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整晚的欢宴过后，塞伦西亚军队又在原地休息一天。在这一天的时间里，出发稍晚的威斯特瑞克军队，已经跟了上来。

威斯特瑞克军队由另一位老将，亲王弗洛里安率领。他是芬恩二世的岳父，今年已经有七十九岁的高龄。他与不久前战死的迪利特克公爵，同为芬恩一世最信任的左膀右臂，在年轻时也曾立下赫赫战功。但时间对他的侵蚀，却是毫无情面的。

他已经老迈得无法乘马，因而行军时需要坐在马车上。他从马车上走下时，甚至还需要两名随从搀扶。他形容可称得上是枯槁，满脸都是皱纹，双手骨瘦如柴。他已经几乎迈不开步子，行走时必须要拐杖辅助。

他的马车与科尔内将军，相距不过七八步的距离。但他的一步比起正常人的实在短了太多，他在地上几乎是蹭着往前进，数秒才前进半步。他偏偏又颇为倔强，下车之后就不准随从搀扶。

科尔内将军素来很有耐心，此刻都不想再等下去。他迎上前两步，点头向老者行礼。那老者伸出颤抖不已的右手，要和科尔内握手。

科尔内小心翼翼地握住他的手，不敢稍微摇动半点。他只怕自己用点力气，对面老头就会七零八落。“你好，我是塞伦西亚的将军，恩佐?科尔内。”他这么向对面的老将介绍了自己。考虑到对方年事已高，可能听力有些不济，他还提高了声音。

然而弗洛里安亲王，却一脸茫然地望着他，似乎根本没听到他的话。

科尔内将军直视对方的双眼，只觉得这双眼睛已经有些浑浊。这个老者的身上，恐怕已经没有哪里灵敏了。

不远处，奥雷里奥和歌洛莉娅，正骑在各自的马上。他们原本要乘马车行军，将军为了表彰两人的功劳，在昨天自摩斯特城里缴获的马匹中，挑了两匹赠给他们。

奥雷里奥向那边观望着。他一见亲王那副老迈、虚弱的样子，就开始不住地摇头。他转头望向歌洛莉娅，说道：“将军背对着咱们，我也能猜到他的表情。”

歌洛莉娅无奈地说道：“是啊，那个人也太老了。虽然应该不用他亲自上阵，但是……他的脑子还好使吗？”

奥雷里奥一耸肩，说道：“那要看他眼睛和耳朵，是不是还灵光。上了年纪，又聋又瞎，但还能保持理智的人，我只听说过一两个。”

“这仗越来越难打了。”歌洛莉娅感叹道。她远远地一指威斯特瑞克的士兵，说道：“他们这样也太散漫了！估计又是从哪刚招上来的新兵。他们只能充人数，感觉根本指望不上！我看之后还要指望萨菲尼亚人。”

“嗯，萨菲尼亚的人数最多，装备又精良。不过……估计又要由他们的将军来指挥。”奥雷里奥说道，“那个巴隆贝尔，就是个白痴。这仗难打了。”

歌洛莉娅一脸疑惑的问道：“巴隆贝尔？我好像听过……不过外国人的名字，我记不住那么多。”

奥雷里奥嘴角一撇，说道：“你忘了？萨菲尼亚的统帅，之前你在宴会上见过他，胳膊断了还打着绷带，一直在说傻话的那个。”

“哦！原来是他。”歌洛莉娅这才恍然大悟，“他好像和你挺熟的？”

“他可能和谁都挺熟的。”奥雷里奥答道，“他长得不丑，为人也不坏，可是脑子不好使。让这种人来指挥你，你觉得怎么样？”

歌洛莉娅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听起来就有点可怕。我觉得祈祷也没用了。”

“想点好事。”奥雷里奥说道，“埃克雷西亚也加入了这场战争，刚刚越过我国和威斯特瑞克的国境。他们大概有八千人，从我国境内经过时，估计要花不少过路费。”

“这是首席祭司派出来的？”歌洛莉娅问道。

奥雷里奥摇摇头，答道：“不可能。那个玛格娜，哪有这么大的权力？现在都是另外几个贵族主事，她就是个傀儡罢了。”

“玛格……？”歌洛莉娅一惊，“你这不是叫了首席祭司的本名吗！”

按照利帕里亚正统派的教义，某人被任命为首席祭司之后，需要舍弃自己的名字。同时，其他人也不可提起他的本名，需要提到他的时候，只能以职位来称呼。除非他因为某种原因，在死前就卸任这一职位，才能再用回自己的名字。

虽然用“他”指代首席祭司，但实际上对担任这一职务的人，性别并没有要求。现在的首席祭司玛格娜，便是一名女性。

奥雷里奥轻蔑地说道：“谁都知道她叫什么，没什么不能叫的。要到他们那边，就会知道那些埃克雷西亚人，天天在街上玛格娜玛格娜地叫，也没看哪个怎么样了。”

“她毫无权威可言啊！”

“之前那几任首席祭司也一样，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名字。因为神的名字不可提及，他们的名字就也不能提起？他们把自己当成神？他们的权力根本不是神赋予的，而是世俗的君主和民众给与的。人们承认他们，他们才是神在人世的代言人。否则，就只是小小的教士罢了。”

“这话倒也没错。”歌洛莉娅点头说道，“听说这个玛格娜……”她也开始称呼首席祭司的名字。“……靠着很不光彩的手段……就是给几个贵族当情妇，然后得到那些人的支持，最终爬上了那个职位，是不是真的？”

“有没有真的当情妇，那可不好说。”奥雷里奥答道，“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她确实用上了不光彩的手段。前年首席祭司的抽选会场，那里发生的闹剧……”

“闹剧？你是说，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冲进大圣堂里，试图影响抽签的结果。”

“是的，看来这个事闹到人尽皆知了。”奥雷里奥点头说道，“会场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传闻的版本比较多。有的说，士兵把剑架在抽签的祭司脖子上，逼他必须抽中玛格娜。”

“这也太蠢了！”歌洛莉娅听罢，掩着嘴笑了起来。“这又不是选举。抽签抽中谁是随机的，刀架在脖子上有用吗！”

“不过，如果把所有蜡丸都倒出去，再放颗新的进去，又如何呢？某个版本的流言，是这么说的。”奥雷里奥说道，“至于那个玛格娜，到底是不是给人当情妇，那就要等等才知道……她今年已经三十九岁了。再过几年就会变成老女人。如果她真有情夫，而情夫又生厌了，那么她很快就能取回自己的名字。”

“原来四十岁就算老女人了。”歌洛莉娅轻轻叹了口气，说道，“通往老女人的路，我都走了超过一半了。”

“你又不是那样的女人。”奥雷里奥说道，“你完全可以依靠智慧和勇气。它们都是随着年龄逐渐增长的。”

“是啊，只要别老成那样。”歌洛莉娅对着弗洛里安亲王，远远地望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