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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风不止

已过掌灯时分,明月返回府中,才近内院,便有琴音与笛声相映成曲,清渺入耳。不禁快行几步,入了东院,便见池心亭内烛灯明照,大哥横笛清吹,陪着小妹习练琴曲。夜郎抱臂于胸,斜倚着亭柱赏曲,抬眼看见明月,挑眉丢过来成打秋波。

“二哥,还说早些回来指点影儿的!”东影当下定了弦,娇嗔着沿廊迎来。

明月快步迎上,任东影抱住单臂,笑哄道,“院外初闻,疑是仙乐天上来,原来是影儿所奏?”

“二哥就知道哄我!方才夜大哥还指点影儿呢,夜大哥的琴艺真是妙!”

夜郎甚是受用,得意地歪首笑向明月。

“哦?比二哥的更妙?!”明月‘邀宠’般笑问影儿。

夜郎挑衅地扬了扬眉,定睛瞧向东影。

本想夸夸夜大哥,也是讨好姐姐,唉!东影不禁向江休身边靠去,

“那个,大哥!”

江休轻浅笑向明月,“明日礼台已备妥,夜公子也帮着忙碌了许久。”

“那真有劳夜兄了!不知夜兄可有兴致陪东照山间赏月?”明月向夜郎使了个眼色,转身又对江休,“大哥再陪影儿练上几曲,便也早些歇息吧。”言罢直接返身步出亭外。

夜郎冲亭中二人眨眨眼,迈步追去。

“费尽心思与我争‘离骚’,却将‘海月’送人!”双影前后缓行于山道,夜郎冲着身前人影调笑。月家小姐琴艺不算绝佳,抚的却是传言中,东照公子在宫中陪笑数日求来的名琴‘海月’。

“不过是件玩物,本来就为影儿去求的。”

身前白影笑得漫不经心,夜郎心下莫名有些不是滋味,玩物!

行至山腰,明月驻足,远远仍可眺见池心亭的星点灯火,眼前浮现青衫粉裙,笛琴合鸣……

良久转首笑向夜郎,“夜兄若是寂寞,大可去‘沉香馆’消遣,影儿自有我与大哥教导,不劳夜兄费心。”

分明是嫌弃自己心性放浪!哼!大哥大哥的唤得亲昵!夜郎只觉心口堵得厉害,想也不想便道,

“月少自是踏遍丛林,何忍让四妹独守一木?夜郎若能博四妹青眼相投,岂不皆大欢喜?也免得有人暗里怀揣根破笛子,整日纠结!”

明月眸中凛光乍现,却意外发现身旁之人白眼斜翻,嘟翘着唇,模样甚是委屈。微怔了怔,面上忽又浮出媚色,“东照近日确因琐事纠结,不知夜兄可有心分忧?”

心知此人邀自己决非只为观星赏月,夜郎歪首‘端详’那甜得几欲滴蜜的笑颜,“原来月少有事相求,便会淫笑如此!”见那笑颜促僵,夜郎咧唇笑开,“不过----我喜欢!”

明月朗声大笑,返身向山顶行去。夜郎跨步追上,圈住明月肩头,仗义拍了拍胸口,“何事?说来听听!”

……

夜郎沉默凝望清月高悬,半晌方才出声,“你可明白,这一步踏出,便再无回头之路了!”

明月沉呤良久,笑得轻浅,“树欲静,风不止,与其逆风摧折,不如迎风招展。乘风看景,想必别具风味!”

“明月!”

明月回首,见那面上似乎有些怒意,“夜兄,东照既然回来,便再也不是能与夜兄醉赏桃花的明老板了!”

夜郎神色‘黯然’,又露出一付倍受委屈的模样。

又来装可怜!明月眉峰促高,“帮是不帮?!”

“当着众人让我输给他?我会很没面子!”夜郎撇嘴。

“这是在越州!你要那么多面子作甚?!”

“怕你嫌弃我嘛!”夜郎扯出无赖笑容。

“嘿嘿,结果是假,过程可以真打呀,直管砍他十刀八刀!”

夜郎‘惊视’明月,却也不再推辞。

明月满意地拍拍夜郎肩头,“得夜兄相陪赏月,东照忧烦尽散啊!”

“哦?听闻青逢山冬夜之月最是惑人,若能脱光了趴在雪地里装昏,顺便混上三五年吃喝,就更妙了!”夜郎拿眼瞧着明月,沉沉呵笑。

明月张目哑口,片刻恨恨道,“我分明着了中衣!而且,三五年吃喝都是我自己赚来的!”见夜郎笑得愈发快意,“哼!君子小人立现!我大哥心明多年,从不曾当面质问。”

碧眸逼近,惑魅柔波抚着明月眉目,“你明白就好!夜郎不是那雅性仁心的江大总管,任你搓圆捏扁!”

