”

果然无趣!明月回身倚入露台上赏景的长榻,“天晔兄,你我同门,何需如此见外,直唤‘东照’便是!”随手斟了两杯,举杯相邀。

天晔隔着榻几端坐,执杯品饮。酸甜润喉,果味浓郁,酒香绵长,甚是生津消暑。再见对座已是三杯下腹,如茶饮般。

“月少主即使海量,也莫贪杯。”

明月随手又将双杯斟满,“素闻齐地男儿豪爽,兄台为何如此拘谨?”

天晔一饮而尽,正色道,“月少主请人来,不会只为赏景欢饮吧?”

对座之人略垂眼帘,似在沉思,颊边若有若无染着霞晕,殷红唇瓣微抿,竟生出些许女儿般的媚态来。天晔长眉渐拢,心生蔑意!

“天晔兄即有意与月家联姻,为何不亲为?”明月含笑睨向对座,此人应该明白,最好的结盟便是联姻,怎会便宜了外戚。

“天晔与王家长女已有婚约,不忍慢待月家小姐。”

明月笑意深重,“结发尚可休妻,何况只是婚约?兄台这般品貌人才,我月家可既往不究。”

天晔浅浅浮出丝笑,“天晔与未婚妻子青梅竹马,岂能做背信弃盟之人?月少主的美意,天晔心领了!”

明月挑了挑眉梢,诓我!若真是情深,便不会忙于政务将婚期一推再推,分明是将王家至于月氏之上!转念又道,“听闻,兄台尚有妹待字闺中,或者,东照上门求娶?”

天晔心下稍顿,此人脾性阴晴难测,行事无忌,做盟友尚可,若为夫婿,岂不误了小妹终生!

“月少主才情品貌冠绝天下,幼妹粗拙,岂能高攀。”

明月仰倚榻靠,把扇翩摇,笑叹道,“天晔兄这般知情重诺,舍妹无福啊!只盼霍公子或原世子不会让本少失望。”

“月少主所思所求,唯有齐郡可满足!”天晔不再绕圈,正色直言。

对上那双自负笃定的清亮凤目,沉吟半晌,明月唇边勾起抹异笑,突然倾身越过榻几,凑近天晔面宠细瞧。天晔心下暗惊,不明就里,仍是肃面静坐,陌生的气息溢入鼻间,不似男儿之阳刚,不若女子之温香,冷洌却惑人,不由忆起少时玉门关外,春雪中怒放的冰梅……

明月目中渐渐‘迷蒙’,语音‘压抑’涩哑,“东照的所思所求,天晔兄岂会不知?凉城一见,东照已是满腔慕恋难抑啊!”

天晔惊瞪那双魅惑水眸,一时未有反应。

话音涩中带软,喃喃轻吟,“师伯当年为天下民生,将心爱之人拱手相送,你得师伯真传,定愿舍身相与,日后东照身家性命都交于你,定不负------”明月抬指便要抚上那张惊呆的俊颜。

天晔这才回神,狠厉掌风劈向明月。明月早一步跃向台边,挥袖回挡,一旁柵栏随劲击之气震落江中。

“哈哈哈,”明月朗声大笑,指着仍端坐榻间,面色铁青之人,“大人方才不是要满足东照的所思所求?怎么?东照满腹倾慕,便激得大人宏图伟业都不顾了?哈哈------”

为子仁孝、为兄慈爱、为将勇猛、为官民赞,自幼到大何曾受过这般肆意轻薄调笑!铁青的面已黑沉,额间青筋狂跳!

明月戏笑够了,正色抱拳一揖,“东照和大人开个玩笑,大人识情重义,东照着实钦佩,大人胸襟广阔,定不会为这点小事记狠吧。”

那人一面真诚歉意,天晔心下权衡,只得极力抚平眉内怒意。明月胸中闷笑,轻巧步回榻边,将酒斟满,天晔猛灌了三五杯,终于强压下心头郁气。

“大人,东照有一事想请教。”

天晔侧首,见人面色肃整,“月少主请直言。”

明月目望江中往来如织的商船,“大人可知,每日过江的商船游舫为数多少?”

天晔沉吟片刻,“越州繁华富庶世人称道,四方商旅尽汇于此。”

“呵呵,尽汇于此也不过二舟,一舟载‘名’, 一舟载‘利’。”稍停了阵,见天晔沉默,明月继续道,“大人氏族世代为官,历出名臣良将,忠君爱国之名朝中享誉,大人少年得志,威名远播,这名,司马氏是不缺的!大人屡拒圣上封赏,执意回乡,想来对钱财并非痴迷,齐地自古丰饶,自给绰绰有余。”明月侧首直视,淡然笑语,“东照想请教,大人因何也踏舟而来?”

