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洛莉娅只觉得浑身燥热，扶在剑柄上的右手，因为激动而颤抖着。她偏过头，望向身旁的奥雷里奥。他屏息聆听着，并偶尔蹲下身向马车另一边张望。他知道那死灵法师现在正一动不动，站在那四匹骷髅马的正前方，不知道正在等候谁。

这和他预想的不同。他原本的计划是耐心等候，待到那死灵法师远离马车，走向某一座墓碑时再出手。但他有充分的理由停止拖延，如果能在午夜之前把这人控制住，并把他带进塞伦西亚城中，本次的行动会较为简单。

因为城门于午夜零时关闭，他们现在行动，就还来得及将这个死灵法师带到城中。若是因迟疑而错过了时间，他们就需要暂时关押这个老瞎子，待到转天夜间再入城。这额外的二十四小时中，只怕会有什么变数。

奥雷里奥想着，左手伸入长袍宽大的袖口中，从中抽出了一张卷轴。他解开卷轴上的绳扣，小心地将羊皮纸展平。在月光下，纸上纷乱的字迹与复杂的图形，散发出淡绿色的荧光——尽管它们在日光或灯光下，看起来是红色的。

歌洛莉娅凝望着奥雷里奥，见他冲自己点点头，也以点头的方式回应，并咽了口唾沫。终于要准备行动了，她才觉得浑身燥热稍有缓和。“来吧！”她在心里想着，伸手接过卷轴。

她托着展开的卷轴，但令画有法阵的一侧朝向自己的手心。奥雷里奥教过她如何使用这张卷轴，并特别强调了该以那一面对准敌人，才不至于令这个法术反过来危害自己。她记得清楚，并跃跃欲试地挥手，似乎在进行预演。

她试过四五次，满意地点点头，才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一小粒晶体。她竖起大拇指，向奥雷里奥发出信号，对方则将一手轻覆在她右肩上，发出了预备的信号。

歌洛莉娅眼光变得锐利。她不再倚靠着马车车厢站着，而是也蹲伏下去，并拾起了一块拳头般大小的圆石。奥雷里奥收回覆在她肩上的手，同时刻意轻咳了一声，以此吸引那死灵法师的注意。

果然，那死灵法师听见动静，就放轻脚步走向车后。然而，他的一举一动，歌洛莉娅从车厢下都看得清楚。见他接近车尾，女骑士将石头掷到他背后。石头落到地上，发出微弱的声响，也足以令眼盲却听觉灵敏的人回身。

歌洛莉娅见他回身，大吼着从车厢后窜出。那死灵法师再转身，那张卷轴正覆盖在他脸上。他来不及惊叫，纸上的墨水就散出明亮的蓝光，并透射到纸的背面，并传入他的眼中——尽管他盲了双眼，但也能察觉得到，这种显著的亮度变化。

那张卷轴很快燃尽，耗尽能量的浑黄色晶体也落入泥土当中。歌洛莉娅的操作没有错误，卷轴上记述的咒语，应该已经作用到那人身上。可那人却仍站在那里，完全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有几分惊异而已。

“见鬼。”歌洛莉娅低声骂道，“难道还是延时生效的？”她仍盯着那盲眼的死灵法师，因为她其实也不那么天真，并不相信自己的判断。她右手扶着剑柄，随时等着把剑抽出。她知道，死灵法师——特别是教团的——都是穷凶极恶的法外之徒，比起制服面前这人，让计划照常执行，保证自己与奥雷里奥的安全，才是更首要的事项。必要之时，她会毫不犹豫地攻击，即使奥雷里奥并不同意。

“看来出了问题。”奥雷里奥说道。

这张卷轴是萨曼莎协助制作的，其中记述的是种特别的幻术。这种幻术能使人昏睡一段时间，并丧失入睡前的短期记忆。这法术的效果强大，但只能于少数人身上起效。他们的几位朋友自告奋勇，愿意充当实验对象，结果表明这法术只对有一定魔法能力的生效，他和萨曼莎都无法抵抗这种效果；可赫拉德、萝丝以及瓦伦蒂诺，被法术影响之后，甚至都不会打个哈欠。

之前，奥雷里奥曾被另一种催眠的幻术波及过，那种幻术的效果会被魔法抵抗能力抵消。他考虑到那种法术的不稳定性，认定或许不适合对付死灵法师，又得到这种法术的帮助后，本来还颇为欣喜，哪料得到能操纵尸体与骨骸的死灵法师，竟然会是“没有魔法能力的”？

“见鬼，真反常！”他想到这里，也忍不住骂了一句。

那死灵法师颇为暴怒。他大声念出一段晦涩的咒语，驾车的四匹骷髅马，便一齐变得亢奋。它们抬起前腿，从缰绳中挣脱的姿势，与真实的马匹完全一致。但它们不会发出嘶鸣，取而代之的是骨骸相碰的“哗啦”声。

“怎么办？”歌洛莉娅问道。她抽出利剑，立刻将圣光注入当中。

“来硬的！”奥雷里奥说罢，左手掷出一枚金色的光球。光球在他手上和在半空中飞行时，直径仅有五吋左右，但一落在四匹马当中，触及铺设了石板的地面，就陡然扩大到三四呎。凡是被笼入圣光当中的骨骸，都在片刻间融化、崩解，变成尘埃飘散。

这颗光球同时波及了全部骷髅马，令它们的身躯变得残破：两匹各缺了条腿，另外两匹则失去了几根肋骨。然而，这并不以摧毁它们。它们拖着残破的躯体，直向两人冲来。同时，那死灵法师也从腰间的小包里抓出骨粉，并将它们向四处播撒。

骨粉并未随风飘散，只是被平分成了几堆。随后，每一堆骨粉当中，都会生出三具骷髅。转瞬之间，奥雷里奥与歌洛莉娅二人，已被超过二十具骷髅包围。骷髅亮出尖锐的指爪，并向两人围拢过来。关节摩擦、碰撞发出的诡异声响，令人听了胆战心惊。

奥雷里奥却冷笑着，说道：“只是人类的骷髅。不堪一击。”

那死灵法师放肆地狂笑，说道：“你来试试！”这是一句塞伦西亚语。

“好啊。”奥雷里奥说着，与歌洛莉娅背靠着背，也摘下腰间的武器。那并不是他常用的佩剑，而是一柄钉头锤。他半偏着头，对同伴说道：“骷髅的弱点在于胸骨，而非颅骨，记住了。”