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字黑字，一张卖身契约摆在了桌上，时过境迁，已经没有什么好在乎的了。

老鸨端来霓裳舞裙，在好看的东西也都显得俗不可耐。“你可想好了。”她不知道结果如何，再三的劝说，也只是想让她退缩罢了。

念无心将衣服接过来。“我想好了......”眸子里没有了以前的茫然或未知，冷光下的坚定，不容人去触碰。

锣鼓声在骨香阁的门口响起，顿时吵得沸沸扬扬，引来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告示贴出去的当天，这条街上堵满了人。

念无心换好衣服在楼阁之上推开一叶窗户，朝底下看去。新鲜的事物太过吸引这些了人，谁人敢跳这三日绝命舞，那也真是不要命了。都想，来见一见这疯了的人儿。

骨香阁的规矩，说来说去也是个赚钱的手段，但也唯有这里是名震四方的地方，所有的消息，都会在这里流传，或者被接纳。从一开始她就没有自信，能确定他会来......

金色的霓裳舞衣，拖到了地上折在一起，老鸨敦厚的身子艰难的弯了下去，理了理它的摆。“戏子从春楼被赎走的多，却从未在春楼为等一个人，跳起这支三日绝命舞。无心啊，娇姨也是心疼你，何必为了二爷这么作践自己。”

“不是为了他。”话回答的很开，冷漠之中也让身后的人一阵寒颤。

“那就当我没说吧。”老鸨闭上了嘴。亏她还无心，这比起某些有心人更要痴情吧！不知是在感叹，还是在讽刺，这世上有心的人真不多。

人来人往，在楼下都找好了合适的看台。“什么时候开始？”念无心问，她不想将世间拖的太久，宛若又会是一场无休止的寻找。

“顶楼的钟声响过之后，你就下去。三日之后，钟声响第二次之后，你才可以停下，除非你等的人提前来到。若是等不来，三日之后，你还有一口气，那只能算你命大。”老鸨说道。“曾有人死在这个舞台上，没有人可以坚持那么久的。”唯一祈求的也只是希望二爷能早点到来。

“我知道了。”提醒不提醒，她的决定已然是这样了，她不是不怕死，只是怕死了之后，再也见不到那个人了。

入夜，洛阳城的夜灯如一条长龙，繁花似锦，歌舞升平，这是眼睛所见到的景象。从来就没有人想过，在这繁华的都城背后，是否会有被掩盖的邪恶。

掌灯的小厮走到顶楼，拐到了角落，“噹——！”钟声悠长，安抚了骨香阁所有吵闹。

“她要下来了。”有人在底下说道。

房间内的念无心陡然回神过来，抿过一口茶之后，缓缓的起了身，身边的丫头提着她的裙摆一步一步惊艳的走下楼去。

粗糙的大手愕然伸挡在她的面前，“小娘子，我把你赎回去得了，何必要跳这支烂舞呢？”

念无心撇过一眼，“要赎我的人不是你。”她的嘴也还是这般的倔强。

老鸨见罢，又是慌忙的过来赔不是。“这位公子，要赎还得等这支舞蹈结束之后。”说着眼神示意旁边的丫头将念无心赶紧牵上舞台。

昏暗的舞台上有一束光投下，流水在念无心上了舞台之后，顷刻间从四面上方流出，形成水帘将念无心笼罩在里面，拍手叫好声在同一时刻轰响，事不关己的人，总喜欢热闹。

周遭忽然的熄灭了所有的灯，她看不见一切，除了那些声音在她耳中吵闹，还有哗哗的流水之声。

灵鼓声一响，她的舞便在这阵鼓声中而起。

念无心扔起水袖，踮脚旋转。世上有人一舞倾城，她倾的得了谁，倾不了谁有能如何？在这场终究要舍去生命的赌注里，每个都应该加大筹码。

鼓点越来越快，脚下的步伐如同着了魔，也越来越来快。“一旦开始，可就停不下来了，这是规矩。”老鸨的声音响在念无心的耳边。

楼台上站立的人在念无心仰头看上去之后，有意的转身离开。

“要你死的不是别人，正是梦魇......”小声的叹息也只有老鸨自己听得见。

这一段开场如此惊艳，可当新鲜感过了以后，便不再会有人注意，这台上的人儿究竟会如何。

疯闹的人依旧在疯闹，唱曲的人依旧在唱曲，搂搂抱抱成了人之常情，即使从这里抬出去尸体，也仿佛成了理所当然。

光影由暗到明，鼓声停了，可她却停不了了......

念无心一点都不想动，这仅仅只是过了一夜，太阳的光都还没能出现在这片大地上，她的力量已经耗尽了。然而也就如同老鸨说的那样，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了，不是她愿意......