明月正目对视,不置可否地笑开……

天刚拂晓,越州城的百姓三两结伴东行,早早聚拢于‘弦月湖’畔,争睹江南第一美人的招亲大礼。‘弦月湖’形如其名,如一弯静月环拢着月宅大院,湖面莲叶无穷碧,娇蕊别样红,湖心有莲形琴亭玉立,传言今日月家小姐会在此抚琴招亲。湖畔空处已为贵宾设了坐席,日渐高竿,车马愈稠,待宾主齐入座,四下已是人声鼎沸。

天晔携孟华入席坐定,目光沿席环顾,眸光忽然凝住。席尽处,瑰丽男子抱臂而坐,似在垂眸打盹,玄锦宽袍,膝上搁着把墨缎包裹的长刀。虽是换了发式与装束,天晔还是一眼认出此人便是凉城时,明月楼争琴的胡人。早在当时,便已打听清楚此人是西苍闻名的风流浪子,竟跟着月少来了越州!断袖传言果不虚言!天晔猛然想起昨日露台上,抚向自己咸猪手,身上恶寒狂窜。那人似是感觉到目光,倏然睁目直视而来,笑意漾开,一双碧瞳诡艳泛波。天晔立刻明白,将要与己一同做戏的,便是此人。明知自己曾与北厥征战,向来憎恶胡人!横目扫向家主之座,意外对上隔座江休的含笑墨目,

“大人,”江休略微倾身,沉声低语,“寻个合适的人不易,还请大人海涵。”

天晔心知月家不想明里得罪各郡,异族之人的确乃上选,心气渐平。抬眼又见月少正与豫郡霍公子相谈甚欢,笑得清美异常。

五湖阁陈掌柜老来得子,自是宠爱有加,大清早交待完店里事务,携子直奔东端,好让儿子开开眼界。站了一早上,脖子上还端骑着宝贝儿子,已是大汗淋漓。

“老板,擦擦汗!”一旁店倌乖巧递上汗巾。

“看着没!在咱店里住过的夜公子,也在座呢!”

“老板,你说那人真是月家内定的女婿?”

“难说!不过你看看,除了夜公子,其它都是名门,不可能入赘的!”

“那还有江总管呀!”

“我看悬,要是定给江总管,还招什么亲嘛!”

“嗯,老板,您说得有道理!”

“爹!”颈上宝贝儿子稚声响起,“那个胖叔叔是谁?”

“嘘!那是楚郡原世子,原家的大少爷!”

“哦,那个娃娃叔叔呢?他好象隔壁妞妞哦!脸上红扑扑。”

“小祖宗,小声点,那是齐郡的王公子。”

“那个桔子叔叔呢?”

店倌噗哧笑开,“小少爷,那是齐郡的司马大人,大官哦!”

“可他为什么苦着脸?好象不高兴。”

“那个青衣叔叔是谁?”陈掌柜有意考考儿子。

“爹爹你忘了?那是江叔叔,他最好了,总给我糖吃,他旁边的是方大人,管好多人的!”

“小少爷真聪明!” 店倌忙向少爷嘴里塞了颗糖。

“那个年糕叔叔呢?”

陈掌柜眼角轻抽,忙伸手捂了儿子的嘴,“小祖宗,你给我记好,那是月家东照主事,聪明又有学问!”

“可是他身上白白的,脸上白白的,好俊哦!和他说话那个叔叔为什么一直盯着他?”

……

……

“爹爹快看,那个坏叔叔!上次他给我一颗好酸好酸的梅干,他还冲年糕叔叔吹口哨,不礼貌!”

“对!好儿子,不能学他!”

“可是他的眼睛象娘亲手上的绿圈圈,好漂亮哦!爹,为什么我的眼睛不是那样的?”

陈掌柜忙着应付儿子,眼见江总管起身向众人行礼,说了些什么。不出半刻,月府大门处人声哄响,家丁隔开的行道上,婀娜步出粉色倩影,虽是戴着纱笠,面容掩映,单是娉婷身姿,娴雅质韵,已让众人心叹。

沿湖上悬廊步入琴亭,随行的红绡将琴置于石案,替小姐取下纱笠,东影环亭向四周福礼,惊叹声此起彼伏。距离有些远,看不十分真切,清风拂动佳人青丝,裙裾随莲步曳动,水眸盈波,低眉婉转,如绿浪中婷婷玉立的娇莲,轻意折了人心。

东影自幼养在深闺,此时红晕点点已染上粉颊,坐于案前,略定下神思,念着心中那抹青影,柔指抚弦而动,四下寂静,琴音悠悠,涟漪般漾开……

眼见众人沉醉,明月仍佛忆起少时抱妹于街,众人争相宠爱。怀有明珠,怎舍掩其光华,那份心爱与自豪,暖了冰凉的魂。(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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