见对座仍是沉默,明月耐心相候,虽然大家心知肚明,话,还是说清楚的。

青梅酒一杯接一杯,明月自斟自饮,静望江中千帆过尽……

天晔突然起身,缓步至台栏边,举目远望,忽而笑叹,“天晔三岁识文,五岁习武,九岁拜樊将军为师,十数载寒暑苦修,只为精忠报国,为君为民守护这如画江山。月少主可知晓,多少热血男儿抛家离乡,在边疆忍守孤寂困苦是为何?”稍停了阵,见明月未回话,“以月少主名利之说,将士们求的自是功名利禄!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天晔所得那些功名,皆是将士们骨血所成,只要国泰民安,天晔便是如师傅一样战死沙场,也决无悔憾!可是安京那老匹夫懦弱无能,为了私己过太平日子,竟将西苍拱手相送!将士们浴血奋战算是什么!千万枯骨如何安眠!这样的功名是天晔之耻,贪生无德的君王是天下之耻!”天晔指扣入杆栏,木裂屑飞。倏然回身,双眸直逼明月,“无幸生于盛世,天晔便创一个盛世,月少主可有兴致同行?”

那目光烈如艳阳,逼得明月眯长了眼。适逢乱世,若要起兵何患无词,可这样的理由的确蛊惑人心,即无退路,自是欣然前行。转念间,明月又觉蹊跷,眼下只是结盟,本无需话到如此长远。叛君之言岂是逢人可说?过头的信任,让人心下暗惊,莫非……。略忖片刻,抱拳一揖,

“大人心怀天下,东照甚为敬仰,月家世代江湖儒商,难得大人相请,如今略有几分薄产,自是倾囊相助,同行之言,大人太抬举了!”

天晔踱回榻边,抬手为明月斟了满杯,“月少主太谦虚了!短短八载,便从姑州绸商做到权倾越郡的首富,月少之才,令人惊叹啊!只说金家之事,月少借金少爷嗜赌将金家财物尽拢袖中,又伙同‘云手门’扮山贼灭其满门,随后一面以山贼名义贿赂郡守,一面以月家之名替金家鸣冤,不仅得了仗义的美名,还一并将郡守除去,换上了方郡守。月少名、利双收,又与方郡守亲厚无隙,官商相通,无往不利!月少主的才能和手段,只限经商实在委屈了!”

明月面不改色,抬手将酒饮尽,“乡野传言,不足为信,大人以为呢?”

“月少做事天衣无隙,何来乡野传言?可巧的是,二年前齐郡临淄府有个仇杀的案子,死者原系越州金氏,行凶者不慎被府衙所虏,自决于狱中,经查验乃‘云手门’之人。天晔不才,暗查了许久也只了解大概,何况人均已亡,死无对证,月少主无需担心。想请教的是,金氏之人至死都以为是山贼所为,事已了结,其后数年,月少主为何还派人赶尽杀绝?”

难怪如此笃定,原是抓了把柄在手!明月沉吟半晌,“大人可曾耳闻十三年前,越州庙前街火案?”

天晔凝眉回忆,“似是听过,死伤甚多,最后定是火烛之灾。”

“火烛之灾!”明月冷笑,“时值深秋夜,二百余户人家尽丧火海!金家之人全数死上两回,也不足偿罪!”

天晔心惊,只知此人年约九岁上青蓬山学艺,莫非之前……

明月不想多谈此事,转而正色道,“大人相邀同行,东照荣幸之至。只是大人那小舅子品貌虽不错,若选为妹婿,恐怕难以服众。”

“月少主能将月小姐许给外人?相信此事少主早有打算。”

明月诡然笑开,“还需有劳大人。”

天晔长眉轻扬,“愿闻其详!”

……

……

江休与掌柜坐于厅内静候,见二人面色和悦,并肩踏阶而下,心下暗松了口气,起身迎上。

“江公子、月少主,天晔先行,明日再会!”天晔立于舟头,抱拳话别。

江休揖礼相送,明月负手于背,扬了扬眉算是回礼。

轻舟渐远,天晔坐在舫间回望,天高水阔,青衫白袍伫立洲头,甚是悦目。唉!师叔最得意的两个弟子,性情竟是天地之别。

“谈得可顺利?”江休见舟行已远,侧首轻问。

“顺利!”

“方才在楼下,听见打斗之声,还有木栏坠江。”

“哦!”明月挑眉笑道,“那人自负得紧,我看着不顺眼,调笑了几句。”

江休轻叹,“司马大人本就是天骄般的人物,你这是何必。”

明月轻哼,“我是替师傅不值!当年隐退,本想成全师伯与佳人,师伯‘深明大义’,结果便宜了他人!我们这位同门,可没那么迂!”

江休笑着摇头,转而轻问,“在此用过午膳再返?”

“不了,我先去趟去镖局,有要事问小翼。大哥也早些回府,看看影儿曲练得如何?”明月心念门人在齐郡被俘之事,未待江休回话,已跃上轻舟,起帆乘风而去。

江休凝望舟头白影,直至芳踪杳远……(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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