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竹影飒飒，每一片尖细的叶子就像一把钢刀，划开无数条带血的河流。火麒麟带着他们逃开那些黑烟的追逐，停落在燃着灯的竹楼院门前。

华衍一跃而下，连同念无心也被他牵下来。

这里是熟悉且让她害怕的地方，第一次的认识仿佛就在这座院子，在那石桌旁。念无心环顾四周，旧景一片，就连枝叶似乎都不曾被改变。

华衍一人独自走向了屋内。胆怯是她很本能的一个反应，被她强压着。不是不愿意跟进去，只是这里留下的伤痛太大了，那一刀的刺入，那一掌的索命，她记得清楚。

“你不进来？”声音从里屋传来，淡漠里仿佛忘了他所犯下的罪。

念无心仍旧站在原地，凉风阵阵，麒麟低声呼吼一声，惊醒了她，也有点像是在催促她赶紧进去，只是随后，它却突然说了话。“那个人追杀的不是你，而是你的以后，连华衍都不知道的以后。”慵懒的话有意让她听进耳中。

念无心转头，惊愕的神色看着这只仿佛不惹任何世俗之事的麒麟，“以后......是什么？”这话中的意味太深，她不明白。

“以后啊......”粗糙的呼吸，像是一句叹息，便没有了接下来的话。

云珠强烈的灵力从里屋传出来，有意招摇，念无心被吸引过去。一阵一阵的灵力让天地见的万物开始聚集于此，黑影一团成一团的串游在竹屋附近，却又碍于这云珠的力量，不敢靠太近。

念无心脚步停在门口，华衍躺在摇椅上，好不自在的杨晃着，他一手拿着云珠，在欣赏，透过它的光彩仿佛看到了很远。“现在没人敢和我抢这个东西了......”即使外面藏匿着蠢蠢欲动的人，也不敢再靠近。

他只是不明白自己几乎拥有了一切，然而又什么都不想要了，像是缺少了什么......颗最直白的人心。

都把他当做了魔鬼，那是因为没有人看到他被魔鬼捏在手里最软弱的时候。若是前朝的江山还在，若是金銮殿上被他称作皇兄的人还在，若是扶柳从未出现过......

喜欢回忆的不是人，而是事态之后对过往的比较。

无心的人连表情都是冷漠的，她不会在意一个人的心绪到底有多难受，因为从来就没有人在乎她的感受。云珠是她要的，他的命也是她要的......

“你留着它有什么用。”她只是试图问问，云珠没有残害多少人，害得的只有她而已。

“留着它，是因为天底下的一切都会忌惮拥有它的人。”华衍道。

“但它救不了你想救的人。”直白的话警告着，甚至难以防备的戳中了他的心。人从什么时候变得攻心，是在一次次受伤之后。

华衍将目光冷冷的扫向她，云珠的力量仿佛要吞噬所有，突然泛狠的目光让念无心不自觉的抓住了一旁的门扉。

他救不了想救的人，即使云珠有再强的灵力，在他手上不过是一颗废弃的珠子。猛然的起身，将云珠狠狠的扔向念无心。

失神的脸颊是无处可躲的惊慌，看着那颗带着明火的珠子朝着自己逼近，只是云珠却忽然停在了她的眼前，旋转的力量怔怔的让它悬浮在空中，如同一堵透明的墙，阻扰了它的前行。

念无心因惊吓而喘气不止。

“你好像越来越懂得害怕，小心了。”华衍朝她走去，起手，微微一勾，将云珠吸回手里。“你......怕死了。”

念无心压下恐慌，手指宛若僵硬在门上，指甲抠进门扉里，木屑扎的她渗透出点点血迹。

神色在顷刻间暗淡下来，他轻轻拿下她的手，“你就当，你是我救回来的吧。”后悔被卡在喉咙里不敢出来。每个人忏悔的方式不同，总在找一件让自己舒心的事。

他将念无心搂在怀里，没有用力，仅仅是他向她索取的一个依靠依靠而已。

“你终于听话的，可以停留在我的怀里了。”

沉默是她习惯的回答，她的手在她的倔强里，轻轻拉住了他的衣服。只有这样，她才不会将那些不能说的，全部吐出来。

黑夜让人迷醉，在一阵竹清香的围绕之下，念无心再一次将自己的所有给现了出去，缠绵的身子除了迎合，也只剩下迎合了......