水帘在一点一点的减少，就宛若是生命在一点一点的枯竭，干涸也让她有了最强烈的渴望。

骨香阁依旧开门迎客，念无心将眼神投向前面的老鸨。那老鸨仿佛在说，我已经劝过你了，是你执意如此，现在谁都差不了手了。摆了摆头，继续招呼着她的生意去了。

“哟，这姑娘真还在跳呢？”昨天伸手拦下念无心的那个粗犷的男人倜傥道。“我还以为是个幌子呢？”

“骨香阁的规矩怎么可能是幌子呢？”绯衣的姑娘贴上了那个男人的怀抱，“要是哪天我跳上了这支绝命舞，你可记得，千万要早点过来啊。”

“一定一定。”男人拍了拍女人的肩走上了搂，声音里的讽刺没有谁听不出来。

角落里的白衣人客看着她，他的心疼早就成了爱意，早就弥漫了他的心房。

她是为了谁而执着？为谁跳起的这支舞？他仿佛看到了她脚下滴着血。

白帝后悔了，无心人不是没有心，而是将心放在了她在意的人的身上。这么浅显的道理，千万年来，直到现在才看懂，看透。

够了，不要在跳了......穿越人海的身子，如同一道如风的幻影直接冲上了舞台之上。

“够了，无心。”白帝拉过她的手，制止了她，没有人看清他是什么时候上去的，亦没有人在意这支舞是不是还在继续。

念无心摇头，脚步微微颤颤，还有那微笑后面的悲伤，一张在绝望，停留边缘的脸瞬间狠狠刺痛了他。“够了，够了......”他将念无心紧紧的搂在怀里。

无力的她，直接瘫软下来，水帘在顷刻间断流，像是突然的——

“她倒下了，她倒下了......”人群之中不是谁喊了一声，那些好奇的目光全集中在了这里。

“那个人是谁？是她等的人么？”有人问，两人搂在一起，又将所有的目光引来。

念无心在摇头，“你不是我要等的人，你走啊。”强忍的心酸涌在她的鼻尖，想抬手尝试的将白帝推开，却发现连指头也难的再动一下。

白帝也摇头，“不要跳了，他不会来的，我带你回去。”他不该让她这么做的，不该在她不知不觉中将责任强加在她的肩头。

“我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苍白的脸上挂满了汗液，她不要放弃，一旦放弃，也许就再也没机会了。“神隗死了，我要为他报仇......”

白帝一怔，他以为她早就忘了，他以为她记不起那场梦里发生了什么，他以为可以一辈子隐瞒她，在一辈子都如梦的谎言里，骗着她，说神隗还在。

“我替你报仇，我替你报仇好不好。”白帝慌了将她抱得更紧。失去是他见过最多的，生老病死，轮回转世从来都是失去之后再开始。可偏偏这个神，此刻居然怕了。“他不来，你就会死的，我替你报仇......”他怕失去她之后，什么谎言都换不回来了。

念无心恍然间有一丝苦笑，“我终于知道我为什么也会爱上你了......你和神隗像，却又不像，你们都可以对我这么好。可你是白帝啊，那么至高无上的神。守护云珠，守护苍生才是你的责任。”伸过去的手，不敢触碰他的脸颊，也只有她自己清楚，其实一开始她就不该出现，最终还是垂下了手。

一丝期望，从白帝心口落下，他也不该奢望有这样的一次贴近。

“稚杳都告诉我了。”念无心说道，轮回的交替，让她什么都知道了。“你想让我去拿回云珠，我甘愿。云珠是神隗让它现世的，我替他帮你找回来，就当是，赎回一个罪孽......”

白帝怔在原地，第一次有人揭开了他隐藏的暗心。只是，这不是罪孽，这是在命途上的劫难......

骨香阁门外出现的人，只有老鸨一人认了出来。“二爷......”声音不敢太大，气氛在顷刻间凝固。

一袭初见时的麒麟紫衣，只是手中的折扇已不在了，身旁再无其他人跟从。华衍脚步在慢慢向舞台靠近。她活了......是真的？还是一套谎言？

念无心看到了他，那副不可一世的模样，冷漠的站在门外。“他来了。”她将目光重新看向白帝，“帮我。”冰冷的手握住他的手，直接游至脖子处，让他狠狠的掐住她。

白帝蹙眉，第一次，他的手会不受控制的发抖。他明白她的意思，只是不愿意这么做，可谁都知道，若不这么做，这一切都会被这个人看穿。

宛若又是抉择，这一掌不能太轻，重了，疼的又何止是她......

“你们看，那个男的好像要杀这个女的......”不知谁在这一片多人的寂静之中替他做了选择。

华衍眼下一惊，脚下有风一般，慌忙追了过去。白帝微微侧头，情急之下，唯有舍弃她，跃身向上而逃。

滴落的泪，只有白帝自己清楚。然而，他却不知这是心疼？还是舍下她，让自己陷入的绝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