夜很短，也许是一夜无眠。

微风的惊扰，吹起窗台上的帘子，一缕强烈的光线照射进来，床榻上的两人，有人熟睡，有人清醒。

念无心看着从一开始就将她拉入绝望的人，那张轮廓分明的脸睡得安详，一丝的可笑，竟然能在欢愉的床榻上放下他的戒心。纤嫩的手，轻轻的游上了他结实的胸膛，若是手上有一把匕首，她定会毫不犹豫的插入他的心口。

“我都知道你在想什么。”磁性的声音贴近她的耳旁，那双大手很快握住了她，连逃脱都来不及。“想杀一个人不是那么容易的。”声音里没有怪她，却是一番警告在她心里敲响。

念无心用力的抽出自己的手，这多么像是一个富甲一方的人，在贫瘠的地里施舍着他的怜悯。

“你都已经知道我要杀你了，为什么还愿意带我回来？”既然都已经说穿了，就让这些穿到底。

华衍顿了顿，他也在想，那是出于什么原因他会将她领回来？“因为......想你了。”就只是想，就只是想念有这样的一个人能陪着他，也许是因为错手杀了她的后悔，想要弥补。

念无心不想去弄懂这句话背后的含义，思绪回到他每一次几乎痛下杀手的抢夺，那样的警告又何尝不让她瑟着身子。“我不敢，让你想我。”

华衍心口狠狠的抽搐了一下，每一次的痛，每一次的害怕都是他留下的，还有什么可说。

火麒麟在院外，一声吼叫，竹叶随之摇晃，那样的气场也只有针对外来的不速之客。

黑衣*在院门前。

华衍蹙眉起身，随意的穿上了衣服，是熟人不是熟人就看那是见过几次面而已，他双手环抱倚靠着门沿看着突来的人。“好久不见。”

一个人如何死去？又如何复活？只在他是否真的已死。“你是梦魇？还是谷楚杨？”他问。这两人之间的真真假假只有梦魇清楚。

谷楚杨不语，他的样子足够让人难辨真假。

念无心在屋内，他问话的时候，似乎不在意他身边是什么。

谷楚杨......这个名字似曾耳熟，双脚刚从床榻之下落下，华衍的声音便制止了她。“你不要出来。”

梦魇唯一的本领是将人迷惑的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他不清楚这个谷楚杨出现的目的是什么？更不清楚梦魇的目的是什么？

“你夺走了我的妻子。”开口也是让念无心有些措手不及。

他的妻子？是在说她么？她什么时候......成了谁的妻子？

华衍的话不再起作用，念无心起身直直的走到门边。只是，却被华衍顺手直接将勾搂在了怀中，一丝诧异在她眼中展开。

谷楚杨的脸在念无心的眼中也是熟悉的，有一幕少一幕的在她脑中浮现了不少场景。是他！那个梦里与她成亲的人。不是被......

目光转向身旁的华衍，他不是将他杀了么？为何又出现了？

仿佛是世上变幻无常的事太多，以至于都来不及分辨。莫名的苦笑潜在嘴角，她曾是真的相信了面前的这人是她的丈夫，她还记得华衍曾对她说，不要又被人骗了......

果然，相信与被骗之中，选择的都是自己。

“她从一开始就是我的人。”华衍道，话是说给对方听的。梦魇在一开始就安排了这样一个人出现在那场梦中，没人知道他是干什么的。

谷楚杨浓黑的眉宇之间反而是淡然的，站在院外的黑影虚晃缥缈，甚至会突然变成一袭白衣，幻化成梦魇的模样。

念无心的肩头上突然加多了一股力量，华衍的神色同样自然，只是那股气焰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先生若是有其他目的，大可以直接点，样子换来换去，倒是让人接受不了。”

“呵呵，到没想到这无心的女人会占据这么多人的心。”梦魇笑了笑。“谷楚杨前不久托梦过来，说她被捆去祭奠山神了，想想也是可笑。”

华衍不语，山神不山神，也都只有梦魇一人清楚。“你们之间有什么关系，我倒是没空听。先生过来时为何？”

梦魇静着脸。“想过来看看你们。”

连接真实与假象的人，说着从不参与人世间的话，到头来却是牵扯最多的人。稚杳哭着将这一切说给了念无心。她问她，是从何得知这些消息，她说是心口的一面镜子告诉她的。

轮回前，一切被隐藏的真像并不是像人们所说的那样，永远的被掩盖。被掩盖的也不过是阳上那些无从得知的人。曾经觉得祥和的容颜，到此时却如同人面兽心的模样。

“既然看了，先生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看样子，我是打搅你们了。”梦魇拱手行礼，还是那样的笑容，不会有人知道，那张亲和的笑容背后是什么。“那就告辞了。”一团烟雾随之缥缈而飞。

这世上从不却的是，一个的目的，与目的之后的阴谋。

念无心将视线投向火麒麟，梦魇是针对她而来，火麒麟的那番话，究竟又是何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